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旋律》清琦安

7、chapter7

　　看着林繁明显愣住的样子，许霍觉察到一丝不对，于是很轻地怼了怼林繁的肩膀，开玩笑的语气道：“喂，怎么了林林？”
　　很轻的碰撞对于一向谨慎留意一切的林繁来说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但许霍的动作却让他踉跄了一下，有些埋怨地回过神来，挣开许霍：“我没事，你别这样叫我。”
　　“你担心那小子？”许霍的口气是疑问的，心里却是肯定的。
　　林繁顿了一下，幅度极小地摇头：“这倒不至于，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而且本来......这也算是我想要的效果吧。”
　　听林繁这么说，又见他有些为难的样子，许霍只得嬉笑着，带着林繁往外走：“嗨，那就没事了啊，既然人家小韩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了，你又把我叫过来了，那我们就一起玩一天呗，陪你散散心，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你也不说是怎么了。你这个人老是这样，有什么宁愿自己消化都不愿意说出来让我们帮你分担分担......”
　　林繁没听进去许霍的絮絮叨叨，满脑子都是刚刚韩一明显落寞的神情。
　　他并不想自己的情绪被韩一左右了，但事实上，甚至连他都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绪。
　　林繁就这样揣着心事，跟许霍一起走出了烟秋山居。
　　韩一回去之后就很颓废地往沙发上一瘫，本来在收拾房子卫生的路满注意到自家老板明显不对劲儿的状态，暂时停下手里的事，给韩一倒了杯热水：“韩总，喝点水吧，怎么了这是，您不是和林老师一起出去了吗？”
　　韩一接过水来，发泄般的灌了一大口，才愤愤道：“那个叫什么的，许霍，把他带走了。”
　　说完之后韩一好像觉得不太对，似乎是自己要走的......不过管他呢，明明就是那个叫许霍的瞎掺合，索性也就不再解释。
　　路满拿过韩一喝空的水杯，走到落地窗前，余光注意到树荫下搭着林繁肩膀的许霍，大约猜到自己家老板为什么明明出门儿的时候都还挺高兴的，现在突然这么消沉。
　　他悄悄看了眼韩一，韩一还是靠在沙发上，盯着一片黑的电视机发愣。
　　路满手一伸，把落地窗帘拉上了，严丝合缝的，怕韩一看见外边的情况之后更低落。
　　“你干什么？”韩一的声音不像刚才一样闷着，但还是能听出来不太高兴，甚至有点......阴沉。
　　路满吓了一跳，手一抖：“没......没有，我想着......想着您休息一下，可......可能会好受一点，要......要不再，给您拉开？”
　　韩一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不用了，把你带来的资料放下，你回公司去吧，我自己呆一会儿。”
　　“好......好。”路满连忙去玄关处把自己背的黑色双肩包打开，拿出几份规规整整装在文件袋里的文件，借着一点点的微光，把那几份文件放在韩一面前的茶几上：“韩......韩总，我给您放这儿了，有事......有事您给我打电话就行，我......我随叫随到。”
　　韩一烦躁地皱起眉，挥手示意路满快走。
　　路满开门走了之后好一会儿，韩一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嘴里抱怨：“大白天拉窗帘，跟林繁一个坏习惯......”一想到林繁，韩一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窗外，早就没了林繁和许霍的身影，韩一几不可察地有点失望，但他又很清醒，人家两个才是好朋友，自己对于林繁来说不过是一个刚刚搬来的邻居而已，就这么简单。
　　韩一拿着茶几上的资料，去了书房。
