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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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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练,静谧无声。
林清瑜眼睫轻轻颤动,她抬手揉了揉发昏发胀的脑袋,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用上等紫檀木打造的桌案,桌案上摆着大大小小许多书卷,抬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座华丽的宫殿之中。
金碧辉煌、却又四处挂着红绸。
这里是……
她心中疑惑,正欲起身,发现身上盖着的衾被正被另一人压着。
金丝银线交织而成的锦被柔软华贵,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图案,好一副鸳鸯戏水的绣品。
而那压着锦被一角的男子似有所感,睁眼看过来。“阿瑜,你醒了。”
孟渊声音中带着欢欣。
自将人掳回来,他便一直守在她身边,虽说用的迷药剂量不大,但是药三分毒,林清瑜眼下身上鞭伤还未彻底大好,总担心这迷药会伤她身子,孟渊一直守在她床榻边。
林清瑜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眨了眨眼,有些惊疑。
在客栈之中,她分明是被人下药迷晕了,晕过去前,她想着大约是那招摇过市杀了酒馆众人的陈氏女,查到传递纸条的线索,杀去了客栈。
竟然是孟渊?
孟渊一身月白色长衫,头戴青玉发冠,他撑着身子,从脚踏上坐到床榻之上,只占了小小的角落,目光温柔地看着林清瑜,笑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月光如水般流淌在寝殿内,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孟渊见人一直痴痴地望着他,并不说话,心里一惊,该不会被那迷药弄坏了脑子吧!
抬起手,手掌覆在林清瑜的额头上。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林清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她轻声道:“我无事,只是头一回见这般华丽的宫殿,一时间被惊到了。”
孟渊不疑有他。她额头并未发热,面上因熟睡而生出的潮红这会子工夫已经退下去不少。
没有生病就好。
林清瑜垂眸发现身上的衣裳完整,发髻有些松乱,但型依旧在,想来孟渊抓她过来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孟渊抓她做什么?
没忍住,她直接出口询问。
孟渊方才听她声音沙哑,已然去到桌案边,倒了一杯温水。
茶杯递到林清瑜唇边,林清瑜伸手,孟渊闪开,林清瑜再度伸手,孟渊看她一眼,将茶杯给了她。
这小姑娘,性子倔得很。
孟渊站起身,没有坐在床榻边,而是站起身,“你是如何得知那成衣铺子是我的产业的?”
林清瑜:“风统领说的。”
“他为何没有与你同来襄州?”
林清瑜:?
她心中暗道,孟渊命风闻在云县看管她,不许她离开云县一步,眼下她孤身来了云县,孟渊用脚想也该知道她定然和风闻之间闹得不愉快,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孟渊轻咳一声,不敢去看林清瑜那看蠢货的眼神,转而道:“你送入王府的纸条被他人截和了,等我发现时,他已将酒馆的人悉数灭口,还好阿瑜聪慧,没有在那儿傻等着。”
林清瑜追问:“是何人灭口?可是…襄王妃?”
襄王妃?
孟渊一愣,当即否认:“哪有什么襄王妃?!陈氏女不会成为襄王妃,世上只有一个襄王妃,那就是……”
说到这儿,他认真地看向林清瑜。
林清瑜却并不在意,“那陈氏女为何要将酒馆众人都灭口?”
见她误会更深,孟渊忙道:“不是陈氏女,是送亲而来的陈家其他子弟。”
“陈家其他子弟?”
孟渊沉吟半晌,想着有些事不该再瞒着林清瑜,道,“陈家是当今皇后的外祖家,可惜这些年子嗣稀少,人丁凋落,皇后过去十年在各部推举了不少陈家的人为官,但都没能成什么气候,气势上远不如杨家。”
林清瑜点头,静静听着。
她对京城局势确实一窍不通,实在是前世孟渊将人杀得太干净,皇室、杨家一个没留,后院养的鸡鸭都抓出来剁成两半,至于京城各部的官员,亲近杨家的满门抄斩,不亲近杨家的当亲近杨家的处置……
等她跟随临淄王的部下杀入京城之后,早就没有什么历史旧部官员了,完全就是一个崭新的王朝,倒是省去临淄王安抚旧党的工夫。
林清瑜有时候都怀疑,若是林家没有先被陛下灭了,在京城的那位族叔八成也是要被孟渊杀了的。
孟渊:“陈家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想着当年皇后若不是因陈家协助爬上龙榻,断不会有杨家今日风姿,可如今显贵的却是杨家,教陈家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些年,陈家人处处不如杨家,早已沦为杨家的附庸,此番襄王妃的选拔便是这个道理。明知我襄王府是龙潭虎穴,杨重光点了陈氏女做襄王妃,陈家便只能将女儿送来。”
“可我前头抓了杨长群,这段时日他龟缩在房中不敢有所动静,陈家便以为他是因之前杨长启之事畏惧了我,所以行事也越发大胆起来。陈家那女儿倒还好,只是她那嫡亲的弟弟陈锋,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一边借着我的威势欺压杨长群,一边借着杨长群的威势欺压襄州上下。”
林清瑜认真听着,细细想来,被欺压久了的人一时得了滔天的权势,确实容易迷失心智。
“那酒馆众人是陈锋所杀?”
