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许熹华

2、第 2 章

　　波谲云诡被掩盖在宁静无波的日子里，崔府的后院除了些莺莺燕燕的小打小闹，倒也没惹出什么风波。

　　只除了这一日，崔家三夫人中毒了。

　　一石激起后院千层浪，这消息很快传的满府都是，一时惹得人心惶惶。

　　崔家的老祖宗久居佛堂，从不外出，崔幼仪的父亲又在外游历，三夫人一倒，崔家三房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主心骨。

　　大房二房的两位夫人起初倒是会过来帮忙，只是崔幼仪却不敢轻信了她们。时间一久，两位夫人约莫知道三房的意思，又可能是有旁的顾忌，几日之后除了打发人过来问问，明面上，旁的倒也不管不顾了。

　　崔幼仪哪敢清新他人，自她醒了，便拐弯抹角提醒她娘亲加强防备，严防死守下还是有人给她娘亲下毒，只凭一个尤姨娘断然是没有这般通天的本事的，有这般本领的必然是各房各院的主子。

　　崔幼仪不解，她娘亲身份也并不特殊，在崔家也并不显眼，外祖郑家也只是一个旁系分支并无特殊之处。无论是冲着崔家还是郑家，论常理自当不会牵扯到她娘亲身上，就连她都被斩草除根。

　　可惜了，上一世她从未听见过有关郑家的半分消息，不然可能还有蛛丝马迹。

　　种种疑团，崔幼仪百思不得其解。

　　庄嬷嬷看着呆坐在窗前的崔幼仪，忍不住叹口气，拿了一件披风给崔幼仪披上。

　　“五小姐，夫人的病要紧，您自个儿的身子也得当心啊。”

　　夫人遭此横祸，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压在五小姐身上，才短短几天，下巴都变尖了，原就落水伤了身子，这般只怕更加将养不好。

　　崔幼仪看着庄嬷嬷变得佝偻的身子，心里又是一痛，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嬷嬷，你跟娘亲可是有事瞒着我？”

　　崔幼仪这几日严审府中下人，却发现她布置的一些人手被撤了下去，她娘亲仿佛是大开院门，像等着别人对她下手一般。
　　庄嬷嬷听完崔幼仪的话，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半晌才开口：“老奴哪敢欺瞒五小姐。”

　　“庄嬷嬷，你觉得这些药能吊着我娘亲的命到什么时候？”崔幼仪一时有些气急，“你信不信，在耽搁下去，不仅娘亲救不回来，你我主仆皆要命丧黄泉。我娘亲是你一手带大，她视你如亲母，你难道真的忍心看她白白送了命？”

　　“你这日怕也一直在等府外的人回信吧？可是你看可有人理你半分？她们摆明了设局等你们往里跳。”

　　崔幼仪实在无法坐以待毙，若她娘亲真的牵扯进什么大案，事到如今，摆明了就是一颗被放弃的棋子。

　　也是到了这一步，崔幼仪才意识到一切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她娘亲或许瞒着她许多事情。

　　前因不知，后果难明，崔家唯一的知情人那必然只有娘亲的心腹。

　　崔幼仪每多说一句，庄嬷嬷脸色愈白一分，她看着肖似夫人的五小姐，长叹一口气，认命般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庄嬷嬷带着崔幼仪进入内室，在书架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匣子。

　　“若老奴没猜错，他们都是冲着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来的。”

　　“这里面原本是您的曾祖从北边偶然得到的一个物件，后来却引起祸端，您曾祖舍了万贯家财才保住了郑家老小的命，后来他们迁居到了乐安府，日子一晃便你母亲出嫁的时候。”

　　“老奴只知，偶然一天郑家深夜有客来访，没过多久你母亲便被嫁到了崔家。这个匣子是你曾祖再三嘱咐要交给你母亲的，并且叮嘱她不可向旁人透露半分。”

　　“原本我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匣子，但是几年前您曾祖离世后，跟郑家有姻亲关系的人家，齐齐失窃，夫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冲着这个匣子来的。”

　　“这个匣子似乎并无特殊之处。”崔幼仪拿起这个匣子细细端详，除了花纹有些特殊，也看不出旁的什么。

　　“不如我们把它撬开？”崔幼仪提议道。

　　庄嬷嬷听着崔幼仪的话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说到：“您曾祖说过，这个匣子除非找到钥匙，不然坚决不能打开。”

　　“五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尝试强行开锁，里面好像是有什么玄机，听着邪乎得很。”

　　庄嬷嬷不放心地叮嘱着。

　　崔幼仪听着庄嬷嬷的话，心里却泛起嘀咕，忍不住猜想自己得以重来一世莫不是跟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有关，只是前世她并不知道这个匣子的任何事情。

　　难不成这东西跟王隽那个土匪有关？

　　崔幼仪突然如醍醐灌顶。

　　是了，一定是跟他有关，不然自己怎么会好端端附身到他的匕首中。想起王隽前世天天往相国寺跑的怪异举动，崔幼仪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看来要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是得找到王隽。

　　想起王隽，崔幼仪倒记起她在相国寺听主持方丈说起的一个游僧——道玄。

　　传闻此人医术了得，还有通天的本事。原本他是一月一换城，却不知道为何在乐安府的灵安寺待了许久，最后也在此圆寂。
　　思及此，崔幼仪立刻吩咐底下的人安排马车，她决定亲自去灵安寺求医。

