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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   孟渊追到并州时,林清瑜已经离开并州三日。

      马儿毕竟没有追踪的能力,前几日一直带着他在云县周遭打转,转得孟渊恨不能将它杀了烤着吃。

      转了两日,在孟渊耐心消耗殆尽的前一刻,那马儿终于意识到,孟渊没有目的地,目的地得要听它的,它便撒开脚,带着孟渊往并州方向去。

      当马儿经过并州城往北去时,孟渊猜出林清瑜此行目的地。

      ——青州。

      还是要去救丁执吗?

      他有些生气。

      只是生气归生气,孟渊还是乖乖地在并州城中又买了一匹快马,交替着骑马,好更早一日抵达青州。

      与此同时,云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月望问过谢承之的意思,并没有为难林宅众人和周青云,也没有将人严加看管,只是命风闻回襄王府等孟渊传回消息。而月望择留在云县,住进了谢承之的宅子之中。

      第三日,钱宇忽至云县。

      庞慕正与林清风商讨流寇工钱一事,听见门口值守的衙差禀告,庞慕被吓了一跳。

      “谁?钱大人?”襄州刺史钱宇,庞慕上任云县县丞之后,只见过钱宇两回。

      第一回是郭上章过四十岁寿辰之时,庞慕前去送礼,陪坐末位的庞慕得幸见了钱宇。第二回是云县遭遇旱灾,庞慕在周员外的怂恿下前往襄州城讨要他的俸禄,被衙差打出门时,瞧见钱宇的马车从门口经过。

      那时钱宇坐在马车之中,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庞慕印象深刻,一如眼前这般。

      居高临下,睥睨众人。

      看着钱宇马车后头密密麻麻看不清尽头的队伍,庞慕哆嗦着上前。

      “不知钱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本想作揖行礼,却不料一不留神踩到长袍,咚的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跟在他身后的林清风不敢不跪,于是云县衙门一群人齐刷刷地跪在门口迎接钱宇。

      钱宇被人托着手,从马车上下来,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人,径直往衙门中去。

      庞慕不敢抬头,心中猜测着钱宇突然造访的原因,眼前走过一双又一双精美的官靴。

      直到襄州参户杜济上前搀扶他,“庞大人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庞慕一边道谢,一边扫了眼围在衙门门口乌泱泱的衙差,心跳如擂鼓,被吓得一时失神。

      这般大阵仗,可是云县出什么事了?

      直到林清风推了推他,庞慕方才回过神来,带着云县连林清风在内的十三个衙役进了衙门。

      钱宇转了一圈,站在衙门匾额之下问庞慕何在,庞慕原本站在最外圈,闻言被拦他的襄州衙差放开一个口子,将云县几人都推进了公堂之中。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庞慕胆战心惊地跪下,还是头一回在云县衙门这个位置跪着看那桌子。

      竟是这个感觉。

      “本官近日巡视襄州各地,偶然路过云县进来查看一番,庞大人不必拘礼。”钱宇抬了抬下巴,示意庞慕不必跪着回话。

      庞慕从地上爬起来,微微垂首等着钱宇问话。

      “三年前云县旱灾,不知损失几何?”

      庞慕忙让师爷取来记录的案卷,呈给钱宇,答,“云县共有耕地十万三千四百二十亩,三年前旱灾之时稻子颗粒无收、麦子收四百三十斤、红薯……”

      他一一说来,赶巧儿这几日因着林清瑜田间换人的事情,周青云让庞慕将云县衙门的所有案卷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将之前衙门留存的契书全部找出来销毁了。

      “竟受灾如此严重?”钱宇故作惊讶,将手中的案卷交给同行的襄州其他官员传阅,“本官一路过来,瞧着田地里都种着庄稼,短短三年,受灾这般严重,庞大人便让云县重新焕发生机,当真是治世能人啊!”

      看过案卷的襄州其他官员也对庞慕夸赞道:

      “下官路上瞧见百姓个个精气神十足,这都是庞大人的功劳。”

      “那地里种的庄稼瞧着也长势极好,庞大人统领有方!”

