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重生）》一二人耳

132、第 132 章

　　“丁将军……”

　　林清瑜开口，作势想要下床，亲自拉着孟渊向丁执道歉。

　　屋内两个人见状，纷纷向她伸出手。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丁执和孟渊对视一眼，冲着林清瑜开口道：“军医说了你需要静养。”而后，冷眼看着孟渊，“我救了襄王殿下，不知襄王殿下可还想杀我？”

　　孟渊深深看了眼林清瑜，摇了摇头，“阿瑜本就不赞成此事。这几日在青州，得见在将军的治理下，青州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生活，方才知道我是有多么愚钝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林清瑜倒是头一回听见孟渊说出这样自谦的话语，颇有些惊讶。

　　丁执将视线从孟渊身上挪到林清瑜身上，目露疑惑。

　　有林清瑜这个掌握着她秘密的人在其中，她本也不会对孟渊如何，孟渊既不想再杀她，那此事便就此作罢？

　　林清瑜不肯，她唤了丁执一声，道，“不知丁将军，可愿与襄王殿下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丁执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是不敢明说，那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

　　“谋反。”林清瑜无所畏惧，屋内两个人，她都信得过。

　　“林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丁执被气笑。

　　谋反二字，林清瑜说得实在太轻松，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之感。

　　“你可知你们一旦起兵造反，等着你们的将是天下各州的反抗，天子犹在，藩王谋反，师出无名，天下共讨。”

　　这是一条与天下为敌的路。

　　“我自襄州到青州，所经之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青州的百姓尚能果腹，可天下多少州县百姓正在卖儿鬻女，只为糊口？”林清瑜认真地看着丁执，问，“这世上不止一个‘丁执’，可活下来的又有几个？”

　　丁执一愣，她那时身处京城，朝廷征兵尚且毫无节制，遑论其他州县。她在军中建功立业，站稳脚跟，如今更是能保卫整个青州城百姓安危，可是又有多少个像她这样的孩子被无情发卖，惨死道旁。

　　“我不会谋反。丁某是邺朝的将军，不会反邺朝的皇帝。”丁执挣扎。

　　林清瑜继续道：“孟渊是邺朝的皇子，他反的不是邺朝的皇帝，是他的阿爹。”

　　丁执皱眉，只觉林清瑜在绕弯子，故意混淆，却听她又问：“将军当年曾立誓守卫天下太平，如今是忘了吗？”

　　“当今天下，当真太平吗？”林清瑜言辞恳切，眼含热泪。她支持孟渊的原因便在此处，当今陛下分权杨氏，过去十年杨氏权力不断扩大，一家独大共享皇权的结果是，云县三年干旱死去至少一半的百姓，襄州依旧歌舞升平；并州百姓为了一口吃的卖儿鬻女之时，杨家在修建通天塔。

　　“我不会谋反。”丁执固执己见，她深深看了林清瑜一眼，又道：“我亦不会向朝廷说襄王之事。”

　　孟渊觉得这般已是大好，正要谢过，林清瑜拦他：“我与襄王殿下从未想过起兵谋反之时，会有青州军策应。”

　　这是实话，孟渊只想将青州搅乱，并未想过将青州收归己用。

　　林清瑜亦是明白，前世孟渊计划没有得逞，她在救下丁执之后，丁执误会杨长启，将人赶回京城之后，青州军依旧在丁执的带领下所向披靡，等孟渊谋反的事情传到青州，他都已经带兵包围京城了。

　　林清瑜不懂带兵打仗的事情，但与孟渊交手过几回的丁执，前世曾说过反叛军的首领是她从军这么多年最佩服一人，真正做到了用兵如神。

　　她劝不了孟渊放下杀母的仇恨，能做的便是将天下百姓的伤亡减少到最小。

　　“既如此，那……”丁执轻轻点头，正欲结束这一话题。

　　林清瑜打断她：“我要的是青州军不出手。”

　　丁执：？

　　“将军可有想过，若是你带兵支援京城，青州该怎么办？”

　　前世林清瑜与丁执投效临淄王的原因便是，丁执率领青州军去京城抗击反叛军，除了第一回交锋得了便宜，其后几次都落入下风，而这时北蛮趁青州空虚大肆入侵，烧杀抢掠，将青州守城的百姓屠杀殆尽。

