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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深入禁忌之地 ...


  •   清晨,莱娅仍在睡梦中,特蕾西则借着青黛色的微光蹲在茶几边,详细记下整整三年来自己在庄园从陌生到熟悉体验中的蜕变。
      寥寥草草写完一页,特蕾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的变化占据了纸张的大部分,日渐白皙的皮肤、微微隆起的胸部、挤脚的鞋子是表面变化,心里的转变相对来讲则更为隐秘复杂,她是该描述自己成为了一个失去童真、满怀谨慎的富家少女,还是该用睿智、娴静等词语来自我褒奖呢。特蕾西陷入两难境地,指间金亮的钢笔被夹紧,尽管她努力裹住它嚣张的光辉,却无法克制它顺滑又沉重的笔身。
      她认输,放下了它。
      特蕾西忖量,她竟不懂自己的内心,这明明是专属于自我的日记罢了,却绞尽脑汁、难以下笔,难道是苍白的语言无法准确将多层次的自己定格在纸上,还是她不愿承认有些自相矛盾、阴晴善变的性格特点就是她无法割舍、隐藏的。才十五岁的她就已然达到不敢直面真我的地步,她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格扭曲、纠结归咎于这个庄园的压抑氛围和同夫人的朝夕共处。
      先说前者,当你踏进大门的那刻起,你就会感到莫明不适,这不仅源于庄园素白的装修格调,而更多来源于数量庞大、无时无刻在清洁、布置的仆人们用忙碌但出于好奇、不满的匆匆几瞥或神经质的盯梢来锁定你,替他们背后的主人把你的习性参透、仪表评审,更甚者还会监听你的言语,一个个交头接耳口口相传,或为证据或为笑话。
      特雷西思索着抬手拉窗帘露出一条细缝观察,平阔的草坪上,白衣仆人正低头除虫。
      后者,她相信这座庄园中每一位半路突变富家子女的少爷、小姐身上都会经历一场染丝之变,源于庄园的绝对主人——夫人警觉、强势、剑戟森森的性格。每个人的吸纳程度不同,最后呈现出的状态也不同。庄园里,特蕾西认为西蒙吸纳的程度最深,有时不看他、不从声音差异来听他讲话,她甚至会惊愕于夫人什么时候换上的一身平整的黑西装。
      “我把有利用价值的敌人称之为友人。”
      这是在特蕾西拾到西蒙的怀表时,无意间翻过背面看见的刻文。这一幕恰巧被西蒙发现,他提起特蕾西指尖流出的表链,把怀表放进胸前的口袋、一条花纹镂空的链尾垂在外面,并脱口一句快速的道谢,听起来像是牙齿磨合的响声,极其漫不经心,他表现得更像是发现特蕾西偷看了自己的隐私而伪声动怒。
      这多么像一句夫人的言词……特蕾西仍在思索。
      突然,特蕾西扫视了一下茶几,笔尖的流墨晕染了半张纸,她急忙拿起钢笔放入笔槽里,却只观察到黑蓝色的墨水花在纸上摇曳、延展。
      特蕾西把那页纸撕下丢掉,不经意间抬眼被太阳的光芒所惊艳。
      早餐如常在各自房间完成。
      半梦半醒的莱娅喝了口异常平淡的桃汁,不禁发了句牢骚:“是不是每个房间的早餐不一样啊,这个好难喝。”
      特蕾西呷了一口自己的果汁,同样难以下咽:“可是,夫人要我们全部喝完。”
      莱娅突然摆出一副娇气中混着自豪的高傲姿态:“母亲会帮我们换果汁的,等我。”说完,她就蹦跳着跑出房间。
      几分钟后,莱娅满意、骄傲地走入房间,她身后是端着两杯芒果汁的女仆。
      特蕾西甜笑着接过果汁,用杯子遮住瞬间垂落的嘴角。两年来,莱娅撒娇、讨好的伎俩被培养的恰当好处,加之她如油画仙子般灵动、精巧的五官,肥瘦匀称的身材,举手投足间胸前颤巍巍的布料。
      单是站在那,跺跺脚,说几句过分的请求都像是在倾情表演一出上等的独角戏,让人入迷。
      特蕾西不认为莱娅向夫人谄媚是件好事,这让她觉得危险,可仔细想想,她又猜测莱娅有其他目的——接近西蒙。
      喝下果汁,心满意足的特蕾西想着今天的日程。
      一年前,礼仪课和品酒课结束了,紧随其后夫人为女生安排了舞蹈课、钢琴课,为男生安排金融课、政法课,周末为全部儿女统一安排了文学课,夫人想把九个儿女培养成什么方面的才人可想而知。
      女孩子负责艺术,男孩子则负责商、政界,特蕾西在听到这些安排后就瞬间意识到她要愧对于夫人了。特蕾西身材不高挑、长相不如莱娅小巧玲珑,圆润的鼻头、嘟起的嘴唇让她看起来总比姐姐们幼稚,不适合穿晚礼服、烫波浪卷发,抱着糖果罐子、吮手指才是符合她形象做的事情,特蕾西也就是利用这点逃脱了夫人许多引诱、洗脑。
      特蕾西清楚,她越是如同对待小孩子般对待自己,自己越是拥有独立的思想、决断。
      吃过早餐,特蕾西准时去上舞蹈课,而莱娅却可以在夫人的特许下缺席课程,跑到厨房里跟师傅们学烘焙。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莱娅前几日偶然说出的一句话从特蕾西脑中闪过。无论莱娅的美食攻擂成功与否,起码她说到做到,把想法行动化了,特蕾西这样想到。
