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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 1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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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话落,一时间无人搭腔。
屋内静悄悄,除了风吹窗户的声音,再无其他。
林清瑜没想到孟渊竟会一大早过来,她还是有些低估谢承之在孟渊心中地位。
同样的话落在谢承之耳中却不是一个意思,他听孟渊将“特意”二字咬得极重,足见孟渊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在孟渊眼中,阿瑜的地位已然在他之上。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谢承之率先打破沉默,道:“我要回宁州了,阿瑜是在替我送行的。”
“要走?”孟渊惊讶。
林清瑜微微侧首,看向谢承之。她们二人才不过聊了两句,孟渊便来了,谢承之刚刚并未说要走的事情。
她眼睛转了转,并没有多说什么。
谢承之有理有据,当初他留下一是为了养伤,二是为了看管谢安之。眼下伤势加重,谢安之也没了下落,与其留在云县,不如回宁州养伤去。
更何况,他与徐氏同在云县,大伯与弟媳的身份也有些尴尬,传扬出去对徐氏的名声不利。
对名声不利?林清瑜听得这一句,下意识地扭头看谢承之,谢承之似有所感,迎上她的目光,很快明白她投来的眼神是何意思,又侧过脸。
当初他让林清瑜落水、他当着众人的面英雄救美,而后将计就计让林家同意他与林清瑜的婚事时,怎地想不到对林清瑜的名声不好呢。
刻意挪开视线的动作太明显,孟渊也瞧见了,他并未挽留,言明派人护送谢承之回宁州。如今他与谢承之谋士与主公的关系已然昭告天下,也可光明正大地护送谢承之了。
二人说着话,林清瑜觉着屋内有些闷,想去之前关押谢安之的柴房瞧一瞧。
孟渊撇下谢承之,跟上了她。
看着地上还未打扫干净的血迹,林清瑜轻咬下唇。孟渊适时上前,从身后环住她,“阿瑜…”
地上的血迹有赵石的也有林清风和谢安之的,但更多的是赵荣的。
谢承之受了伤,林宅也群龙无首,柴房一直没有人来打扫,地上打斗的痕迹十分明显。
林清瑜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走入柴房之中,瞧见灶台上明显的暗红,盼儿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发现赵大哥时,他便倒在了这座灶台上。”
身形摇晃,脑海中再度响起赵荣那句“我只有林姑娘一个主子”,林清瑜身形摇晃,几乎承受不住。
前世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竟……
她抹去滑下的泪水,问孟渊:“亲卫可有回信传来?”
孟渊派了几人看守谢安之,据林清风所说,那夜谢安之杀了几名亲卫,有两人追着谢安之去了,一块儿下落不明了。
孟渊摇头,不论是他还是风闻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林清瑜又问:“可知徐氏在何处?”
孟渊一愣,没想到她忽然问起这人,摇了摇头依旧表示不知,这两日他没见过徐氏。
“阿瑜寻徐氏作甚?莫不是要迁怒于她?”刚刚瞧见谢承之谈及徐氏之时,阿瑜的脸色有些难看,孟渊不免如此猜测。
林清瑜摇头,张口想解释,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徐氏放走谢安之,只是她的猜测,若是告知孟渊,他定然会将人抓了严刑逼供。
她又看了会儿,而后离开了隔壁院子。
谢承之说了要走,动作很快很利索,用午饭时,林清瑜便听到了隔壁院子马儿嘶鸣的声音。
她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听着外头谢府下人将东西装车的声音,忽地,一道声影落在她眼前。
“阿瑜今日没有午睡?”孟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走向她。
前几日在襄王府,林清瑜吃了睡睡了吃,出不去也懒得看孟渊那张脸,得闲不是在桌案前看书,就是在床榻上睡觉。用过午饭,她总要睡上半个时辰,孟渊已然习惯。
林清瑜有些意外,看着逆光站在眼前的高大身影,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而是问他:“殿下不去送承之哥哥吗?”
孟渊在她身侧坐下,随意道:“风闻去送,我陪着你。”
林清瑜挪远一些,“我又没受伤,不用殿下陪伴。”
孟渊紧挨着她,脸上带笑,“事情处理完毕,阿瑜也该随我回襄州了。”
“这儿不就是襄州?”林清瑜钻他的话语空子。
云县分属襄州,她在云县,怎么不算在襄州呢?
