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江南》归山云

5、凯旋

　　滴落在脸上的雨水，化成细小的水珠，流淌到姜颂荷衣服的褶皱里。初春的雨带着森森凉意，冷风吹过她沾满雨水的身体，那单薄的衣物在冷风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每一阵风吹过，都像是有无数冰冷的小手在摸索着皮肤，让她忍不住的颤抖。

　　她抬头看向宋云徽，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多谢宋大哥，失礼了。”

　　宋云徽看着姜颂荷，她微微仰起的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但那清丽柔美的容颜，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柔弱的让人心痛“姜姑娘不必过于忧虑，令兄常年习武，想必身体康复也是快的。莫要忧思过度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宋昭然的脸上也挂着泪滴，她心悦姜淮舟。去岁的花朝节庙会，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她被拥挤的人流和丫鬟冲开，不小心摔了一跤。

　　若不是姜淮舟及时拉起她到一旁，恐怕会遭人踩踏受伤。他先是抱歉失礼，接着询问她可有受伤。

　　他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动听，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宋昭然的眼里却只能看见姜淮舟。

　　自那时起，便心悦姜淮舟，只是还未曾说出口。

　　那个意气风发、风神俊朗的翩翩少年如今伏在刑台上，受着笞刑。雨水打湿他的衣袍，凌乱他的发丝。纵使如此，他也没有喊出一声痛。

　　终于，漫长的行刑结束。傅姜家人赶忙冲向行刑台，为他打伞，连忙将他送回府上医治。

　　“昭昭，宋大哥。今日家中怕是无法招待二位了，多谢你们送来的伞。待事情结束，颂荷定登门道谢。”姜颂荷把披风递还给宋昭然。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快去照顾二哥哥吧，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皎皎尽管来找我。”宋昭然的眼里还噙着泪，心里十分心疼这兄妹俩。

　　姜颂荷听了，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如今除了家人，肯真心待她的也只有昭昭了。向她二人道别后，坐上马车回府了。

　　姜淮舟常年习武，身体素质要比常人好些。大夫医治的及时，倒是没什么大碍，每日涂抹药膏，静养几日便可。一家人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姜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就算京中知晓了，也说不出什么。

　　而此时的京中，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往常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今日却未听到一声。

　　行人脚步匆忙，都伸长了脖子望向城门口，熙熙攘攘的往城门口簇拥着。酒楼、茶肆、街边上也都被围观的人占满了。

　　“今日抚远将军凯旋，听闻圣上在含元殿亲自设宴款待。”街边围观的人激动的说着，将军凯旋，他也与有荣焉。

　　“将军大破敌军，打的西狄节节退败。攻下他们九座城池，还逼得他们割地求和。我等平民百姓也与有荣焉啊！”百姓激动的讨论着，为他们有这样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而自豪，而激动。

　　“哎，听说跟着将军的副将，陆小将军这次屡立奇功，仅率百人夜袭平邑关，生擒了坐镇平邑关西狄二皇子。为抚远将军拖延时间，等西狄的援军到了平邑关，抚远将军已经攻进了他们平津大营拿下他们的主帅。陆小将军带着五花大绑的西狄二皇子到了平津准备杀他立威，西狄皇帝这才割地求和，每年岁贡。”

　　“这位陆小将军还真是年少有为啊！”

　　“是啊，他即将过门的妻子还是翰林院姜院长的嫡女呢，这往后真是青云直上啊！”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唏嘘。

　　“张兄，你还不知道呢？那姜院长早已辞官，如今都不在京中甚久了。陆家早就为他重新择妻，你这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

　　那人惊讶，随后有人为他解释“说来也巧，陆小将军现在的未婚妻，也是翰林院院长的嫡女。同样的官职，但早已物是人非咯。”

　　“姜院长为何辞官啊，如此位高权重，说辞就辞，竟是连家中子女嫁娶都不管了。”疑惑的问出声。

　　有人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此间缘由，可不是你我能评说的。”

　　说话间，城门口传来人们欢呼喝彩的的声音，人声鼎沸。

　　雷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回荡在朱雀大街，人影憧憧，望着离城门还有段距离的军队，兴奋激动的呼喊着。

　　人们兴奋地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脸上洋溢着无法控制的喜悦。

　　当渐行渐近的军队缓缓踏入城门，城门内外的闲杂人等都已被禁军肃清，站在街道两旁。

　　“将军凯旋！将军凯旋！”城中百姓高声呼喊，欢呼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抚远将军微笑着乘马驶过，向身边的百姓招手示意。

　　陆砚池骑在马上，身披重甲，手持铁剑。他今日格外好看，身披墨色铠甲，身姿挺拔如松，气势刚健似骄阳。

　　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双眸。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缰绳，迎着朝日晨光而来，如同一把劈开黑暗的利剑。

　　有着胜仗归来的得意，和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

　　他在人群中搜索，没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皎皎。颇有些失望，他离京已一年有余，心中的思念早已喷薄欲出。

　　思念像一条蛇，在他的心头越盘越紧。

　　泉阳一战，为救恩师抚远将军谢靖川，腹部受敌人一剑。若非军医及时赶到，他恐怕没命回京。

　　中剑那一瞬间，他想，要是就这么死了，皎皎怎么办？会不会受人闲言碎语，新的夫婿会不会待她不好，会不会因他伤心？

　　他想，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郎婿比他更爱皎皎，不会有人比他待皎皎更好。为了皎皎，他不能死。

　　此番回京，他便能娶皎皎了。一路上他快马奔驰，只盼着能早日见到皎皎，早一刻也好，心中的思念已经快要将他淹没。

　　街上人多繁杂，她又还未出阁，没来也是好事，别叫哪个登徒浪子占了便宜去。

　　等他入宫受封，领完奖赏，自会亲自去府上寻她。

　　陆砚池入宫受封，跪在紫宸殿中，听小黄门细数他在军中功绩，接着宣读圣上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成也。不意朕访边务狄贼扰我河西，幸有中郎将陆砚池，斩将破敌，有功于国。因其功勋卓著，忠勇无匹，兹特授尔为正四品忠武将军，可入禁受事。特赐宝剑一把，宅邸一间，食邑八百户。钦此。”

　　陆砚池领赏谢过陛下。出宫后，拜别恩师，快马先回到家中。

　　“爹，娘！”

　　刚到府上门前，就看到爹娘在门前等候。母亲见了他，霎时眼含热泪走上前迎着，看着儿子利落的下马，握住儿子的手，目光来回的在他身上看。

　　随后带着哭腔说道“儿啊，瘦了”。刚说出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砚池也是眼中含泪，父亲陆中行背过身偷偷擦擦眼泪，又转身噙着笑叫那母子俩。

　　“玄玉，快进屋，你娘给你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呢！快快快，别在门口了。”

　　刚落座，陆砚池还是心心念念记挂着他的未婚妻。

　　“娘，颂荷最近怎么样，我给她写信她可有段时间没回我了。今日怎的也没叫她一起来吃饭？”

　　陆母赵熙神色一顿，闪过一丝心虚，躲闪着不敢看陆砚池“儿子，先吃饭”。

　　陆砚池心里咯噔一下，发觉不对，放下筷子问道“娘，怎么了？是皎皎病了？”

　　赵熙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夫君，陆中行笑骂道：“臭小子，心里没有你爹娘了是不是，回来也不先问问我们”。

　　看着父母言辞躲闪，陆砚池心中警铃大作，不对劲。好似有一只手揉捏着他的心脏，让他急得要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