      芭蕾舞一直练习到午时,在肃静中与夫人共进了午餐,又因为钢琴老师临时有事舞蹈课延续至黄昏时分。
      终于,舞蹈老师被暖意的夕阳晒得昏昏欲睡,抬手一挥按停了一天的劳累。
      特蕾西似只失去细绳控制的木偶,散架地瘫倒在地,红肿的脚尖抵触着舞蹈鞋,发出阵阵哀嚎。
      “哎,好累。”莉莉难得抱怨,艾丽莎随之附和。她们以为莱娅会来练舞室找特蕾西,心照不宣与特蕾西道了别,相互搀扶着离开。
      特蕾西强装惬意平躺在地板上目送她们。
      赤色落日、空荡长廊。
      禁闭的练舞室在她们走后被过窗风吹开一道闪烁的缝隙,特蕾西被直射在地板的余光迷住双眼,她仰头看见倾泻而下的光瀑布,一粒粒流动在瀑布中的“金粉”尘埃化其无形为有形,她如鱼见水般的向那片在地板上激荡的光辉匍匐、扭动,尽管红肿的脚趾无法给予前进的动力,但特蕾西靠手臂一划一划地逐渐融入了金灿的光池,特蕾西翻身将手抬起接住那道光辉,再紧紧攥在手心,闭眼,手指一根根地伸展把光洒在脸上。
      此刻,她化作了一株植物,生命的欢愉仅仅取决于光的有无而已,她感到无比欢乐。
      忽而光瀑布被什么物体所遮掩住了,不过只是一略而过,特蕾西没有理会,重新投入于纯粹、童真的欢乐中。
      当特蕾西回到房间时已是傍晚了,房间里画像瞪着他黑亮的眼球等她,莱娅合着眼在床上安睡,几块奇形怪状的饼干散在床头柜。
      特蕾西一坐到床边,女仆就端着牛奶和一盒精装的点心盒走进来:“特蕾西小姐,莱娅小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说送给谁您自然会懂。”
      是的,女仆说完的瞬间特蕾西就懂了,她转头看向莱娅,脑中自动闪回莱娅这一日的繁忙,为了能做出既好看又可口的饼干她在闷热、油烟味混杂的厨房忙得焦头烂额以致于回到房间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和女仆交代完便倒头睡去。
      特蕾西接过点心盒,能感受它盈满沉甸甸的爱意。她想:两年来,自己与西蒙的互动不足以再联想任何回忆,所以自己不介怀成为一位拿弓箭的丘比特,这是迟早的事。
      不料,突发强烈的不适感、呕吐感一下子让她乱了阵脚,她急喘着气拿起托盘上的牛奶一饮而尽,试图安抚被刺激的头脑和脾胃。
      床边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仆静默站着,把名为‘毫不知情’的表演演得一塌糊涂,飘忽的眼神藏不住接连冒出的挖苦、敌意,好动的头颅低得过于卑微,所塑造的模样酷似对不满欲盖弥彰,而鞋底蹭地的声响让特蕾西一度以为这屋子里有老鼠。
      直至特蕾西循声望去才明了一切。
      特蕾西把女仆请走。从她察觉女仆的异样神色那刻起,她与西蒙关系的界定再次模糊不清,这也使她内心坚定的问心无愧被打上问号。
      午夜,在康斯坦蒂庄园也称——禁闭时刻。在女仆口中得知,这是夫人邀请一些陌生男人来三楼共度春宵的专属时间。绝对的静谧、空洞的漆黑,谁敢保证享受酒浴的身体还能恪守清高呢。不过,据女仆观察今日多半不会有男人来,所以出去与否取决于特蕾西的胆量。
      “真是的,我不该出现在这。”特蕾西说出这番话时,她已经爬完异常艰难的旋转楼梯抵达西蒙房间所在的二楼。寂静的走廊里七扇门相对,仅有两间供人居住。一间是西蒙的、一间是看守三楼的两个侍卫的,而三楼是独属于夫人的领地,特蕾西趴在栏杆上眺望三楼——被铁栅栏封禁的私人领域,却只看到几只照明夜灯在一望无际混黑的裹挟下,拼命散发求救的光芒。
      特蕾西不禁思索:夫人入睡了?很好,如若被她看见,她必定会如同女仆一样敌视我。她收回目光心情放松多了,走近,房门没有挂“请勿打扰”提示牌。以防万一,特蕾西趴在门上听,以便确认西蒙没在里面。
      房间里正播放舒缓的爵士乐伴有悉悉索索的不名声响,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呢?
      特蕾西贴近,她正想办法把这种声音描述得通俗、精准之时,楼梯传来敏捷、利落的上楼声,她急忙躲到转角巨大绿植的后面。在今日云霭浓稠的无月夜微光的衬托下,特蕾西第一次感到心虚。
      脚步声近了,特蕾西在繁茂重叠的绿叶间探出一条缝隙,一切像有上帝护佑般的顺利,特蕾西成功窥探了那人的脸,而且没有暴露自己、也没有弄出一丝怪响。
      听见那人准确地迈入房间后,特蕾西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在脑中匹配出那声音的真实发出物。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有错误,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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