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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施主,当如是。”

      阵阵梵音,绕耳不绝,若说平时这些梵音能让人安心静气,此刻它们却只让人头疼欲裂。

      崔幼仪忍不住埋怨起王隽——她附身的匕首的主人——一个土匪。

      王隽此人吧甚是奇怪,听说原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怎地摇身一变成了土匪,搭了个草台班子,打打闹闹一路,竟也颇有建树,成了新朝炙手可热的权贵。按理说这穷人乍富,人人喊打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了这汴京城首屈一指的权贵,少不得享受一场风花雪月。可王隽此人,偏不按常理出牌,竟成天抱着一把匕首往相国寺跑。

      可怜她崔幼仪,生平担了一个世家贵女的名头,不是被教养嬷嬷训诫挨板子,就是学琴棋书画,偶尔还要涉猎君子六艺,没个闲暇不说,直到死,这一身本领也没个用武之地。忙忙碌碌十余载,到头来得了个一朝惨死送命的结局。本以为此生就此终了,却不曾想这日子总是否极泰来,不按常理出牌。

      崔幼仪是北去汴京联姻的路上送了命。

      等她昏昏沉沉醒来恢复意识之时,原以为是到了地府,谁知等了几盏茶的时间都未曾得见传说中的鬼差。百无聊赖之际,忽闻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嘈杂,紧接着身上便传来阵阵不适,怪异之感处处让人面红耳赤、羞于启齿。

      崔幼仪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含羞带怯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能听见外界交流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听见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身上传来的怪异之感便愈发让她羞红了面颊。

      从自己偶然听见的只言片语中,崔幼仪得知自己变成一个土匪掌玩的匕首,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当然娇矜的世家小姐只愿承认自个儿是暂居在匕首之上且都是后话了。

      画本中描写的土匪,肤色黢黑,身材高大壮硕,脸上、身上时常有汗水的味道,还不爱洗澡……

      每当崔幼仪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散发异味的土匪时刻带在身上,她便只感觉身上有无数虫子在爬,若是她还活着少不得日日沐浴焚香八百遍。

      可是她只是一个匕首,会被一个臭烘烘的土匪握在手中掌玩,还只能依靠他亲手擦洗沾染灰尘或是血迹的身子……

      每当身上有被擦洗的异样传来,崔幼仪都羞得恨不得自己再死一次,当然更恨不得命人将王隽关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崔幼仪刚在匕首中醒来的时候还惦记着学习礼仪规矩,而后逐渐放弃,万般孤寂的日子里,她每日的乐趣渐渐成了自说自话,又或是听王隽他们排兵布阵,过得兵荒马乱但又十分充实。

      崔幼仪在匕首中随着王隽走南闯北,看着他九死一生,最后孤家寡人封侯拜相。崔幼仪本以为王隽当了个正三品的官,她能跟着见识见识这些男儿们的朝堂波谲云诡,谁知道她只能在这参禅悟道。

      可悲可叹……

      正在胡思乱想着,崔幼仪突然感觉到身子突然变得湿漉漉的,好似一叶扁舟随波摇晃,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眼冒金星,更可气的是她的脚不知撞到了何物,疼痛非常。

      当匕首的这些年,崔幼仪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张嘴便是:“王隽……”

      “你个……”

      登徒子……当真放肆……

      “咕噜咕噜。”

      未尽之言皆被淹没。

      崔幼仪一张口便感觉有数不清的水淹没自己的口鼻,又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有些寒意。

      她一边她费劲扑腾叫着王隽,一边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是史上第一个被水淹死的匕首。

      就在崔幼仪筋疲力尽之际,她好像听到了在她跟前伺候的一等丫鬟流雁的声音。

      “来人啊,来人啊。”

      “五小姐落水了。”

      “快来人啊。”

      莫不是见鬼了?彻底失去意识前崔幼仪如是地想。

      鹅梨帐暖,景色最是宜人。

      睡梦中的少女一双柳叶眉似蹙非蹙,白皙莹润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还不是嘟囔几句,叫人听不真切,硬生生急坏了旁边守着的贵夫人。

      一名绿衣婢女领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贵夫人也就是崔幼仪之母——崔家三房的主母郑筠仿佛看见了主心骨。

      “安大夫,您可算是来了,赶紧帮小女看看。”

      郑筠忙指挥婢女布置起来,唯恐耽误时间,误了救治阿佑的时间。

      安大夫一手悬丝诊脉算得上乐安府第一人,甚至算得上江南第一人,有他出手,想必阿佑此番必能化险为夷。

      “五小姐此番落水,湿寒入体,伤了心肺,还需好好调养,按照此方去备药,三日后老夫再登门为五小姐调整药方。”

      婢女们忙接过药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又是安排人送安大夫回去,又是安排人去给五小姐煎药。

      喝了安大夫的药,崔幼仪的病症倒是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她并未醒来,如此又过了两三天。

      崔幼仪是被吵醒的。

      屋外群雌粥粥,吓得崔幼仪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王隽便娶了十几房妻妾,细听一番才知是她的好庶妹崔宜敏带着大房跟二房的几个姑娘来“探望”她了,只不过被青棠跟流雁挡了回去。

      此时的崔幼仪还未意识到有何不对,直到她感觉脖颈处又传来熟悉的不适感。

      她第无数次抬手,试图掰开王隽那双握住匕首的手,想要挣脱这种被人被人拿捏的不适感。

      当带着寒意的手指碰到温热的肌肤时,崔幼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良久才回神打量她所在的地方。

      这明明就是她的闺房!