　　第一个因孟渊起兵而遭殃的城池，便是青州。

　　青州丢了，丁执带着残存部队进退不得，更是成了天下的罪人，占据并州、易州的藩王都想趁机瓜分青州军势力，除了未成气候的临淄王，丁执无处可去。

　　经过林清瑜提醒，丁执也很快明白其中因果，陷入为难。

　　林清瑜适时道：“所以，我们会在九月起兵。”

　　“九月？”丁执疑惑。

　　莫说是丁执，连孟渊也心中惊讶，之前林清瑜曾问过他关于起兵谋反的计划，那时他想这般激情而为的事情哪来的计划，却不料……

　　她心中已有计划。

　　林清瑜：“九月秋冬交替，蛮族会在入冬之前抢掠足够多的粮食，届时青州军定然要迎敌，若襄王殿下在此时起兵，青州军大可借口自顾不暇而拒绝回援京城。”

　　丁执惊讶，她先是看向孟渊，见他也一脸震惊之色，她心中赞叹之意更盛。

　　显然，这样的计划，孟渊也是头一回听。

　　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说着神神叨叨的鬼话，竟会有这样一番见解与规划，还以为会同那句“前世今生”一般，说出一番荒唐之言。

　　丁执全然没意识到，便是荒唐之言，其实她也信了林清瑜。

　　前世多年相知相交，林清瑜早已像是第二个丁执，除了不懂如何带兵打仗，她们二人相似之处实在太多，常在军中行走的丁执，前世将林清瑜当做了灵魂宣泄的出口，她们在一次又一次交谈之中形成共鸣。

　　可以说，如今的林清瑜有丁执雕琢打磨的功劳，这样的林清瑜，叫丁执如何不偏心。

　　她沉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孟渊早就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想过林清瑜竟会三言两语说服丁执与他合作，青州军不出兵，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助力。

　　“襄王殿下已经决定九月起兵？”丁执问孟渊。

　　孟渊看着林清瑜：“但凭阿瑜作主。”

　　丁执眼眸微微眯起，轻笑一声，“好，我也由阿瑜作主。”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将之前的误会彻底解开，孟渊郑重向丁执赔礼道歉，丁执笑：“赔礼道歉不必，将阿瑜赔给我就是。”

　　孟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林清瑜心知丁执小孩心性，不明白她好好地说这句话作甚。

　　“殿下要起兵谋反，若是成了还好说，若是败了，阿瑜岂不是牵连其中也要满门抄斩？倒不如留在青州，等殿下荣登大宝之后，再将人接了去。”

　　孟渊一听，觉得颇有道理，点头同意，林清瑜不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宁襄二州，一旦燃起战火，宁襄二州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我须得回去保护他们。”

　　孟渊同意丁执所言，劝林清瑜道：“阿瑜放心，云县林宅的人，我定会命人好好保护他们，至于宁州林家的，我也会将人接回襄王府。”

　　林清瑜摇头：“你是谋反，将林家人接入王府，岂不是昭告天下，林家在助你？”

　　“自然是秘密行事。”

　　“我阿爹阿娘不会跟你走的。”林清瑜叹了一口气，谋反这样的事情，除了她，林家上下都做不出来。

　　万幸她已经将家中最“忠君爱国”的林清风说服了，阿娘也知道她与孟渊之间的关系，想来孟渊起兵之时，林家虽还是做不到支持他，但应当也不会为保杨氏统治而与孟渊血战到底罢。

　　林清瑜这般想着，始终不能完全放心。

　　最好还是回宁州，这样，若是有什么事情，她也可照看一二。

　　孟渊眼中，林清瑜的安危最重要，他依旧不肯林清瑜回去，继续劝她：“纵使林大人与林夫人不信我，我亦可请承之想法子，只要将人保住就行，襄州打去京城也不会借道宁州，只要他们……”

　　“承之？”林清瑜想起什么，突然问丁执，“那日荒原边上，我隐约听见了谢安之的声音，不知……”

　　丁执垂眸，将谢安之前几日去青州军营寻她的事情一概说了，也正是因为谢安之，她才会发现江芮赠给她的书简淬了毒，继而抓了江芮审问出林清瑜的下落，才有之后的事情。

　　林清瑜抿唇不语。

　　若是没有谢安之，丁执便不会有所防备，今日江芮来禀告之后，丁执便会召见她。

　　就没有丁执将她丢去北蛮荒原一事。

　　后背的伤口似是又疼了，林清瑜眉头微微蹙起。

　　孟渊眼神晦暗，落在她身上，林清瑜转头看他，二人视线交错，一时无言。

　　丁执陡然发觉屋内气氛发生变化，下意识往床榻边走了两步，离林清瑜近了些，像是在给她撑腰一般，林清瑜注意到她的动作，面上浮起微微笑意，道，“也不知昏睡了几天，眼下觉着肚子有些饿，丁将军连吃食都不准备吗？未免有些小气。”

