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瑞源

9、第 9 章

　　彩月很快便抱来了一捆黄纸。
　　我和彩月坐在桌前裁纸叠元宝，门半开着，我看见有个黑影在门外转悠，便叹息道：“想不到长姐就这么没了，长姐实在可怜。”说着，便又带了哭腔。
　　彩月宽慰我，“小姐别哭了，长小姐没了，您再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
　　我点头，叹息道：“一想到长姐是浸猪笼而死，我便寝食难安。她死的时候肯定难受极了，只盼着她在黄泉路上能少吃些苦吧。”
　　这几日，我便躲在房中叠元宝。我是个无宠的答应，位分低，宫中自然无人惦记，连来看望我的人都没有。
　　彩月每天都会帮我打探消息，新进的几人中，就属郭常在最受宠，已经侍寝两次了。
　　“刘常在呢？”我问。
　　“刘常在哪还有侍寝的机会？被惠妃娘娘按住了，估计以后侍寝也是难事，不过奴婢倒是听说皇后时常劝皇上要雨露均沾。”
　　皇后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惠妃专宠，只不过她劝皇上就能劝得动吗？惠妃费尽心思得到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就是不想让皇后拿捏住。
　　我轻声问彩月，“你去打听一下，如今敬事房总管是谁，是谁的人。”
　　第二天彩月告诉我，敬事房新任总管叫黄有广，据说早些年服侍过惠妃。
　　我笑而不语，果然被我猜中了。
　　这几日躲在宫中，我脸上的疹子其实已经好了，不过我每天依然用胭脂在脸上点上红点。
　　纸元宝也叠的差不多了，我便不再叠，而是让彩月去宫中寻找僻静的地方。
　　这日，她回来告诉我御花园东北角有片桃林很僻静，很少有人去。
　　我故作沉思道：“可是有些远啊。”
　　她走得浑身是汗，用帕子擦额上的汗珠，“没法子，宫中只有那里还算僻静。”
　　我叹气，轻声道：“过两天就是长姐的头七了，算了，就去那儿吧。”
　　宫中是严禁个人私下祭祀的，这我入宫前就知道。
　　我叠元宝，就是要告诉那个暗中监视我的人，我打算要去祭奠长姐了。那人派人监视我这么久，肯定是要见到些效果的，要不然她岂不是白忙？
　　我与彩月说这话的时候，瞥见了廊下有人影闪过。
　　不过，我不确定那个人影是春兰还是夏荷。
　　我给彩月递了一个眼神，彩月会意，悄悄跟了出去。
　　那天剩余的时间，我便靠在榻上看书。
　　宫中能拿到的书不多，而且大多数都是我不爱看的。我在家的时候最爱看话本，宫里怎么可能有。我便翻着《南华经》，看了一会儿便困了。
　　睡了一觉，我竟梦见曾经看过的话本。
　　那书中写，古时宠妃为了保养，会采集花的露水洗脸。花的露水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可是一张好看的脸对争宠实在太过重要。
　　一觉醒来，天色渐晚，我来到镜前梳妆。彩月替我梳头，轻声道：“小主，你睡着的时候，春兰出去一趟。我悄悄跟着，发现她是去见了郭常在。”
　　郭常在？我诧然。
　　怎么可能是郭常在？她与我一同入宫，不可能有本事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我眼眸微动，想着，这么说的话，就是那个派人监视我的人，想利用郭常在来除掉我，不知道郭常在会不会上这个当。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停当，便去坤宁宫请安。
　　我多日未来，皇后自然会问候我两句。
　　我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多了。”
　　惠妃又是晚到，她来了便坐在首位，冷言冷语地对付了皇后几句。
　　昨夜侍寝的是郭常在，这些天郭常在依旧很受宠。
　　惠妃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我看着不寒而栗，郭常在却并未发觉，或者是看到了却装作没看见。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皇后提议去御花园走走。
　　淑嫔有孕，她便告退了。
　　惠妃绝不会凑这个热闹，她道了句“臣妾还有事”，便出了坤宁宫。
　　郭常在紧跟在皇后左右，她和怡妃陪着皇后说话，我乐得没人理，便跟在众人最后。