“阿瑜不想看瀑布了?还有那荷花园……”
孟渊笑了一声,凑上前来,林清瑜伸手,用竹简抵住他的额头,以免他那张俊俏的脸蛋挨得过分接近。
“谢安之如今下落不明,殿下难道没想过将人抓回来吗?”林清瑜打断他。
孟渊:“等你跟我回了襄王府,我便派人去抓他。”
“为何?”林清瑜不解。
她看着孟渊,他一脸凝重,不像是在说什么孟浪之语,很是认真。
“殿下知道谢安之逃去了何处?可你方才不是说亲卫没有传信回来吗?”林清瑜发现孟渊话语之中的漏洞。
去抓人,显然是知道人在何处,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孟渊:“承之说,谢氏族人大部分在陈郡,谢安之的外祖父母也在陈郡,如今他逃亡,除了陈郡也不会去别的地儿。”
“陈郡?”林清瑜念叨一声,立刻摇头否定这话,“谢安之亲手杀了他的姨娘,他怎可能再去投效外祖家?”
孟渊挑眉,疑惑地看着林清瑜。
林清瑜解释道,这些乃是谢安之亲口对她说的。
虽然是前世二人成婚几年后,谢安之一次醉酒之后说漏嘴。
“这等秘辛都告诉你,看来阿瑜与他之间确实不一般…”
“孟渊!”林清瑜听见他有些酸溜溜的话语,毫不客气地喊他一声。
真是受够他这拈酸吃醋的模样。
看着怒气冲冲的小姑娘,孟渊忍不住伸手想将人搂进怀中。阿瑜可知道,她生气的模样有多好看。
林清瑜又是一记冷眼,孟渊不敢有什么过分动作,端正坐好,“承之那晚亲耳听见,谢安之说要去投靠他的舅舅。阿瑜放心,我已派人往陈郡去,用不了多久便能将谢安之带回来。”
“亲耳听见的?”
孟渊点头,“经此一事,承之已然明白谢安之品性如何,纵使我将人杀了,他也不会再阻拦一二,就当是为赵荣偿命。”
林清瑜听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孟渊又说了一些话,最后还是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阿瑜何时与我回襄王府?”
林清瑜不想回,也不想回答。
孟渊猜出她的答案,无所谓道:“既如此,我便只能继续留在云县了。”
一旦让林清瑜离开他的视线中,她肯定一溜烟地跑去青州了,在花问传回消息之前,孟渊打定主意,绝不会让林清瑜离开他半步。
思来想去,林清瑜还是不信谢安之会去陈郡,前世她嫁于谢安之那么多年,谢安之从未说过外祖家一点儿事情,她不信谢安之在得知孟渊这么大的秘密之后,会去投靠陈郡的外祖家。
一个连王如桂都应付不了的外祖家,能对抗孟渊?
可无论她如何劝诫,孟渊都说是谢承之亲耳听见的,谢承之何故骗他?
是啊,谢承之何故骗他。毕竟他们二人如今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合谋的是谋反这样诛九族的大罪,谢安之揭发孟渊的话,谢承之也逃不脱。
往后几日,林清瑜走到哪儿,孟渊跟到哪儿。林清瑜五步之内,必能发现孟渊的身影。
好几回,连林清风都看不下去了,他想和小妹说些流寇的事情,孟渊都要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生气,偏偏孟渊厚着一张脸毫不在乎。
林清瑜忙在两人之间打圆场,生怕三哥哥又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孟渊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盯得太过了,正巧风闻送了谢承之后,再回云县,于是孟渊让风闻去后院马厩中守着,林清瑜去青州定然是要骑马去,只要马儿都在,那阿瑜便跑不远,至于他。
他在林清瑜……十步之外的地方守着。
也算是得了点空闲。
周青云看着不远处的孟渊,颇有些羡慕,“若是有郎君能这般为我,便是叫我死也甘心。”
林清瑜落下一字,并未接话。
这几日,周家将田亩间的长工都进行了调换,林清瑜身边跟着孟渊,故意没让春娘和林清风同她汇报,而是去了周府,借着和周青云聊家常的时候,问问田间换人的事情进展如何。
周青云不解,这件事为何要瞒着孟渊,可林清瑜执意如此,她也只能配合。
毕竟被瞒在鼓里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在充当林清瑜的小厮。
俊俏的郎君穿了一身粗麻灰布的小厮衣裳,也掩盖不住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
周青云看着看着,有些心猿意马。
林清瑜抬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孟渊,后者收到她的眼神,正欲上前来,林清瑜翻了个白眼,孟渊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她敲了敲桌子,示意周青云莫要再分神,安心下棋才是。
周青云随意落下一子,忍不住道:“瞧见殿下如今模样,心里倒是有些开心。他这般英明神武之人,原也是有求不得的。”
她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果真妙也。”
林清瑜观察棋盘形势,很快想好下一步,落子,道:“不过是死缠烂打,谈何情也?”