　　是关于云城中学的那个项目的，路满带着公司法务去跟几个执行者周旋了一下，结果勉强算得上乐观，但对面也不是傻子，这不——递了一份合同来想让韩一先签下来，合同内容来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担责承诺合同而已，之后参与这个项目多少，对韩一来说都无所谓，甚至不参与违约金韩企也是随便都能负担得起，主要问题就是在韩一如果签了这份合同，身份暴露在那几个执行者面前，但他却根本不认识更不了解那几个执行者，甚至于那几个执行者都是云城中学的内部高层，他想混进云城中学考察项目的可行性就很难了，但是如果韩一不签，就基本等于放弃了这个项目，之后想再参与就很难了，这个项目能获取的利益对于韩一这个刚上任的新总裁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
　　韩一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他想要这份利益，但要付出的代价现在背景干净的他却有点承担不起。
　　两种选择，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无论怎么选，都会在他自己身上缠上细细的，坚硬的丝线，把他身上勒出血痕来。
　　韩一决定还是先拖一拖。他给刚走不久的路满又打去了电话：“小满，你去见见那几个执行者，跟他们说我最近公司的事情有点多，合作的事情还是要麻烦他们等一等......嗯，意思差不多就行，然后，尽量想办法让我了解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参与这件事的，对，幸苦了。”
　　挂断电话后，韩一去冰箱里找了一听可乐，打开后闷下去一口，凉凉的液体流过喉管，口腔里二氧化碳绽开的触感，韩一也就不再那么低落。
　　不愧是“快乐水”。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稳住这个项目。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学校扩建时贴地砖的，最后都能住别墅开大奔了。
　　何况是主要执行者。
　　林繁跟着许霍一起离开了烟秋山居，坐上了许霍那辆不久前刚买的二手沃尔沃xc60——其实林繁劝过他，说十多万买个二手沃尔沃不算很值，但看许霍很喜欢，林繁索性也就懒得再说些什么。
　　现在坐着这辆曾经被自己批评过的车，迎着半降的车窗上方吹进来的风，夏日早晨的微微阳光淋在身上，那张带着落寞神情，眉眼间却含着些许期待的少年面庞也渐渐淡去。
　　林繁有点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经常觉得困。
　　“许霍，”但林繁总觉得现在不是适合自己睡觉的时候，于是跟许霍没话找话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带你去赶一赶热闹，”许霍带着墨镜，嘴角微微上扬，“你每天都呆在那个没什么人气的别墅区里，简直没什么意思。”
　　林繁没再开口，他不适合找话题，只是听着许霍跟他说要多出去走走，沾沾人间烟火气，不能老是自己一个人云云。
　　林繁觉得有点烦，他喜欢许霍不会让场面冷下来，也讨厌许霍不合时宜的唠叨，但他更厌烦自己的矛盾，纠结，敏感多想。
　　车子最后停在一条热闹的街前，许霍拽着林繁下去。
　　这是云城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各种行业应有尽有，还有云城最大的一家商场也在这条街上。
　　林繁舒了口气，偶尔被热闹包裹的感觉......怎么说呢，还不错。
　　“诶，林繁，想吃那个吗？”
　　“我还好，你饿了的话就买吧。”
　　“哇，这个好精巧啊，想要吗？我们买一个？”
　　“嗯，确实很可爱，你想要的话就买吧。”
　　“想去商场里看看吗？周末应该会比平常更热闹。不过我们平常也没时间来。”
　　“嗯，你想的话就去看看吧。”
　　......
