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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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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县距离襄州城不远,驾车只需大半日光景。
她与赵依人赶在宵禁之前,进了襄州城,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襄州不比云县,云县偏僻、县尉又是林清风,宵禁政策并不严苛,林清瑜在云县时,夜间随意出门,可襄州不行。襄州同宁州一致,都是上州,宵禁政策十分严格,夜间若是被衙差发现随意出门,被判刑坐牢都有可能。
林清瑜和赵依人乔装成男子模样,衣裳也穿得十分寒酸,以免被贼人惦记。次日一早,林清瑜便和赵依人出了门,在街上打听襄州衙门所在何处,林清瑜正欲前往,那被问话的小摊贩却连连摆手。
“你们二人要去衙门做什么?去了也没用的,刺史大人已有几年没去过衙门了,如今衙门都是一群吃空饷的衙差,你们若是要去鸣冤,怕是要被掉一层皮。”
那小摊贩打量赵依人一眼,又道:“瞧你们二人不是襄州当地的吧,来襄州告官?还不如多走几日,往宁州去。”
赵依人和林清瑜对视一眼,改口要去衙门寻亲。
不料那小摊贩一改方才的态度,对二人恭敬起来,“寻亲?二位竟有家长亲人在衙门当差,小人有眼无珠,方才若有什么言语不当得罪的地方,还请二位莫要在意。”
林清瑜微微拧眉,这襄州衙差的“威名”到底是多么响亮,不过是一个“寻亲”就叫百姓吓城这般模样。
那小摊贩见她蹙眉,只当她是不满,不满他方才的僭越之语,竟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还请二位大人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对你们的衙差亲戚提及小的方才所言,小的那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胡说八道,二位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赵依人伸手将人从地上拽起来,不论她怎么说不会告状此事,那小摊贩都不相信,甚至还将身上的银钱都塞进她的手中。
赵依人不肯收,将银子推回去,那小摊贩又往林清瑜手里放,一边说着:“左右也是要孝敬各位衙差大人的,孝敬您二位也是一样的,小的看你们二人身份不凡,还请替小的美言几句。”
“孝敬钱?”林清瑜摸着手里热乎乎的铜板,疑惑问道。
小摊贩做的是烧饼生意,一个小小的货挑子,里头是香喷喷的烧饼,放铜钱的银袋子就挂在存放烧饼的圆筒边上,不一会儿便被烘热了。
听得林清瑜询问,他连连点头,担心林清瑜二人不肯将钱收下,忙将之前衙差收取“保护费”一事说了,言明给官爷们孝敬钱再正常不过了!
正常?
林清瑜把玩着手中几枚铜板,垂眼看着满当的饼桶,而后将铜板还给那小摊贩,又从钱袋里拿出几文钱,面上浮起笑:“方才没说清楚,我们二人乃是去衙门前面那条街上寻亲,并不是去衙门寻亲。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本分老实的庄稼汉,哪里认识什么衙差大人呢!”
那摊贩将信将疑,将林清瑜和赵依人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见她们二人衣着朴素,连发冠都用不起,只是用粗布扎着,将信将疑地收下铜板,给二人拿了烧饼。
赵依人大口吃着烧饼,那小摊贩放下心来,这般狼吞虎咽地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抬手,给二人指了路。
林清瑜谢过小摊贩,顺着他说的方向去找,沿路又问了几人,这回不敢说要去衙门,只说要去衙门前头那条街。
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襄州衙门门口。
抬头望了望天,只见已经午时,林清瑜招呼盼儿找了处地方用午饭,不着急去后街给孟渊送信。
赵依人有些疑惑,但也照做,没有多问。
她和林清风一样,好似对林清瑜做的所有决定都无条件信任,纵然有疑问,也是想着先听小姐吩咐做事。
用过午饭,林清瑜在这家店多点了一些吃食,吩咐送至衙门后街的某家店铺之中,趁着店小二不注意时,她将随手写的字条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带着赵依人又原路回了客栈。
这回赵依人有些坐不住了:“风统领说那些都是王爷的产业,小姐为何不直接上门?我们在襄州可待不了几日。”
林清瑜:“孟渊不日将要大婚,眼下琐事繁多,铺子送信去王府,指不定会落到谁手中呢,等明日再去看,便知道了。”
不用等到明日,日暮时分,赵依人离开客栈外出买干粮时,正巧撞上一队气势恢宏的骑兵。
士兵人人都穿银色盔甲,□□的马儿也都是毛色鲜亮,一看就知不是普通卫队。
这伙骑兵浩浩汤汤从客栈前的长街行过,冲撞行人摊贩无数,不少货物毁于他们马蹄之下,可骑兵没有半分停留,径直往远处奔去。
赵依人瞧见被撞得七零八落、东西散落一地的摊贩们,忙上前去帮忙,顺便打听起这伙骑兵是何人。
“郎君是新来襄州的吧!”
