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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种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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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后瑞曲来到14楼,与办公室不同,这里的灯光幽暗压抑,密不透风。既没有办公桌,也没有员工专用的茶水间,迎接她的是一连串并联在一排的‘病房’。‘病房’大门紧闭,每个‘病房’的门上都挂着一叠厚厚的纸张,从做工能看出这就是指南所用的纸张。
大门左侧的显示屏记录着‘病人’的病情,有的写着已完成今日治疗,有的写着距离出院还剩下六十五天。房间的‘病人’看起来十分憔悴,但瑞曲无法判断这些公民是否恢复正常,病情是由‘医生’来判定的,‘医生’就是审判员。
审判员会判断‘病人’的健康情况,瑞曲作为记录员只是需要辅助审判员的工作,记录好‘病人’的病情及监管治疗过程就可以。‘病人’不完全是被执法员带过来的,有些是无名者之间的互相检举。执法员的工作充满着危险与意外,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不是所有‘病人’都会顺利带来这里。
因此,培养一名优秀的执法员是很困难的事情。身体素质好的无名者都会被执法部挑过去审核一遍,毕竟全方面发展的人才早就被领养或被政府提前带走。
目前,行为纠正部第八组共负责一百五十间病房,上午的时候她已经汇总了每个‘病人’的情况,将记录好的表格发给组长审核。随后前往审判庭记录被逮捕无名者的病情诊断,再及时的把档案检查一遍,以防万一有遗漏。
她很好奇为什么这件事不让艾达来完成,这样既有效率也不容易出错。
瑞曲将怀里厚重的指南挨个发给站在病房里需要治疗的无名者,耐心嘱咐着:“好好背,这是治疗的一部分,有效的治疗才能帮你们更快的回到原来生活。别怪我没有提醒,要是到时候默写不出来可是没饭吃的。”
“开始默写。”
发完指南后开始计时,等时间一到,她会把病人默写的纸张都收上去。尽管艾达会通过监控判断病人是否没按规定接受治疗。但她还是要来回巡逻,监督默写情况。瑞曲怀疑联邦政府不信任艾达,很多决策不像是艾达的作风,倒像是部长的。
但这只是她的怀疑,她没有证据。
“还有十五分钟。”
“还有一分钟。”
时间一到瑞曲将厚重地默写本挨个收上去,她注意到了7-71-1190,现在的他默写流畅,恢复正常饮食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之前的他更像一个疯子。‘病人’7-71-1190于3023年10月1日被执法员9-75-2010逮捕入院。病情详情写着‘病人’涉嫌与六格组织提供数据情报,出院时间为五年后。这是最长的治疗时长,五年的治疗想必能让‘病人’焕然一新吧。
2901前辈带着她熟悉工作的时候,她透过门上的窗户,打量着‘病房’里的‘病人’。房间只有两平方米,里面没有舒适的软床和温暖的阳光,只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桌上摆着固定好的几支笔。‘病人’的脸色惨白,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听着像是指南里出现过的规则内容。只见他蜷缩在角落,透过干净的病服能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疤,眼神充满疲惫,腐烂的气息从窗口传出。
等到他发现外面站着人,他立刻冲上前,对着窗户外的人高喊着:“我没病!我没病!”
2901前辈扬言要把他送到四十八楼,听到四十八楼这个词,‘病人’瞬间大惊失色,浑身颤抖,扭动着他瘦弱的身躯,惶恐不安,没有了刚刚的嚣张。他双手抱着头蜷缩回去,嘴里的嘟囔也变成了哀嚎。
“对待叛徒不必留情。”2901前辈不屑一顾的说。
“叛徒?”
“对,他们是联邦的叛徒,六格组织就是害虫一样的存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消灭害虫。”2901前辈将瑞曲拉在一边,前辈脸上的笑容快速散去,眼神变得无比冷漠,脸上写满着厌恶,“我们得让‘病人’完全脱离组织的掌控,消除异样的思想,否则在社会上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
第一个默写本是7-71-1190的,他默写很工整,每一条规则都写的一字不漏,瑞曲在绿色登记表上写了7-71-1190的编号。
第二个人的本子的本子,上面的字写的一塌糊涂,歪歪扭扭根本不能认清写了什么,无奈下她把本子丢到旁边的处理箱里面,处理箱很快把本子撕碎,瑞曲在红色的登记表写上第二个人的编号。
打开第三个本子,字是能看清楚,只可惜错别字太多,不能作为正常指南使用,希望他下次字可以写的好一点,瑞曲在红色登记表上写了第三个人的编号。
重复着看指南上的内容,那些文字像一组插画或符合,只能记住大概样子,反复出现反复加深;有时候文字又变成了面条,一行一根,挑起来放在固定的位置。瑞曲的眼睛有些疲惫,她晃晃脖子抬起头,电子屏上鲜红的字在斥责她的效率。
“重复即完美。”
她又把头低下继续工作。
...