孟渊点头。
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这几日他一直盘算着西北刺杀丁执一事,放任陈锋打着陈氏和杨氏的旗号在外作恶,没想到,陈锋竟将手伸进了襄王府中,连底下人送给他的信件都敢阻拦。
万幸阿瑜没有出事。
孟渊心中一阵后怕,“自收到信件后,成衣铺子的掌柜便去打探,将今日去过酒馆的人都查清楚了,我方才得知你那时在客栈,并不在酒馆之中。”
瞧见林清瑜神伤的模样,孟渊宽慰一声:“阿瑜放心,那些死者,我定会好好安置。”
好好安置?
也给他们二十两吗?
林清瑜心中冷笑。
她抬头,对上孟渊满目关切之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不该去怨孟渊。
是陈锋的错,该让陈锋付出代价。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陈锋?”
“自是杀了。”孟渊理所当然。
林清瑜错愕,“为了酒馆那些枉死的百姓吗?”
孟渊眉头微微蹙起,“他日我起兵,需要人祭旗……”
“连襄王妃也要杀?”
孟渊急了:“哪有襄王妃?陈氏女不是襄王妃,若是王妃,你才是我认定的王妃!”
林清瑜:?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孟渊这般身份地位,见过的官家女子无数,身姿曼妙、容颜倾城、身份高贵、家世显赫……他想要什么王妃没有,怎么就看上了她?
还认定了她做王妃?
林清瑜觉着自己仿佛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并非对孟渊的偏心毫无察觉,可初时她想着孟渊不过是一时见色起意,如谢承之那般见过了京城的高门贵女,偶尔瞧见她这乡野村妇,一时新鲜。
后来他与谢承之的盘算被揭露,林清瑜方才发现孟渊对她,完全和谢安之一般无二,从头到尾只有利用,谈不上半点真心,要说真心,怕是谢承之都比他们二人有诚意些。
怎么如今想她做王妃?
莫非……
屯兵一事干系这般重大,大到孟渊非要牺牲他自己?
算了。
林清瑜不欲在此事上多纠缠,这并非她见孟渊的初衷,她从床榻上起身,轻声道,
“那陈氏女并未做错何事,托生于陈家、来襄州成婚也非她本心,还请殿下将来祭旗的时候饶她一命。”
孟渊看着她,担心她身上迷药的劲还未消失,伸着手走近前来。
林清瑜被他动作吓到,站定不敢再有所动作。
孟渊自觉尴尬,收回手,点头应下她方才的要求。
林清瑜又道“我此来襄州,是有一事想问殿下,不知花问被殿下安排去了何处?”
“花问?他当真对你如此重要?”要追来襄州来问!
眼见孟渊的俊脸阴沉了下来,林清瑜慌忙解释道:“风统领说您将花问安排去了西北刺杀丁执,可有此事?”
“你是担心花问此番死在西北?”孟渊冷哼一声,“还请阿瑜放心,花问不仅能领兵,也是暗杀的高手,他去杀丁执绝不会失手。”
她放什么心!
林清瑜喊:“我担心的才不是什么花问,而是丁将军!”
“丁将军?阿瑜认识丁执?”孟渊怀疑的目光扫来,上下打量着林清瑜,很是怀疑,“阿瑜从未出过宁州,林家和庾家亦是没有在军中任将军的先辈,阿瑜为何会认识丁执?”
不论是与林清瑜合谋,还是娶林清瑜为妃,孟渊早已将林家上下都调查清楚,莫说是林同和与庾蕴,林清瑜的两位嫂嫂母家,孟渊也查了个清楚明白。
林氏自林同和与林同仁开始崛起,到如今不过区区二十年光景,在邺朝影响有限,只能说在宁州有些地位,放在偌大个邺朝,是完全不够看的。
林清瑜自是明白这些道理,自是清楚谢承之会将她所有情况都说与孟渊听,她解释道:“丁执领军抵御蛮族,卫戍我朝西北,这么多年,立下军功无数,殿下若是将她杀了,可想过世人会如何看你?”