      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崔幼仪一时有些不敢确认,哪怕她已经掐红了自己的手臂。

      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扯动床前悬挂的金玲,然后目光定定地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既期待又忐忑。

      一青一黄的两道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待她们走到崔幼仪跟前才发现五小姐的泪水早已沾满长襟。

      看着哭成泪人的五小姐,两个小丫头都来不及高兴她的苏醒,便匆匆派人去请三夫人。

      崔幼仪得知母亲要来,倒是一时止住了泪水,眼巴巴地望着,看着叫人于心不忍。

      前世,她的母亲突然中毒离世,不等她查出真相,便被她爹的爱妾尤姨娘和庶妹崔宜敏算计了亲事,匆匆定了临阳吴氏的长房第三子当夫婿。

      待嫁的日子里,她被看守得如同犯人,身边的亲信轻则被尤氏发卖,重则便被活活打死。

      两个自小伺候她的丫鬟为了护住她更是受尽责罚,落了一身病根也没得个好下场,一个在冬天被活活冻死,一个初春染了疫病,草席一裹,皆被送去了乱葬岗。

      而她自己也在北上联姻之路遭遇劫匪,全部嫁妆被洗劫一空不说,自己还落了个暴尸荒野的下场。若非有场奇遇,崔幼仪入黄泉都不得知害死自己跟母亲的竟不仅仅是尤姨娘,可惜她并不知道尤姨娘身后究竟站着何人。

      但既然她重活一世,必然要将这些歹人绳之以法,若不能早早将这些祸害拔除,只怕,只怕……

      想着前世众人的惨死,崔幼仪更加难受,刚止住的泪水又不自觉落下。

      崔幼仪此番泪水涟涟,待郑筠赶到之时已是眼睛红肿。

      “娘亲的心肝儿哦,可是魇着了,十四五岁的大姑娘竟哭成了个可怜的小花猫。”

      郑筠忙把崔幼仪抱进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

      眼前的娘亲失而复得,眼前的温暖缥缈得如镜花水月,崔幼仪埋首郑筠身前,哽咽着说道:“一恍如隔世,儿感觉好久未曾见过娘亲了。”

      闻此言,郑筠心头酸涩,摸了摸崔幼仪的头。

      “瞧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可不就好好地在这陪你吗?”

      “小姐可真是冤枉夫人了,您这一病,夫人可是日日夜夜都在这守着,若非庄头有急事禀告,您一醒,保管见的第一人就是夫人了。”

      庄嬷嬷乐呵呵地开口。

      她作为郑筠的奶嬷嬷,也算是看着这母女二人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那是早就拿她们当自个儿的亲人了。

      五小姐这番遭了罪,哪能轻易放过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只是这些后院腌臜事,又岂能污了五小姐的耳?正好庄头来寻,拿这个当说辞,既不算蒙骗五小姐,还能避免这母女二人因此事生了嫌隙。

      若说难怪庄嬷嬷是郑筠的奶嬷嬷,二人的想法那是如出一辙。

      崔幼仪看着母亲的架势,便知她不会对自己吐露半分,只得转移话题。一会问问她精心培育的兰花,一会问问她那未完工的香囊,还有她那未完成的课业,最后精神疲惫地睡下了。

      全然记不得吵闹的崔宜敏等人。

      这厢的崔宜敏不仅没看到崔幼仪的笑话,还被郑筠罚着抄写经书,气得回房间打砸一通。

      尤姨娘得知女儿又在发脾气,赶忙前去劝慰,还屏退了伺候的吓人。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大家闺秀一言一行皆需注意,稍不顺心便打杂一通,传出去你会落个什么名声自个儿是不知道吗?”
      崔宜敏听着尤姨娘的话,直接炸了:“大家闺秀,她崔幼仪才是大家闺秀呢!我只是一介庶女,衣食住行皆要看人脸色,我算什么大家闺秀。”

      尤姨娘脸色一白,不仅有些羞恼:“都说让你沉住气,急什么,她崔幼仪有的,将来你只多不少,偏要跟她挣这眼前的三瓜俩枣。郑氏无子,这三房最后不还的是你弟弟的。”

      “等等等,我已经从四岁等到十四了,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她崔幼仪挑剩下的才轮得到我,凭什么我要处处捡她不要的?江南叫得出号的儿郎都去求娶她崔幼仪,现在我连捡她不要的都捡不了,您是没瞧见大房二房那几个庶女瞧我笑话的嘴脸。”

      崔宜敏悲从心来,坐着凳子上不断擦着自己的泪水。

      尤姨娘看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手中的帕子都捏变了形,而后又缓缓松开,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吧。姨娘还能不为你筹谋吗?你的婚事、你的嫁妆,不会比她崔幼仪差分毫。”

      “好好学你的礼仪规矩,学着怎么当一个当家主母。这些年若不是我帮你兜着,你的风言风语早就传的满府都是了。若是让人直到崔家出了个有失教养的闺女,你别想走出这个家门了。”

      听着尤姨娘的话,崔宜敏想起来祠堂里那些教训人的手段,一时有些瑟缩,求饶似地喊着:“姨娘。”

      尤姨娘看着渐浓的夜色,目光逐渐变得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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