      “是啊,庞大人果真厉害。”

      ……

      听着往日高高在上,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襄州同僚们,此时“出自真心”的夸赞,庞慕有些飘飘然,抬起头看了眼钱宇一眼。

      见他端坐上首之位,嘴角含笑,眼睛微微眯着,似是也觉得面上有光一般,庞慕放下心来。

      想必,只是随意巡视。

      他自谦一句,“下官不过是区区县丞,多亏钱大人悉心教诲、领导有方,有钱大人英明领导,才有云县百姓今日丰衣足食。”

      拍马屁总是没有错的。

      襄州的官员们也纷纷附和。

      林清风跪在院子里,瞧见如此友好和谐的景象,也放松下来,忽地他听见身边之人淡淡地嗤笑一声。

      下一瞬,钱宇突然暴起,一拍惊堂木,将林清风吓了一跳。

      只见钱宇指着庞慕鼻子厉声喝问:“本官的英明领导?庞大人难道想说是本官教你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的吗?”

      林清风震惊,抬头看向钱宇,却不料正巧对上钱宇阴险的一张脸。

      钱宇一挥手,“来人,拿下云县衙门所有人!”

      庞慕被人反拧住胳膊,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连连否认:“什么豢养私兵,什么谋反?下官不知,还请大人明察秋毫啊!”

      林清风心思飘忽,正惊讶着钱宇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孙长平撞在他身上,逼得林清风不得不俯首跪在地上。钱宇视线扫向二人之时,并未怀疑其他,只当是他们二人被吓破了胆子。

      云县衙差被抓,很是不服气,纷纷开口道:“什么屯兵,我等毫不知情,还请大人调查清楚!”

      “钱大人怎么空口白牙地污蔑人?”

      “为何要抓我,难道是想屈打成招吗?你们襄州的官就这么横、这么没有王法吗?”

      “啪——”钱宇又是重重地一拍惊堂木。

      吵闹的衙门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屏住呼吸,看向高坐之人。

      钱宇:“横?方才是谁说襄州的官没有王法的?”

      杜济站在庞慕身侧,离云县的几个衙役自然很近,他上前将方才那喊话之人拎起衣领送至钱宇跟前。

      钱宇站起身,从签筒中抽出一根长令牌,行至那衙役跟前,居高临下地问:“是你说的?”

      那衙役心中畏惧,可形势所迫又不敢后退,梗着脖子道:“是!大人说我们豢养私兵,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岂不是诬陷,诬陷我们便罢了,我们庞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诬陷朝廷命官可是……”

      “啪——”钱宇抬手,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衙门之中响起。

      那衙役试图反抗,很快有两个襄州衙差上前死死按住他的胳膊,叫他反抗不得。

      “在襄州,本官便是王法。”钱宇抬手,用长令牌一下又一下地抽着那衙役的面庞。

      没几下,长令牌承受不住断裂成两半,而那衙役的面庞也高高地肿胀起来,完全瞧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林清瑜被孙长平撞了一下,堪堪稳住身形,抬起头,便见钱宇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的距离,面上露出嫌恶之色,将手中断裂的半截长令牌扔在地上,轻飘飘地吩咐一句:“带下去,乱棍打死。”

      林清风喊道:“钱大人随意处置朝廷命官,不怕将来东窗事发吗?”

      钱宇闻声侧头,看向一旁跪着的林清风,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林清风一表人才,眉眼之间似是有些熟悉。

      他抬脚,还没走两步,右脚被人死死抓住。

      庞慕抱着钱宇的大腿求情道:“这位是宁州林府三公子,一时失言不懂事,还请大人开恩!”