狂欢之夜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下班后2901前辈带她去市中心的商店逛街,这是她第一次漫无目的游走在市中心,望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映入眼帘的珠宝首饰,前辈兴奋地拉着她走进走出。
“这条裙子怎么样?穿条裙子的话神一定能注意到我吧。”2901前辈指着一条露骨的裙子,几块布料遮挡着被定义的隐私部位,这条裙子居然还要三千积分,这是瑞曲大半个月的工资。
“我想神没有性别,在它眼中我们应该都一个样子,没有任何吸引力,愿望实现是运气的概率问题吧。”瑞曲摇摇头,“今天的天气太冷,如果要买新衣服的话,建议你还是选一条保暖舒适的衣服吧。”
为了促进消费,无名者所能购买的服装店铺还是挺多的,商家把这条裙子挂在最前面的模特身上,并打上了节日限定的标志,这么露骨且无用的裙子难道默认了神明一定是男性嘛?瑞曲拦不住其他人抢这条裙子,不一会裙子就断货,商家笑的合不拢嘴。
瑞曲想起2901前辈举的两个例子,一个是美女嫁入豪门,一飞冲天,另一个是妻子不再被家暴,受到丈夫重视。看起来收益都是女性,可她感觉这是个甜蜜陷阱,不留神就会掉进去。瑞曲在联邦政府上班,她见过在地下整容的女孩被执法员抓住,女孩为了追求极致的美丽变得疯狂,她也见到过被丈夫殴打的女人,女人反击时被扣上了不尊重规则的帽子,她还见过所谓不守妇德的女人,因为一场恋爱却被带送进四十八楼,再也没有出来。
大家难道都忘记了吗?
“你去选一件新衣服吧,我知道你刚毕业没什么积分,没关系,我给你买,谁让我是你的前辈呢。”2901前辈的举动让瑞曲有些不知所措。这算什么行为,员工之间也会产生友谊吗?瑞曲回想到在培育基地里,那群无知的孩子围绕着她。
“没人要!”“没人要!”
稚嫩的语气说着充满恶意的话语,瑞曲原以为不会再有那样关心她的人出现。那个人的身影缓慢浮现在她的脑海,她还记得糖果融化在嘴里的味道,可那个人的模样却模糊了。
“不用了,谢谢。”她拒绝了前辈的好意,更准确来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样的情绪,有些惊喜又有些手足无措。
“那不行,你一定得收下。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工作,等明天....我可能就被调走了。”2901前辈夺过瑞曲手中的工作提包,拿起几件新衣服塞在她怀里,趁瑞曲没反应过来火速将她推进了试衣间。
“我已经选好了,你快从中选一件!狂欢之夜就要开始了。”
试衣间里,瑞曲脱掉了联邦政府的工作制服,灰绿色的制服下是毫无血色的身体。咖啡作用消失后,她的眼里布满疲惫,黑色的短发显得十分干练。她望着镜子前的自己,有员工曾拦下她不让她走,还说她凹凸有致,丰满有型。2901前辈知道后狠狠举报了那名男员工,瑞曲看到前辈的邮件里写到职场骚扰这几个字。瑞曲喜欢自己结实健壮的肌肉,这样能及时赶上公交车,能快速跑到食堂热饭,当然也能扛得动更多的罐头。
瑞曲打量着微微隆起的胸部,她感到十分困惑,当今社会已经不再需要女性完成生育义务,为什么制作者还要设计这样无功能部位?难道是为了从外观上区分男女关系吗?