　　嗔怪的口吻让丁执面上一臊，“你喜欢吃什么？”林清瑜还没开口，她又道：“不对，你后背还有伤口，青州人口重，那些都不行，我去后厨看看给你弄一些白粥来。”

　　“好，有劳将军。”林清瑜侧坐在床榻上，甜甜的看着丁执。

　　自做了将军之后，丁执便很少与女子有所往来，倒不是对那些想嫁她的女子避如蛇蝎，实在是女子心思细腻，更容易发现她是女子的事情。这么些年，丁执糙着过习惯了，面对的也是没有礼貌的粗人，乍然面对林清瑜的撒娇，竟害羞了起来。

　　面上飞速地羞红，丁执咬唇挪开视线，逃也式的离开了。

　　目送丁执离开，林清瑜转头看向孟渊，下一瞬，被人紧紧搂在怀中。

　　“阿瑜…”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孟渊再也忍不住将林清瑜抱在怀里，顾忌着林清瑜后背的伤口，孟渊不敢将人抱得太紧。

　　林清瑜略一挣扎，孟渊又将人松开，生怕惹她难受，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殿下，谢安之没有死在陈郡，他活着出现在了青州。”林清瑜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说着她想说的事情，“你的手下骗了你，谢…谢承之骗了你。”

　　“此事与承之有何干系？”孟渊轻轻揉着小姑娘皓腕，有些心不在焉。

　　林清瑜：“怎的没有关系，赵石说谢安之用的是一把玄铁剑，那剑我只在谢承之宁州的房中见过，这把剑为何会到了谢安之手中？”

　　“玄铁剑？我倒是送过承之一把玄铁剑，或许是他转送给了谢安之，承之体弱不善舞剑，将玄铁剑转赠给谢安之也在情理之中。”

　　“可谢安之将我掳走之时，手上并没有那把剑，那剑是谢承之带来云县，又出现在了谢承之手中！殿下送剑给谢承之时，我…我才因私奔一事刺伤谢安之，谢承之因此与我退婚，他如何会在那样的关头送一把剑给谢安之？”

　　孟渊若有所思，手依旧紧紧抓着林清瑜的手腕，“又许是谢安之自己也有一把那样的剑？阿瑜多心了，谢安之没有死，只是月望故意欺瞒罢了。”

　　“可口口声声说谢安之去陈郡的是谢承之！”林清瑜生气，反手挣开孟渊的手，“殿下难道一点都不怀疑谢承之吗？谢安之的逃跑、出现在青州、向丁将军禀告你的刺杀计划，背后一定有谢承之协助，单凭一个月望根本不能做到这些。”

　　孟渊一怔，伸手想要去抓林清瑜的手，被她躲开。

　　他抬头，对上林清瑜愠怒的眼眸，笑着道：“阿瑜生起气来也这般好看。”

　　并非他想插科打诨，实在是有感而发。

　　不着调的话让林清瑜更加生气，她发现每次她与孟渊说些什么事情，他总会岔开话题说别的，她抬手，用力打了他的左手一下。

　　发怒的小动作落在孟渊眼中像极了女儿家的撒娇，阿瑜做什么都这般可爱。

　　忍不住想将人再度搂进怀中，林清瑜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靠近分毫。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孟渊收起嬉笑，想了想，道：“承之只有他一个弟弟，他帮助谢安之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谢承之救谢安之没有问题，可他不仅救下了谢安之，还将殿下在青州的谋划告诉了他。若是我没有到青州，谢安之游说丁执成功，一旦丁执向京城递折子，殿下可知等着你的是什么下场？”

　　孟渊叹了一口气，这些他在陈府门口瞧见谢安之时便猜到了，可……

　　“难道因为他是谢承之，因为他是谢太傅的孙儿，殿下便留他在身边作恶吗？”林清瑜直白地揭露孟渊内心深处的想法。

　　孟渊沉默。

　　他始终欠谢承之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