      “林府三公子?”钱宇一脚踹开庞慕,面上浮笑,上前将林清风搀扶起身,“原来是清风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林清风有些发懵。但他很快想起,钱宇虽是襄州刺史,看似和林家没有关系,但他是钱英和钱放的叔祖父,钱家与林家同为宁州世家,或许钱宇回宁州时曾拜访过林家,钱宇也许当真抱过小时候的他呢。

      想起这层关系,林清风看向地上被襄州衙差死死按住的同僚,求情道:“我们都是云县的土包子,不懂规矩,若是有什么说错话得罪钱大人的地方,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说罢,他又冲着地上那衙役喊了一声:“周麻子,还不快向钱大人赔礼道歉。”

      那衙役听见钱宇方才“乱棍打死”的话,吓得腿都软了,听得林清风认识钱宇,还替他求情,连忙磕头,将面上唯一完好的额头也磕得血流如注,“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钱宇面上笑意更甚,“诶,这种小事何须赔礼道歉。”

      闻言,那衙役也松了一口气。

      林清风:“钱大人大人有大量,不同我们这些人计较……”

      “乱棍打死就行。”钱宇随意挥了挥手,两个襄州衙差将人拖了下去,周麻子挣扎哭喊:“小林大人,救我!”

      “钱大人!”林清风追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求钱宇。

      钱宇却站在他方才跪着的地方,伸手,拎着孙长平的衣领提着人正面着自己。

      刚刚钱宇看得真切,这人有意护着林清风。

      “你是林府的小厮?”

      孙长平被吓得不敢说话,连连摇头。

      林清风开口想替衙役求情,钱宇却先一步说道:“林家小子,要么是刚刚那个衙役死,要么是这个人死,你选一个。”

      林清风:“什么?”

      他不明白,怎么突然有了这么摸不着由头的选择。

      “选不出来?”钱宇松开抓着孙长平衣领的手,“那就一块儿打死。”

      另有两名襄州衙差上前,将孙长平拖了出去。

      孙长平想要求饶,又不知该向谁求饶,“啊啊”叫唤两声,被人拖去院中。

      林清风扑跪在地,将孙长平拦了下来,哆嗦着唇:“我选他。”

      钱宇望着他,嘴角露出嘲弄的笑,“那便劳驾小林大人替本官监刑吧。”

      话音刚落,半截长令牌被丢在林清风脚边。

      院中很快响起杖刑的声音,伴随着衙役的求饶声,渐渐地求饶声没了,变成不成话语的喊叫声,再后来,叫喊声也小了。

      襄州衙差上前,冲着林清风抱拳道:“回林大人,人咽气了。”

      林清风身形摇晃,几乎要跌倒在地,他抬眼,看着太阳底下那滩模糊的血肉,只觉手脚冰冷。

      钱宇从出现在云县衙门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已然有一个衙役咽了气。

      他的手慢慢攥紧,牙关咬紧,跪在林清风脚边的孙长平用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裳,冲他摇了摇头。

      钱宇带来了少说二百人,凭着云县衙门的十二人根本不是钱宇的对手。他若是意气用事,有什么反抗之举,也只会是徒劳,只会是带着云县衙门所有衙役一块儿送死罢了。

      林清风强压下心头愤恨,上前恭敬回话,“回大人,人已经咽气了。”

      看着他倔强不服的模样,钱宇心中畅快,想起他那寄予厚望的孙儿之死,心底又有些扭曲。

      凭什么死的是他钱家的人?林同和那么多儿子,怎么死的不是他林家的郎君?!

      林清风对钱英已死全然不知情,自也是不知道此时此刻钱宇对他那没来由的恨意,只是恭敬地低着头,等钱宇下一句话。

      打杀了一个衙役,钱宇像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此行云县的目的,端坐首座之上,正色道:“有人向本官揭发,说云县有人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还将那些私兵都化入了田亩之间,不知可有此事啊?”

      林清风心中一凛,这不就是阿瑜和襄王殿下在云县合谋的事情吗?钱宇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他抢在庞慕之前开口道:“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下官身为云县县尉,从未发现田间有任何异常之事。这定然是有人存心污蔑,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等清白!”

      庞慕被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猜出前几日周青云突然拿走衙门所有契书烧掉是为何,立刻明白过来。

      豢养私兵、谋反……

      那林家小姐看着娇娇柔柔的,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主动承认,借此投靠钱宇,又听林清风道:“不知是何人向大人揭发,还请大人将此人叫出来,与我当庭对峙!”