　　安嫔却来找我说话，“你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宫里，我很是惦记。几番想去看你，可是皇后娘娘体恤你长姐的事，便嘱咐我们不要去烦你。”
　　她拉着我的手，目光关切。
　　我道：“多谢娘娘关心，我也想开了。那是长姐的命，也是她咎由自取。”
　　我叹气，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会劝长姐的。”
　　园中花开的正盛，彩蝶翩翩。年纪最小的珍妃娘娘拿着团扇在花丛中扑蝴蝶，皇后笑着叮嘱她“小心”。
　　我的目光也投向她去，珍妃娘娘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靥如花。
　　我眸光闪动，轻声道：“少时，我和长姐也曾在花田捕蝶的。”
　　这话是假的，林品娥从未与我一同捕蝶，她倒是让侍女拿蛇吓过我。
　　安嫔也是叹息，“女人这一辈子，难呀，你定是心疼坏了你长姐的。”
　　我颔首，“我只是觉得长姐糊涂。”
　　“你就不觉得你长姐可怜？我听闻她被浸猪笼，都吓了一跳。”她侧头看我。
　　我苦笑摇头，“她本就犯的死罪，都是她该得的。我只是想起幼时与她在一起的种种，感慨罢了。”
　　安嫔拍了拍我的手，不再说什么。
　　珍妃捉到了一只彩蝶，众人都在看。
　　她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我随她过去，珍妃孩子气地将蝴蝶拿给皇后看，“娘娘你看，多漂亮啊。”
　　皇后笑笑，“可怜见的，别弄死了，看看就放了吧。”
　　怡妃道：“娘娘仁慈。”
　　郭常在忙搭腔，“可不是嘛，娘娘就是菩萨，是大召百姓的福气。”
　　我和安嫔靠的最近，她没说话，只是微笑。
　　珍妃将蝴蝶放了。
　　彩蝶振翅，翩然若梦。
　　我想起昨天看得《南华经》，便叹道：“庄周梦蝶，不知是蝶还是庄周。”
　　我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安嫔疑惑地看我。
　　我忙笑道：“娘娘莫怪，我就是想起昨天看的一本书。”
　　她白了我一眼，“乱七八糟的书，还是少看。”
　　我挽着她的胳膊，“嫔妾知道了，可是那些杂书里还是有些有用的东西的。”
　　“有用？”
　　我点头，“是啊，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说收集花上的露水洗脸能美容养颜，杨贵妃便是因为这个才容貌不减、久承圣恩。”
　　“真的假的？”
　　“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的。”
　　她在我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你呀，有空看闲书，不如多随我去各宫走动走动。你看人家郭常在，与你一同进宫的，皇上宠幸了多次不说，现在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了。”
　　我尴尬的笑笑，脸颊微红，“郭常在天生丽质，我拿什么与她比啊。”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脸上的疹子怎么还没好？”
　　“本该好了的，可是这些天老是哭，便好的慢了。”
　　“那你更该多注意，少些神伤才是。”
　　我颔首称是。
　　皇后逛了一会儿便也累了，她本就有头疼的毛病，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所以便散了众人。
　　回去的路上，郭常在和安嫔走在前面，两人有说有笑，我便自觉与她们拉开一段距离。
　　到了咸福宫，安嫔回房休息去了，郭常在叫住我，“林答应，你过来。”
　　她位份比我高，我对她需恭敬，便福了一礼，听她训话。
　　她道：“你那张脸，承宠已然无望。本宫劝你安分守己些，不要试图去走歪门邪道。”
　　我点头不语。
　　她又说：“你不要以为和安嫔娘娘走的近了，便能得到皇上的恩宠，你看安嫔娘娘自己有恩宠吗？你不要以为用些下作手段便能赢过我。”
　　我还是不语，只是恭谨地站着。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也觉得无趣，冷冷地瞪着我，哼了一声，骂了我一句“傻子”，然后便转身走了。
　　我回到自己房中，看了一眼在园中侍弄花草的春兰、夏荷，微微蹙眉。
　　刚刚在御花园，我闻到安嫔身上有淡淡的谜底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