　　若是真得缘法，说不准前世今生之谜也能得到解惑，她身上的异样也能被解开。

　　崔幼仪已经受够了当匕首的日子。

　　她原以为今世重来，当如新生，可谁知自己还是逃不过那把匕首——

　　崔幼仪回来已有月余，仅仅一月，她有十次被震的脑袋发晕，不下二十次感觉全身湿漉，动作迟缓，偶尔又感觉脚底发麻……

　　此类事迹数不胜数。

　　崔幼仪忍不住暗自唾弃王隽，这把匕首好歹是他们王家传家的宝物，竟随意拿它去干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若是砍柴磕坏了一个角，或是捕鱼的时候被水冲走了，王家的列祖列宗不得托梦骂他这个不肖子孙？

　　当然崔幼仪绝对不会承认，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每天晚上临睡前王隽都会狠狠擦拭一番他的匕首……

　　崔幼仪仔细搜罗自己残存的记忆，想要从中找到王隽的落脚点，但是绞劲脑汁也想不起分毫。

　　景隆三年，王隽在哪个山头当土匪来着？

　　乐安府的近邻——汉郡府的苍山之上，王隽怒火冲天。

　　原因无他，他的妹妹在他眼皮底下被人劫走了。

　　王隽是苍山十八寨的少寨主。自他爷爷带着受难的王氏族人落草为寇，此后几十年便在此盘踞，后来又打服了旁边的土匪寨子，兼并了几个山头，陆陆续续有了更多苦命的人前来投靠，人数越来越多，为了避开朝廷耳目，几个领头的便决定明面上建立十八个寨子，分散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过去，但实际还是以苍山为大本营，许多土匪的家眷便都安置在此。

　　虽说苍山十八寨的人都是土匪，但他们却不干欺压贫苦百姓之事，偶尔还会对山脚下的村民施以援手。偶尔干票大的，也是专找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豪吏，江湖上也渐渐打出了些名声。

　　王隽在十五岁那年，凭借着学的百家杂学，打遍苍山无敌手，名正言顺地成了这一代苍山十八寨的少寨主。

　　他们担着土匪的名头，却也如普通百姓一样过着平淡的日子，倒也算得上安生。却不曾想一朝赶集，王隽的妹妹王绣绣以及闺中好友全部被劫走。

　　得到这个消息，苍山十八寨的人都气炸了，立刻组了一队人马下山，势要教训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但各大府城内的线人传回的消息却让他们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隽哥儿，瘦猴他们说近三个月汉郡每月都有数百名少女离奇失踪，汉郡周遭的小村落几乎都有十四五六的少女失踪。”
　　许子行这话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若说只有王绣绣几人，起初他们还以为王绣绣她们的失踪是仇家所为。但持续三个月的大量少女失踪便只能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有关。

　　“这么多少女失踪，难道都没人去报官嘛？”王隽胞弟王霖不解地问。

　　“霖哥儿，你还是年较小见识少，官府这些人若是管事，我们又何至于待在苍山。”

　　“就是，如今这朝廷自顾不暇，今日这起义，明日那叛乱，皇帝老儿的龙椅都坐不安生，他手底下那些人顾着自个儿头上的乌纱帽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关心这些民生疾苦。”

　　“霖哥儿，让你二郎哥跟你说道说道他家老爷子临死前惦记着的那只鸡。”

　　“老爷子死不瞑目，死不瞑目，我可不敢妄议分毫。”

　　一群半大少年忍不住叽叽喳喳，痛斥这吃人乱世，咒骂这些不为民请命的所谓的青天大老爷们。而一旁的王隽拿着不知何人绘制的有些简陋的地图，将许子行说的出现少女失踪的村落全部圈出来。

　　“这汉郡府的达官贵人们近日可有异常？”王隽此话一出，屋内瞬间变得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许子行身上。

　　许子行挠挠头，说：“那些达官贵人出行都跟着护卫，我们的人根本没法靠近。虽然盯梢的人说这些府邸外出采买都跟往常无异，但是瘦猴他们传来的消息中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看。”许子行从瘦猴传回的书信中挑出一个月以前的那封信，将它在桌子上摊开，“一个月前，汉郡府内百姓诸多抱怨，皆因菜贩手中的菜不够新鲜，惹起数次争端，此后一月之内菜贩骤减。”

　　王隽忍不住冷哼一声：“倒真是好谋算。”

　　“霖哥儿，你年纪小，不易惹人注目，你速去这些菜贩家中打听消息，若是能问出一月前他们的买主或者其他信息最好，若是他们有所防备，切忌打草惊蛇。”

　　“子行，你联系瘦猴，让他去找醉红楼的金三。她们招待的尽是消遣的达官贵人，我就不信他们美人吐露分毫。告诉金三娘，无论要什么，我们苍山全部奉上。若是有绣姐儿她们几个的消息，权当我们苍山欠她一个人情。”

　　“剩下的人去找那些有女失踪的人家，问问他们事发前可有什么异常。”

　　“今日，我去衙门走一遭，剩下的行动等我回来再议。”

　　“我倒想看看，什么妖魔鬼怪，敢动我们苍山的人。”

　　王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众人无声看着被王用匕首拍碎的桌子，默默起身外出。

　　一行人渐渐散去，徒留一地四分五裂的木桌残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