      庞慕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看着钱宇的脸色。

      钱宇顿了顿,面色阴沉没有接林清风的话。

      他哪里交得出人。

      他收到的不过是一张字条,在他在青楼妓子床榻上醒来后,发现胸前被人贴着一张字条,上书八个大字:“云县田间屯兵,速查”,这才有了他的云县之行。

      否则,这般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道路连四驾马车都不能掉头的地方,他才不会来。

      林清风虽莽撞,但也不是傻子,察言观色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将庞慕的沉默心虚看得一清二楚,不敢咄咄逼人继续要人,跪地一副受了天大的冤屈的模样,哭道:

      “是否有人在云县田亩之中屯兵,大人大可派人去查,下官决计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这一定是有心之人冤枉我云县众人,还请大人明察啊!”

      孙长平跟着磕头,“还请大人明察!”

      云县其他衙役也紧跟着跪地磕头,只剩庞慕孤零零地跪直身子。

      他四下扫了一眼,对上钱宇的黑脸,连忙也匍匐跪地,不敢多说一个字。

      钱宇没有废话,当即命襄州参户杜济去田亩间巡查。

      林清风自荐,说为这些人带路,被杜济回绝:“不敢劳烦林公子,还请诸位大人稍候,杜某去去就来。”

      众人从白日等到太阳落山,庞慕饿得肚子叫了好几回,瞧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钱宇,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他慢慢挪到林清风身边跪着,问:

      “不会叫那杜大人查出什么吧?这人我可听说那位杜大人掌管襄州农田户籍一事,多年来从未出过任何疏漏,他家也有千亩良田,会不会……”

      林清风摇头,示意庞慕声音小一些。

      此时云县的几个衙役都跪在一处,钱宇始终没有叫他们起身,他们只能跪着。

      “豢养私兵,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敢的啊!”

      庞慕见林清风不说话,又开口感慨道。

      他全然不知道那跟在林清瑜身后的俊俏郎君就是襄王殿下孟渊,思来想去,在云县种的是林清瑜,她一介女流出来抛头露面已然是不妥,总不能是她狼子野心想要谋反,那她这般只能是为了林清风这个哥哥。

      难怪林清风这么维护一个妹妹。

      林清风瞪了庞慕一眼,懒得同他废话。

      等小妹回来,他一定要将此事说与她听,亏小妹还觉着庞慕聪慧,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猜不出来,聪慧什么?

      小妹…

      想起林清瑜,林清风心中不免担心,也不知小妹如今在何处?又如何了?

      等钱宇吃完最后一块肉,杜济领着人回了云县衙门。

      他跪地恭敬呈上今日在云县田间调查的结果,钱宇伸手在属下身上擦了擦,擦去手上沾染的油污,接过杜济的呈报。

      杜济:“云县如今栽种一种名为白叠的庄稼,周家的管事说是他们家主子从西北寻来的。眼下云县共有耕地九万六千…”

      他将今日调查的云县耕地情况如实汇报,钱宇听了皱眉,说这些,他又不懂。

      钱宇将手中奏报往桌上一扔,直接开口问:“云县可有屯兵迹象?”

      杜济深深看了林清风一眼,而后道:“没有,云县百姓与耕地均登记在册,说的也都是云县当地土话,没有一个来路不明之人,而且都已年迈,不像是……”

      不像是将士。

      屯兵,谁会选年迈体弱之人。

      钱宇怒极,用力一拍桌子,将试图扑出去喊冤枉的庞慕吓了一跳,生生止住想要哭喊的动作。

      “本官不信!”

      钱宇眼睛死死盯着杜济,直接杜济轻轻摇头,示意确实如此,云县确实没有屯兵迹象。

      他咬牙:“来人,将云县上下都给我搜一遍,尤其是那些偏僻、乡野之处,都给我翻一遍!”

      钱宇猜不出谁送的信,也猜不出谁会在云县屯兵,可瞧见林清风在此处,他一心盼望此事为真。

      若是借此事扳倒林家……

      钱宇眼中闪过疯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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