《情随诗意起》摘月的虫子

86、探亲假

　　小桃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在城外一直等到开城门，商贩出来活动时才买到糖葫芦。
　　他兴冲冲地跑进军营，却发现军营里气氛不太对。昨天还是一派欢庆胜利的模样，今天反而戒备森严。
　　有一个士兵他并不认识，却一直给他眼神示意。他疑惑地跟着士兵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士兵小声地说：“军师私逃了。”
　　鲜红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沾了满身的尘土。
　　小桃：“不可能！你在骗我！”
　　士兵：“嘘，小声点！军师还让我给你带话。”
　　小桃眼里闪烁着期待：“什么话？”
　　士兵：“她让你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她不需要你了。”
　　小桃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我要找到你，除非你亲口跟我说，不然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小桃抓住士兵的肩膀：“他人呢？他在哪？”
　　士兵：“她死了。昨天晚上将军亲自出去抓人，军师抵抗过程中杀了好多兄弟，将军一气之下，就把她杀了。”
　　小桃：“不可能！她不是滥杀的人！
　　士兵：“怎么不可能？那些兄弟的尸体我都亲眼看见了！”
　　小桃：“她为什么逃出军营？”
　　她没有理由逃出去，没有理由……除非……除非有人要杀他！
　　小桃第一反应想到了小马。
　　士兵：“我怎么知道！我当时还在军营喝酒呢！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既然军师都这样说了，你就别一根筋了！我告诉你啊，现在军营里关于军师的事都是禁忌，你可千万别干傻事，最后还连累我。”
　　小桃：“你知道被杀的兄弟有哪些吗？”
　　士兵回忆了一下，大概说了几个人名。
　　小桃：果然，都是些平时与小马交好的人。
　　士兵：“怎么？里面有你朋友？”
　　小桃：“你可以把他的原话再转述一遍吗？”
　　士兵：“嗯，具体的我记不太清。反正大概的话是‘看到小桃的话，告诉他，我不需要他，他想干嘛干嘛，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听懂了吗？’最后一句是问我的。就这样，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小桃：“他为什么要找你带话？我记得你之前与我们并无太多交集。”
　　士兵：“呃……可能是因为我离他近？而且当时因为要帮忙备菜我还没开始喝酒。”
　　小桃：随便找了一个人带话给我，当时的情况该是有多危急啊。你还为我考虑，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早就不可能活在这世上了。
　　小桃：“你今天把探亲假休了吧，就说家里人生病了。”
　　士兵：“你……”
　　小桃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士兵从未见过小桃这样的眼神，仿佛燃着熊熊烈火，却带着沉着冷静，像是来自地狱。
　　即使小桃被其他人欺负言语羞辱时，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士兵有些心颤，他硬着头皮：“你不怕我告密吗？”
　　小桃丢下一句：“随你。”然后转身就走了。
　　士兵跌跌撞撞地走进营帐，然后背着包裹，直奔大门。等走到足够远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军营。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军营的全貌了。
　　当军营失火，整个军队包括马将军及其儿子无一人生还的消息传来时，士兵手中的酒杯落地破碎。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沾过酒。
　　小桃不动声色，悄悄在军队的饮食里都下了麻沸散。这药还是向明研究战术时弄回来搞实验的。
　　夜幕降临，军营里鼾声四起，表面上平静无波。
　　小马的营帐内。
　　小马确实伤得不轻，小桃很轻易地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他事情的原委。
　　当冰冷的刀锋完全碰上小马的脖子，微一使力，一丝痛感从脖子上传来，小马就再也嘴硬不了了。
　　小马：“我说！我说，你被她骗了，我们都被她骗了！她其实是个女的，女扮男装混进来，本就是居心不良！这是欺君之罪，搞不好整个军营都会被她连累！她是想害你啊！”
　　小桃气得眼睛充血：“就算是女生，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不给她留一条活路！”
　　小马：“她活着，我们都得死！明白吗？我是为了整个军队好！”
　　小桃：“是你杀了她！”
　　眼见小桃两眼通红，刀即将割破他的喉咙，小马慌了。
　　小马：“不不不！不是我杀的，是我爹！是我爹杀的！我那些兄弟也是我爹杀的，你有本事找我爹去！我是无辜的！”
　　见小桃不为所动，小马脑子飞速转动：“静灵寺！对，静灵寺，那里有很多和尚都看见了，你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小马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王八蛋，怎么就忽略你了？等你刀一挪开……
　　“噗呲！”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小桃脸上。
　　一股暖流顺着小马的脖颈浸湿了床铺，小马瞪大着双眼，再没了呼息。
　　小桃冷漠地看着小马渐渐咽气，低声缓缓说道：“害了她的都得死。”
　　马将军亲自手刃了一个自己颇为赏识的军师，心中也有些郁闷，便多饮了几口酒。
　　小桃进入马将军的营帐时，马将军已经昏昏欲睡。
　　见到小桃，马将军没太当回事，因为他在军营里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马将军：“什么事？”
　　小桃：“取你狗命！”
　　当马将军想站起身拔刀，以对抗直冲而来的小桃时，却发现四肢忽然酸软无力。他踉跄了一下，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马将军：“你下药？”
　　小桃：“你杀了军师，我也杀了你儿子！但还不够，你还没有偿命！”
　　马将军颤抖着手臂指着小桃，欲说什么，但下一秒，他就沿着凳子倒在了地上，血液铺红了身下的土地。
　　下一刻，整个军营火光四起，照亮了半边天。
　　从漫天的火光中走出来一个瘦削的男子，但任谁看到，都会恐惧地退避三舍。
　　男子一手拎着刀，嘴角嗜血，径直朝山上走去。
　　杀你者，该死！
　　害你者，该死！
　　旁观者，亦该死！
　　那个夜里，山火蔓延，火光直冲云霄。
　　火起于山顶，纵火者从一片火海中走来，掀起了另一片火海。
　　小桃站在同一棵桃树下，眼底里是熊熊烈火，嘴里却说着悲伤至极的话。
　　“军师，要是我没有去买糖葫芦就好了！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陪你战到最后一刻。这样也不至于你在最后孤立无援，独自奔赴死亡。”
　　上天啊，如果你有眼睛，那么你该知道，军师是一个那么好那么好的人，最终却殒命于小人手中，她本不该获得如此结局。
　　说罢，便自刎于桃树下。他要去找向明了，找寻那个连道别都不曾有的人，她是他的信仰。
　　神明听见了，给了小桃一棵种子。神明告诉他，若想让向明不进入轮回，保留记忆，他必须成为渡灵者，直到找到可以成功让这颗种子发芽开花的人。这样，那个人会成为他的接班人。当花完全盛开，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爱的人就会回来。
　　小桃信以为真，并以这个为目标，在人世间孤独地停留了很久很久。他见过太多人，可一个跟向明相像的都没有。他勤勤恳恳地找寻灵魂，送他们入任务门，又一次次希望破灭。
　　但这根本不是神明偶然的心软。小桃杀孽过重，触怒了神明。
　　神明让他带着记忆，见证周围的人来人往、兴盛亡衰，但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世事更迭，小桃孑然一身。他太孤独了，于是他把这颗种子幻化成了向明的模样，一直带在身边。
　　渐渐地，这颗种子好像也有了一些自主意识。
　　小桃不知道的是，这颗种子一直都是向明，但向明不能告诉他。
　　否则，小桃一旦得知真相，向明自身的记忆会被抹去，立刻进入轮回。
　　这就是神明，一个慈悲而又残忍的存在，把你最爱的人放在你身边，却在你想好好珍惜的时候，不留余地地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