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种子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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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彰会议结束后，我询问了2901许多问题，比如自由者是什么？比如去哪个超市可以买到划算的罐头？她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和我聊着她的生活，直到她被组长喊去办公室。
下班后，我乘坐七七七号黑色公交车返回仁爱社区。
半小时过去了，按照路线来走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到临森市的跨江大桥才对，可现在的公交车还没有开出市中心。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倒是半空中的悬浮车如流星般流畅地划过。
公交上的幽暗的灯光比不上外面的喧嚣，霓虹灯下闪烁着充满消费欲的广告，美食与美女的搭配更是让路过的人停下脚步观望。
模特是很美的，精心制作的罐头也充满着食欲，可我却提不起一点兴趣。一只手拉着公交上的吊环，四处照应着无止境的广告，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消耗殆尽。
临森市拔地而起的高楼是束缚着我意志的围墙，宽阔无垠的江面是困着我灵魂的沙漠，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是约束我行为的眼睛。
我轻轻摁了一下耳朵后的圆钮，戴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收回。
在漫长的塞车中，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和一个抱着购物袋的女人。女人的衣服有些破旧，眼里满是充满活力的孩子，孩子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白鞋，那一抹白色是那样的干净纯粹。
我的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口，但在公交车的突然加速下，我的嘴巴又重新闭上，两个人也消失在我的眼前。
驶出市中心后，面对公交车的是漆黑一片的跨江大桥，对面并没有车辆驶来，为数不多的公交车行驶在深渊的巨口之上，没有了窗外绚丽的灯光，我憔悴的面容出现在车窗上。
3023年12月3日，上午6:49。
工作的第二天，我赶上了第二趟公交车，原以为我来得很早，但茶水间依旧排起长队，我拿起工位上放着的杯子排在队伍末位，一点一点缓慢的往角落的房间挪动着。
“嘿！帮我打一杯咖啡吧！”一只悄无声息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快速将杯子塞到我手上，我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样可以吗？”我惶恐地望着身后，生怕有人站出来指责我。不过身后的人盯着眼镜的屏幕，没人注意到这样的小插曲。
“没问题的，下次我会帮你。”
看来2901插队不是一次两次了。很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情呢，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虽然只和她才认识一天，但她与众不同的做法让我印象深刻。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只会满头苦干，顶多来一句“让一让，谢谢”，我甚至不记得那些同事的脸和他们的编号。
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将注意力放在白色杯子里的黑水上。
“呼…冰凉凉的真好喝。”她拿起杯子将咖啡一口下肚，不停地抿着嘴唇，回味着咖啡遗留下的特殊味道。
我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咖啡在嘴里化开，痛苦被稀释，快乐被浓缩，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浮云，思考成为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专心眼前的工作那我的生活就一定会越来越幸福。
我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微笑慢慢在我的脸上浮现。我感觉身体轻飘飘地，感觉昨晚回家路上的困扰完全消失了。我笑着对2901说：“你说的很对，这个咖啡很好喝，真希望每天都能喝到这样的咖啡。”
“我就猜到你会喜欢。”
…
上午十点整，我们很快就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2901带我来到了14楼，与13楼不同，这里的灯光幽暗压抑，密不透风，既没有办公桌，也没有员工专用的茶水间，迎接我们的是一连串并联在一排的‘病房’。