　　进了商场，许霍仍旧热情不减，兴奋地拉着林繁在各家不同种类的商店穿梭，但最后却几乎什么东西都没买。
　　林繁有点不理解，就在人声鼎沸里，无心地问了许霍一句：“我说你逛了这么久了，没有什么想买的吗？我看你好像遇到不少感兴趣的啊。”
　　许霍笑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似乎并不在意地回应道：“我感兴趣的那些吧，说实话，买来没什么太大的价值，逛逛开心就行啦，这才是我们在这儿转来转去的意义啊。”
　　开心就行。
　　林繁跟在许霍身后，淡淡笑了笑：“嗯。”他时常会觉得跟自己这样的人相处其实也挺没趣的，因为他不像跟他年龄相仿的人一样，好吃，好玩，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研究他的曲子，他的音乐。
　　今天出来，其实他并没有获得什么轻松或者是好的情绪价值，甚至觉得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是他不想给正在兴头上的许霍浇上一盆冷水。
　　逛了很久，许霍也有点累了，而林繁则是早就累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下午去河边走走，”许霍引着林繁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餐厅，同时侧着身子跟林繁说话，“不知道吃什么了，就随便吧，这家店装修看上去挺不错的。”
　　林繁轻轻点点头：“好啊，我没什么意见。”
　　林繁本来是要坐在一个比较靠里边的位置，但在里店门口不远处，他注意到一个，不，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小卷毛，以及罗斌和顾柏。
　　林繁蹙了蹙眉，心下疑惑。他们怎么在这里。
　　许霍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许霍不知道那个小卷毛是韩一的助理，他“咦”了一声：“罗校和顾主任？他们怎么在这里啊？我们要过去打招呼吗？”
　　林繁示意他小声一点，两人坐到了罗斌他们那桌斜后方一个被小花坛稍稍挡住的位置，林繁轻轻说：“我们悄悄的，不要让他们注意我们就好了，人家可能在谈事情，我们不好去打扰。”
　　“好吧。”许霍没多问什么，只以为是林繁有点社恐，拿起菜单来看。
　　但林繁却有一点不好开口的私心。
　　“我艹......怎么这么贵啊......”许霍看着菜单就傻眼了，微微压低声音，但难掩震惊，“这么小小一盘，都没几片肉，要二百八？！”
　　如果是平常的话，为了不让许霍难堪，林繁会主动提出换一家便宜点儿的店，但他今天并不想换，他想知道罗斌他们详细在谈什么。
　　一个企业投资家的助理，和两位学校高层人物，能谈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肯定是学校的什么项目，但是什么项目呢？
　　林繁有个很阴谋论的想法。
　　他直觉这件事一定跟林倩有关系。
　　知道他在云城住址的人并不多，但因为他是教职员工，所以学校里有真实档案。林倩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他搬来云城之后住哪儿的，但她昨天直接找到了家里，明显有人告诉了她住址，而且她还有威胁人的把柄。
　　能是谁呢？
　　林繁掩饰地冲许霍笑了一下，道：“没关系，你点吧，我请客，谢谢你今天帮我解了围，又带我出来散心。”
　　“解围”和“散心”对于林繁来说都有点违心，因为虽然韩一没跟着他，但是他却觉得好像对不起韩一，因为虽然他跟着许霍出来玩，但是他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觉得疲累。
　　“不好吧......确实有点贵了......”许霍喃喃道。
　　“真的没事，我们现在出去还有可能被罗校他们看见呢，就在这儿吃吧，没关系的。”林繁笑着，伸出一截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菜单。
　　许霍眨了眨单边眼睛：“繁哥，你太好了。”
　　林繁知道这小子是真开心了，不然他平常不会愿意叫自己繁哥的。
　　不过许霍还是点得比较节制，没点多少，也没点多贵。
　　“要能吃饱哦。”林繁把点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之后跟许霍提了一句。
　　“没事儿，等会儿出去还能再吃点儿嘛，我得空点肚子出来。”许霍眨眨眼睛。
　　林繁礼貌性笑了笑，也就没多说什么，低下头假装看手机，许霍见林繁不再跟他说话，等得无聊，就打起了游戏。
　　林繁坐在离罗斌他们更近一点的那边，他无目的地在手机上点点画画，心思却是全放在了罗斌他们那边。
　　但因为两桌之间还是隔着有一段距离，林繁并不能很好地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双方的语气都有点激动。
　　菜倒是上得挺快的，但林繁心思不在吃上，虽然对面的许霍叨叨说多好吃多好吃，但他还是感觉味同嚼蜡。
　　他们还没吃完，身后就有喊买单的声音。
　　林繁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是罗斌他们那桌。
　　罗斌和顾柏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看来没谈妥啊。
　　他们走了之后，林繁也就没了多呆的心思，等许霍吃完，林繁抱歉地冲他笑了笑：“那个，许霍啊，我今天有点累了，但是......谢谢你啊，我好多了，我下午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噢噢，”许霍显得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回家之后，林繁注意到韩一家的窗帘拉开了。
　　他叹了口气，跟许霍道别之后进了琴房里。
　　林繁努力尝试让自己静下来，但平常灵活的手指此时却显得有点僵硬。
　　他只能停下来，重重地喘气。
　　犹豫再三，他还是给韩一发去一条微信。
　　“那个，今天很抱歉，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明天有空吗？”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