赵依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请对方直说。
那摊贩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货物,一边道:“郎君有所不知,咱们襄州是襄王的封地,前几日襄王殿下得蒙圣恩被赐了一桩婚事,取的是大名鼎鼎的陈家女儿。方才那卫队便是送亲队伍中的。”
“郎君若是早几日来,说不定还能瞧见那送亲队伍进城时的盛况,那天挤在街道两边看的百姓就被那战马踩死好几个呢!”
赵依人惊:“被战马踩死?那岂不是要赔命……”
摊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赔什么命?一人赔了二十两银子!早知道,老头子我那天也去看了,若是我被踩死,这时候也不用卖什么菜了!”
浑浊的双眼透出一股向往,花白的头发好似也彰显着他活够了,不想再活的念头。
赵依人劝了两句,那菜贩子笑笑,“哪里是想死就能死的呢,不过是赖活着罢了。”
闻言,她也说不出什么相劝的话,又问菜贩子可知那卫队去了何处,菜贩子走街串巷地做买卖,消息很是灵通,道:“听说是衙门那边,半个时辰前就有一处酒馆被官兵围住了,襄王妃的亲卫想必也是去那里的。”
听到这儿,赵依人再也没心思问下去了,连跑带颠地回客栈,一字不差地全告诉了林清瑜。
林清瑜亦是一惊,将那酒馆围了?那条街上可就只有那一家酒馆,正是她正午时分和赵依人去用饭的酒馆。
她忙离开客栈,往衙门那条街去,还未走进,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抬眼,酒馆门口被身披银甲的将士围了起来,鲜血从酒馆之中流淌而出,蔓延至他们脚下。定睛一瞧,酒馆之中血肉模糊、鲜红一片。
鲜血淋漓的画面让林清瑜心头不适,她强忍着,转身就走。
一个时辰前,酒馆中的众人还有说有笑,热闹非凡,那掌柜听闻她要多给一些跑腿的钱还不肯收下,而现在……
“呕——”
回到客栈林清瑜直接吐了出来。
赵依人替她顺着气,轻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小姐,我们回云县吧。若是被襄王妃知道你来了襄州,她绝不会绕过你的。”
林清瑜难受得很,这几日心里藏着事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此时吐了半天,呕出来的都是胃中的酸水,更加难受了。
赵依人心疼她,“小姐,明日,我去强闯襄王府吧,我一定帮你把话带给襄王殿下。”
林清瑜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那食盒中放的纸条,写得只有一句话“已知襄州,望一见”。没有落款、没有相约的时间和地点,可以说是没头没尾的一张字条。
林清瑜想着,孟渊在云县是见过她削刻的契书,想来是认识她的字迹,纵然不认识,能借用这渠道传递信息的想也是孟渊信任之人。
可没想到,那纸条却是落入陈氏女手中,而陈氏女竟直接出动亲卫,将酒馆相干的不相干的百姓全数杀了,一个没留。
林清瑜不难想象,在死之前,这些人定然被严刑拷打逼问过她的下落。
竟残忍到这般地步,视百姓生命于无物。
脑海中再度想起那菜贩子的话语,“若是我也能被踩死就好了”。
百姓一心求死,只为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只是在她云县招雇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陈氏,不过是杨家的附庸,区区一个附庸世家,竟能蛮横至此。
赵依人倒了干净的茶水递给林清瑜,让她漱口,忍不住再建议道:“小姐,要不我们回云县吧。”
“我一定要见襄王。”林清瑜眼神坚定。
是否支持孟渊,全看孟渊在此事上的态度,他若是纵着陈家,那她舍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孟渊和前世一般造反成功,绝不会再让他入主京城。
“可眼下,我们还能怎么办?”赵依人着急。
再去衙门后街送信已然是不可能了……
林清瑜抬起眸子,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礼盒上。
赵依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很快明白她心中所想,抢白道:“我明日便扮作谢家的小厮上门去送贺礼。”
林清瑜蹙眉,“这事与你无关!”
而且此事透着些古怪。
孟渊都可以在云县屯集八千将士,为何她送进襄王府的信,会被陈氏女截和呢?
他不该这般无用……
若不是有意纵然陈氏女这般行事,那便是,孟渊出事了?
林清瑜心中暗暗猜想着,可又觉得不能,孟渊那般聪慧,怎的会被远道而来的陈氏女伤害呢?
况且杨长群此刻已落入孟渊手中,区区一个陈氏女,孟渊何必畏惧?
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得出个答案。林清瑜也不着急上门送贺礼了,想了想,还是等明日上街打听一番消息再说。
入夜,宵禁时分,街道上一片寂静之声,四下只有风吹窗户缝的声音。
林清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地,窗户边传来动静,刚撑着身子坐起,忽觉脑袋一沉,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