‘病房’大门紧闭，每个‘病房’的门上都挂着一叠厚厚的纸张，从做工能看出这是昨天阅读指南所用的纸张。大门左侧的显示屏记录着‘病人’的病情。我凑近其中一个显示屏看，左边写着未完成今日治疗，右边写着距离出院还剩下六十五天。
房间的‘病人’都看起来十分憔悴，可2901却说‘病人’基本都配合治疗，治疗效果很好，有些公民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出院了。
“怎么判断这些公民恢复正常？”
2901说：“这个不是我们的工作，病情是由‘医生’来判定的，‘医生’就是审判员。审判员会判断‘病人’的健康情况，我们作为记录员只是需要辅助审判员的工作，记录好‘病人’的病情及监管治疗过程就可以。”
“那‘病人’都是被执法员带过来的吗？”
“不完全是，有些是无名者之间的互相检举，像我也检举过周围的邻居，联邦奖励了我这个数。”2901说完用手示意了一个数字，联邦居然奖励了她5000积分，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2901继续说：“互相检举是常有的事，你最好注意一点。”
“你被检举过吗？”
“没有被检举过，但被执法员带走了一次...不过组长很快就把我捞出来了，为此我很感激她。”
“这样听起来，增加执法员数量对我们来说不是件好事。”
“不不不，执法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而且城市执法员的工作充满着危险与意外，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不是所有‘病人’都会顺利带来这里。因此，培养一名优秀的执法员是很困难的事情。”
“那为什么要从我们部门挑人，我们能完成这样的工作吗？”
“其实身体素质好的无名者都会挑过去审核一遍，毕竟全方面发展的人才早就被领养，或被政府提前培养成为警察，说白了我们就是次品中的次品。至于为什么要选我们部门，我还真想不到。”2901摇摇头。
“要是我们被选中怎么办？”
2901说：“啧…只能听天由命了。实在不行我就想办法申请在社区巡逻，这个工作还算安全稳定，还好我们临森市的安全指数高，换成其他城市还不如让我死了。”
其他城市很危险嘛？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因为2901正在核查着某位‘病人’门口的资料，上面写着‘病人’编号7-71-1190，于3023年10月1日被执法员9-75-2010逮捕入院。
病情详情写着‘病人’涉嫌与六格组织提供数据情报，出院时间为五年后。这是最长的治疗时长，五年的治疗想必能让‘病人’焕然一新吧。病情中提到的六格组织让我躯体一震，指南上没有出现过这四个字，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棘手的组织。
透过门上唯一的小窗户，我打量着‘病房’里的‘病人’。‘病房’只有两平方米，里面没有舒适的软床和温暖的阳光，只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桌上摆着几支早被固定好的笔。
‘病人’的脸色惨白，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听着像是指南里出现过的规则内容。只见他蜷缩在角落，干净的病服下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疤，他的眼神充满疲惫，胡子拉碴，一股腐烂的气息从小窗户传出。
很快，这位‘病人’发现外面站着人，他冲上前对着窗户外的我们高喊着：“我没病！我没病！”
“再不好好默写你今晚你又会没东西吃。”这是2901第一次用冷冷地态度说话，如果闭上眼睛听会感觉到她是一个愤怒的状态，但屏蔽掉声音则会感觉到她是一个温柔的人。
2901的嘴角熟练地挂着笑容，完美践行着部长的微笑考核，“我记得这已经是你第五次反抗了，如果还有下次我直接把你送到四十八楼。”
听到四十八楼，‘病人’瞬间大惊失色，浑身颤抖，扭动着他瘦弱的身躯，惶恐不安，没有了刚刚的嚣张。他双手抱着头蜷缩回角落哀嚎着。
“对待叛徒不必留情。”
“叛徒？”
“对，联邦的叛徒，六格组织就是害虫一样的存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消灭害虫。”提到六格组织，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冷漠，脸上写满着厌恶，“得让他完全脱离组织的掌控，消除异样的思想，否则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
“四十八楼有什么？”
“这个你后面就知道了。”2901的态度与刚刚截然不同，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行为纠正部第八组共负责一百五十间病房，今天早上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汇总每个‘病人’的情况，将记录好的表格发给组长审核。第二份工作需要前往审判庭，记录无名者的病情诊断。午休结束后的第三份工作就是安排被确诊的无名者顺利入住病房。第四份工作....