很快,外面传来催促的声音,瑞曲随手拿了一件前辈塞给她的衣服。这是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搭配了件慵懒的棕色毛衣,样子显得十分成熟,这应该是前辈的品味。
果不其然,2901直夸好看。
二人急急忙忙来到狂欢之夜的现场,燃起的电子篝火散发着虚假的热气,大投影屏播正放着营养剂的广告。
聚木集团的陈良木先生出现在屏幕上,他是集团董事长,在他的带领下,聚木集团再展宏图,继而成立了绿叶营养剂研究所,致力于研发为人体提供多种营养的健康食品。广告中,他一丝不苟地宣传新产品,散发出的慷慨随和与台下的新产品融为一体。四十岁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皱纹,看上去像是个年轻有为的少爷,精致的五官雕刻在他的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这也许那就是上层者的气质吧。
许多人围在营养剂展厅的四周,直到场上的音乐逐渐响起,灯光照在摇摆的人群身上,大家欢快地跳动着,硕大的舞台上分辨不清无名者与自由者的区别。但瑞曲还是注意到了耳朵上的圆钮,黑色的是无名者,白色的是自由者。为什么要这样区分呢?明明大家都有两个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
瑞曲羡慕自由者的生活,但此刻她能做的只有羡慕和继续努力的工作。嬉闹的气氛让她感受到节日的喜庆,白日的孤独感被她抛在脑后,她跑去人烟稀少的营养剂展厅,品尝新款营养剂。营养剂的口感细腻,香甜爽口,尤其是带着水果清香的营养剂,可惜水果罐头的积分价格太高,瑞曲从来都没买过水果罐头。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瑞曲被着急赶来的2901前辈拉上舞台。前辈的腿不好,可她跳舞却很厉害,她兴奋地转着圈,手奋力挥舞着,仿佛一切烦恼都已忘记。瑞曲滑稽地学着前辈的动作,僵硬地摆动着身体,活脱脱像个机器玩具。
“咚——”
零点的钟声响起,烟花成为音乐伴奏中的一环。瑞曲被钟楼的声响吸引,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被烟花点亮的瞬间,她仿佛看见有双深邃的眼睛在盯着舞台。
那就是神吗?它能实现人类的愿望吗?它今年会实现谁的愿望?那双眼睛在烟火之后消失不见,只留下疑惑不已的她。
…
半夜三更,瑞曲回到公寓。公寓门口摆着一件超大快递,快递上没有寄件人的信息,收件人上写着她的编号以及她所在的地址。
见四下无人,瑞曲半信半疑地把快递拖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它。快递里面放置着一台与头部大小相似的脑机设备,旁边的说明书上写着「夜间之旅」。
她对这个游戏倒是有印象,前几天发布的新闻里提到过。「夜间之旅」是一款刚发布的全息游戏,高探索的游戏似乎很有意思,但她担心无名者禁止游玩这款游戏,毕竟指南里写了几款被禁止的游戏。就算政府同意无名者,但她只发了第一个月的薪水,除去房租水电,饮食交通还有刚买的除甲醛喷雾,现在的她连游戏零件都买不起。
所以,这是谁寄给她的?神?瑞曲眨了眨眼睛,很快否定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毕竟她没有许下任何愿望。愿望是滚动向前的雪球,如此渺小的她控制不了雪球的方向和大小。等到愿望超过掌控,被压垮的只会是自己。
瑞曲不是没有尝试过许愿,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她就许愿希望能再次见到对方。愿望越来越强烈,她为了实现愿望而努力,结果她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配知道。地位悬殊,对方是上层者的,瑞曲不会和上层者有交集。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敢轻易尝试这台设备,只能先收起来。做完这些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脱下2901送的衣服,把衣服放进了破旧的行李箱里,与那张好朋友奖状放在一起。
我没有困意,但为了工作,我不得不强制自己躺在床上。当然,熬夜也没关系,一杯咖啡就能解决一切。
...
表彰大会结束的那晚,政府大楼顶层的会议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扫地机器人从他的发亮的皮鞋旁离开,男人放下茶杯,拿起桌子上的黑色算盘,算珠滑动的声音让他的笑容更加诡异。
“内部员工共8000人,执法员共1000人,平均每天进来的病人2000人,一个月就有62000人,一年就有730000人。不够还不够,最好每个人都治疗一遍,最近频频出事,多增加一些执法员确实是个好办法,还能提高我的微笑考核分数。”男人自言自语地说着。
下一秒,一个自动机械推车将崭新的茶壶送到他的面前,茶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落款人陈良木。男人看了一眼纸条,转手将纸条丢进了旁边的暖炉,暖炉里烧着裂开两半的木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能。
纸条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男人嘴里囔囔着:“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