“死缠烂打?妹妹若是不喜欢,我帮你将人打发了如何?”周青云随手丢下一字,落在了框线中间,得了林清瑜一记白眼,忙将棋子摆正,又道:“云县虽没有模样比得上你的,可年轻漂亮的也有几个,若是能借此嫁入王府,也是她们的造化。”
林清瑜看着她:“周家还做逼良为娼的生意?”
周青云被吓出了一身汗,连连解释:“怎会,云县可是一家青楼都没有,周家去哪儿做这样的生意?”
“那看来是想过了…”
林清瑜落子,收子,数了数,吃掉周青云四子。
周青云慌了神,连连解释,林清瑜才笑道:“周姐姐有这工夫还是想想如何在周家的田地上补种白叠的事情吧。”
周青云见她笑,也放松下来,嗔她一声:“你就是不肯。虽死缠烂打些,但你也甘之如饴,若不是你甘愿被他困着,怕是早就远走高飞了。”
林清瑜:“他确实困不住我。”
她不是甘愿,而是在等。
她仔细想过,留给谢安之的不止去青州一个选择,去陈郡投靠劳什子舅舅是一条路,去京城告发孟渊也是一条路。
相反,谢安之不知她前世是如何救下丁执的,或许未必有那个胆量去洗白。毕竟,敢去的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带上她。
林清瑜心中冷笑一声。
谢安之正是如此胆小怕生之人。
周青云得空看了眼棋盘形势,盘中大势已去,她已无力回天,她托着下巴,更加卖力地好奇林清瑜的事情,“困住你?妹妹要去哪儿?”
林清瑜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
事以密成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周青云下了几日棋,也摸清了林清瑜的脾气秉性,深知她不想说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得了她。
可周青云偏想试试。
“小林大人和春娘与我说了好多次,让我也看着你些,襄王殿下将你看得这般紧,你到底想做何事?”
林清瑜不说话,周青云又道:“听说林宅的马厩襄王殿下都派了人看守,足见你离开之后想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可是和那死去的赵荣有关?”
林清瑜落下最后一字,宣告周青云的彻底失败。
周青云不在乎,从钱袋子中拿出两枚铜板交给林清瑜。一局棋两文钱,赌个彩头。
林清瑜收了钱,还是一个字没说,她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不远处的孟渊听见动静也上前来。
趁着人未走近,周青云将这几日托她传话的最后一人,最后一句话带到:“若是因为赵荣,我有马匹。”
林清瑜侧头看她,眸中尽是不解,不明白周青云为何要帮她。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
风闻激动地跑进院子,高兴道:“殿下,谢安之死了。”
谢安之死了?
林清瑜神情一怔,抢在孟渊前头来到风闻面前,风闻跪地奉上一个木匣子。
襄王府总爱用这些东西。
林清瑜打开匣子,赫然瞧见其中是一只断掌。
风闻禀告:“月望已回林宅,他们二人在谢安之抵达陈郡当夜发现了他的行踪,已将人除去,割下了他的右掌带回算作信物。右掌上的刀疤与谢大公子说得一样,确是谢安之无疑。”
周青云上前,看了一眼匣子中散发着恶臭的断掌,忍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孟渊担心林清瑜承受不住,抬手就要风闻将匣子拿远一些,不料林清瑜不仅受住了,还伸手将那断掌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
已经有些腐烂的软肉一捏还有血水流淌下来,顺着林清瑜的手,滴落在地上,周青云一看,更恶心了,跑远些干呕。
“阿瑜…”孟渊看着失神的小姑娘,关切道。
手心的刀疤还是几个月前,她第一次刺伤谢安之时留下的…
林清瑜将断掌放进匣子中,忽地大笑起来,“死了?谢安之,竟这么死了?”
去陈郡了?他真的去了陈郡?他怎么会去陈郡呢?
林清瑜的笑声越来越大。
看着她有些疯癫的模样,孟渊心中一痛,却还是上前将人抱在怀中,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孟渊,他不能死,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林清瑜被束缚了手脚,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人,疑惑开口,眼神却茫然。
“阿瑜,我知道此事你难以接受,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节哀?我节哀什么?谢安之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林清瑜从他怀中挣脱开,蹦蹦跳跳地往周青云的方向走去。
她一把拉起吐得昏天黑地的周青云,高声道:“周姐姐,今日大摆宴席,我们好好庆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