我站在2901的身边观摩，看着她将‘病人’的今日情况记录在档案中，记录好后她让我帮忙检查，以防万一有遗漏。我很疑惑为什么这件事不让人工智能艾达来完成，这样既有效率也不容易出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思考我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我怀疑是因为公寓里的甲醛吸多了，看来除醛喷雾要早日提上日程。
下午，我跟随着2901安排十位病人入住，其中有两三个公民是常客，他们十分配合工作，定时定点地完成的治疗。但剩下几名年轻的公民十分理直气壮，认为自己只是有一点小毛病，只可惜2901根本不听他们辩解，毕竟这是审判员的工作，和她的工作无关。
“那我们睡哪啊？”
“怎么治疗啊？”
年轻公民发出的哀嚎并没有得到理会，2901让我把册子发下去，和我想的一样，这正是我昨天背诵的指南。
我疑惑地问：“所以治疗过程是默写指南吗？”
“嗯。只有默写合格能成为下一个无名者使用的册子才算完成当日治疗，周期根据审判员而定，我们从培育基地拿到的册子便是他们默写下来的。对了，指南你背的怎么样？”
“背完了。”我背的很快，这是在培育基地里养成的习惯，高强度的学习和激烈的竞争使我下意识的快速记住这些信息。
“不愧是组长专门调过来的人，之前组长还担心你会被执法部或者审核部调走呢。”
“组长指名要我？”
“嗯...听说组长一直很想要个优秀的人，可惜组长的申请一直被驳回，但这一次意外通过了。我看到你的排名在第五基地很高，把你的排名放在全部名单也属于佼佼者呢，当然被联邦政府分配的工作也是有排名的，具体的工作和得到的积分报酬都会不一样。”
我优秀？这让我有些意外，组长好不容易申请通过，但一个月后她便要亲自给部长选出四人，提交执法员名单上去，在大部分员工眼里这和死亡名单没什么两样，想来部长也一样头疼。
七点整，我准时下班，一如既往地坐上七七七号黑色公交，我站在和昨天同一个位置，憔悴的面容再一次出印在车窗上。我的头终于没有白天那么痛了，我想做些未来规划，就和之前在培育基地学习那样，可等我回到公寓门口，我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完全空白的脑袋。
....
“早上好，5-90-1167，今日气温为二摄氏度到九摄氏度，夜晚七点左右有小雨，请携带好雨伞出门，您的身体状态良好，距离七七七号公交发车时间还有五十分钟。”
一个月很快过去，我通过了前两天的培训考核，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记录员。每天下班回去后第一件事吃饭，第二件事洗澡，第三件事睡觉。我不再思考那些无法控制的问题，有时候会忽然变得沉默寡言。
也许是执法员名单的提交迫在眉睫，那段时间组长很少出现在办公室，只是通过邮箱发送工作内容，偶尔夹杂着几句简短的问候。
我不知道名单里会有谁，但组长岂会轻易放走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我。
我不担心可其他同事就没有那么幸运，每天员工们都胆战心惊，时不时会有员工被喊去领导办公室谈话，一谈就是一下午。
2901也不例外，当艾达通知她时，她正在填写记录表。出乎意料的是，她反而松了口气。从会议室出来后，她显得异常平静，与其他员工或悲或喜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谁也猜不透她的谈话结果。
执法员名单已经提交上去了。
“亲爱的5-90-1167，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神崐节」，祝您节日快乐，拥有美好的一天。”
我坐在餐桌上吃着2901给我推荐的红薯罐头，吃完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拿着垃圾袋出门，熟练的走到公交站。
艾达不过就是个人工智能，和每一个公民说着一样的话，艾达里面的程序是设定好的，我再也不会做出和人工智能聊天这样的傻事。
每年的1月1日就是「神崐节」，关于「神崐节」的细节，我从2901口中得知，毕竟历史课本上从未提起过这个节日。「神崐节」是十分古老的节日，历史悠久，起源于早期人们对天上神明的崇拜。
为了祈求神明把美好的祝福带来人间，人们疯狂地献上美食与响亮的烟火，只希望得到它的青睐。现在的人们会在这一日欢聚在一起，祈求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我挤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但拥挤的人群导致公交被迫塞在路中央，司机抱怨着前面飘起的气球挡住了视线。
车窗外的公民们欢快地跳舞，扭腰转圈，踩着节拍，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我平静地望着外面狂热的人群，那些嘈杂的合成音乐让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知为何，在迈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某种从未体验过的孤独感在心底急速上升，死气沉沉的工作氛围没有被外面的热闹打扰。
我呆呆地坐在工位上，直到2901过来和我打招呼。
“早啊，「神崐节」快乐！这是你第一次过节呢，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不还是要上班嘛？”我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顺手再接过2901提前给我打好的咖啡，我习惯每天早上喝一杯咖啡，如果没有喝那将会无精打采。
节日当天，联邦政府的员工不放假，只有到了晚上，员工才能加入狂欢的队伍。
我放下白色的咖啡杯，桌子前的显示屏亮起工整的红色大字。
“重复即完美。”
今天注定是完美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种子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