“我既想着谋反,还会担心世人如何看我?”孟渊冷笑,觉得林清瑜聪明有余,只是小女儿心态,难免有些天真,“若我不杀丁执,等我起兵,青州军定然会从西北南下,那时必有一场恶战,倒不如此事擒贼先擒王。”
“可殿下此时杀了丁执,蛮族如何抵御?丁执若死,蛮族必然会趁机南下,难道殿下要眼睁睁看着西北诸州落入蛮族手中吗?等殿下将来登基,难道不想天下归心?”
三个问题问得孟渊哑口无言,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
天真的,似乎是他。
“不杀丁执,青州军如何应对?阿瑜既知丁执抵御蛮族之功,也该明白青州军是如何地骁勇善战。”他如今麾下难敌丁执。
林清瑜低头,看着脚下孟渊的影子。
屋内只零星点了几处烛台,像是刻意营造出一副孟渊已经歇下的假象,烛台摆放得远离床榻。
“我去青州,我去说服丁执。”
“什么?”孟渊纳罕,立即反对道:“听闻丁执常在军中行走,身边并无女子跟随,想来是刚正不阿、不近女色,阿瑜纵是有倾国倾城之貌,想借此博得丁执好感,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林清瑜一愣。
这是……
说她好看的意思?
她抬头,圆圆的杏眼眨巴眨巴,懵懂与天真尽显。
望着其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孟渊喉头上下滚动,咽了口口水,“你、你欲色诱丁执,这是在拿本王练手吗?”
林清瑜一脸莫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总觉着襄王殿下所思所想和她并不一样,莫非是身份差距太大之故?
她收回视线,认真道:“殿下何须管我如何说服丁将军呢?殿下准备何时起事?”
林清瑜顿了顿,想起这问题她之前问过孟渊,并没有个准确的答案。
又道:“不若殿下再等上两个月,如今你即将大婚,留‘襄王妃’在王府之中监视殿下,或许京城和杨氏的戒备心也会减弱些,不妨等两个月后,我若是不能说服丁将军投效殿下,殿下再动手也不迟。”
“没有大婚。”孟渊的重点再一次偏移,他强调:“我不会娶陈氏女,她也不是襄王妃。”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月……”林清瑜浑不在意。
“这很重要!”孟渊将她微微偏侧过去的身子摆正,强迫林清瑜看着他。
一字一句道:“这、很、重、要!”
林清瑜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哦”了声,以为孟渊这下总该和她聊聊两个月事情。
就在她张口准备再提去青州一事时,孟渊倾身吻了过来。
林清瑜:!!
林清瑜毫无防备,完全招架不住,聪慧的大脑中刚编出的此去青州的计划荡然无存,只剩一片空白。
待反应过来孟渊在做什么时,她抬手用力推拒孟渊的胳膊。
孟渊身形分毫未动,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中带。
林清瑜张口想骂,却被堵得透不过气来,手足无措地抓他肩上的衣领。
林清瑜满心羞愤,偏生孟渊存了坏心思,趁机攫取她口中香甜。
他捉住她挣扎的手,略略松开她的唇,轻声问:“你才是襄王妃,知道吗?”
林清瑜呼吸颤抖,如墨玉般的杏眼颤了颤,眼底盈上泪水,她抿唇不肯答。
“你要成婚了…”林清瑜挣扎着,想要后退,可腰上的手不容许她后退分毫。
孟渊俯身,重新吻上了她。
什么成婚,什么襄王妃?他不认,那便统统不作数!
天知道,他今日经历了什么?
铺子送来的消息与信件被陈锋拦住,当他得知的时候,陈锋已带着禁军将酒馆众人杀了个干净!
孟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去酒馆,他根本不敢辨认散落在酒馆各处的尸首,唯恐在其中发现熟悉的东西。
阿瑜的断手,还是阿瑜的断脚?陈锋残忍至极,酒馆之中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若不是手下及时将林清瑜未死的消息告诉他,孟渊想,他会疯。
他一定会疯。
将林清瑜从客栈秘密带回王府后,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并非担心被陈锋等人瞧见会对阿瑜不利,而是只有守着她,只有待在林清瑜身边,他的心才会慢慢安定下来。
可林清瑜苏醒后又说了什么呢?
句句不离陈氏女,张口闭口襄王妃!
孟渊报复似的咬住她的唇,林清瑜吃痛,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而下,流入唇齿之间。
甘甜中生出一丝咸涩。
孟渊的吻看似雨来风急,实则克制而隐忍。
他松开林清瑜,低头吻上她的面颊,将她垂落的泪水悉数吻进口腹之中,声音低沉带着哀求,道:“阿瑜,别不要我。”
便是死,也带着他一块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