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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送走前来传达旨意的中舍,杨成脸色一变,剜她一眼咕哝一句“不就是个拾遗”后转身回了书房。

      这几日上门道喜的不外乎杨信从前的同门、杨端结识的同僚,高、崔等只是叫人送了礼来,又让下人说些好话,杨端一一谢过,叫卓言拿些赏钱请小厮丫鬟们喝酒喝茶。

      同“杨端”葬礼的情形一样,孟观是在无人时来的。与两年前不同,他的脸上横亘一道长疤,自右额起穿过鼻梁一直到左下颌。

      “恭喜。”孟观木讷开口,“贺杨兄升迁,这是父亲母亲托我送的薄礼。”

      杨端扬起笑,招呼下人上茶,扯他进了正厅,讪笑道:“也恭喜孟兄,是升了校尉吧?听说还授勋上骑都尉,想必伯父伯母也十分欢喜,不像小弟,还只是个芝麻点大的小官。”

      “哪里。”

      “此番幸得高大人向陛下引荐。说来,小弟该向孟兄赔不是,还未到亲自孟府道贺,孟兄亲来恭贺,小弟真是……呵呵,愧不敢当。”

      “不必如此,你我本是……好友。”像是有什么急事,他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拉扯许久才道明此行真正的目的,“我想,看看她。”

      杨家人少,祠堂也小,仍旧留有方寸之地放置杨端的牌位,当初还因此事,母女二人与杨成大吵一架。

      祠堂少有人来,府中仆役不多,前些日子杨成嫌厨子和几个丫鬟伺候得不好,通通打发了出去,如今理事的也就那么两三个,牌位上早早积了一层薄灰。

      杨端摸出三支香递到他手中,转身用袖子抹开牌位上的灰,重新展露出“杨端”二字,便到外面候着,听他说些出征时遇到的事。

      等他拜过,二人一齐往回走,杨端笑着开口:“两年了,难为孟兄还记得舍妹。说来,小弟还不知公主和亲,竟是为了征服西境,想是敌军强悍,何至于……伤了孟兄。”

      她的目光只在孟观脸上伤疤处停留片刻。

      “那回,刚好与药罗葛阿依娜碰上,她率领的金羆军战力非同寻常,力量大速度快,又擅伪装,藏在林中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一举冲散我们的队伍。等了五个月,才等到前来营救的援军。”

      “与李将军一起?”

      “不。”孟观摇头,“我们虽是一同落入水中,大概是被水流冲散,等我醒来时就被冲到了岸上,将军也不知所踪。”

      “我对西境并不熟悉,从前也都是在图志话本里看过听过,原以为西境皆是荒漠戈壁,如今听孟兄所说,也有树林江河吗?”

      “是,西境虽雨水稀少,却有一条自南方大湖流出的河流,途中经雪山又有雪水注入,沿岸也有草木,比起别处此地天然宜居,因此历代可汗都选择在附近扎营建房。”

      杨端点头,见二人将走到府门,便又一笑提议道:“前几日父亲嫌府中厨子手艺难看,又遣散了几个丫鬟小厮,为此事唠叨了许久,小弟正好要去问问找厨娘的事。许久未曾与孟兄闲聊了,况且今日天晴,不如一道出门?”

      “也好。”

      未叫马车,二人只是沿街慢行。熙熙攘攘,算是热闹。

      “孟兄可还记得在华阳时我们家的那位厨娘?那时有孟兄、我们兄妹二人,还有杨嬗姐姐,都好她那一口自家做的辣子,偏偏父亲不给吃,我们夜间摸进厨房里去,又不敢点灯,结果推搡间把罐子打翻,油盐酱醋洒了一地。不过孟兄出身武家,功夫也比我们三个高,先一步爬到梁上去,最后挨骂的只有我们姐妹三人。”

      “是,还记得。听母亲说,先前你来过孟府?”

      孟观出征期间,杨端的确去过几回孟府,一是为了解除婚约,二是从二老那探口风。

      “噢,你说这个,从前我们两家也算有过来往,逢年过节拜访一下也是应当的。”杨端随意糊弄了几句,仍是将话题扳回正轨来,“孟兄从前就有如此本领,日后必能再立战功加官进爵。伯父伯母,也该为孟兄择一门亲事了。”

      孟观却不回答,偏头看向街边摊上的货物。

      杨端收回视线,长舒一口气,似是不经意提道:“小弟我呢,命中注定无妻,孟兄嘛早晚会遇到那位佳人,咱们俩还得细细考究,不似李将军,京城已有一门亲事,出征在外还结下一桩姻缘。倒是不知,李将军是怎么与那位女子结识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时援军找回几人时李、留二人的事就在军中传开了。军旅生活实在枯燥,连月的战事更是磨得人没了生的念头,好容易带了点鲜活的消息来,大家自然都津津乐道。

      如今回京,李崇光明目张胆地与那女子共骑一马,原本的未婚妻还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了一切,这事儿在京城也闹得沸沸扬扬,饶是不怎么搭理上层事的老百姓也十分好奇,几家酒楼的说书先生也换了本子,揣度其中故事的版本竟传出十几种来。

      她想听,孟观也不遮掩,只将自己知晓的情况详实说出。

      那时他们正与药罗葛阿依娜的队伍碰上,大多都被逼退至悬崖,见下方是平缓的河流,抱着赌一把的心跳下去。

      大多都活了下来,藏身林中,靠树叶草根土虫以及一些小型的野兽充饥。援军自上游来,最后找到的是他们二人。

      据李崇光所说,他被冲到岸上后是外出采药的柳昭昭发现了自己,并将他带回到自己的住处,悉心照料数月,渐生情意,待援军找来,二人已经私定终身。

      回到军中,二人也是出双入对,有些不明真相的将士更是赞其天作之合。

      况且柳昭昭精通医理,最擅处理刃伤、烧伤、扭伤等,在军中也渐渐有了威望。

      几位知情的明里暗里试探过,柳昭昭似全然不知李崇光与裴聆的婚约,只是问的人多了,柳昭昭也渐渐察觉出异样来。

      那夜,偷听的人不少。

      孟观只说起初二人还在吵架,似乎还砸坏了不少东西,接着就是一哭一哄、一求誓一许诺,很快又和好如初,早将婚约的事抛诸脑后。

      李崇光有意退婚,裴表气个半死,那日在朝堂上直接就吵起来了,好几个武官上前劝架都差点没拦住。裴聆也觉得面上无光,幸好有一众亲友开解,她也就看开了许多,本想着就此解除婚约,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给自己买了一个教训。

      眼看此事将定,偏偏这个时候李崇光临时反悔,改口不提解约一事,任凭裴表如何责骂也都忍气吞声咽下。

      杨端笑道:“真让李将军退了亲,只怕代王第一个不答应。”

      孟观也跟着干笑两声。

      又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脚步忽然止住,二人一同看向前方被团团围住的几人。

      杨端上前拍过一位妇人的肩,问道:“大婶,前面发生何事了?”

      “好像是卖辣酱的阿婆得罪了官老爷,叫跪下磕头才肯放她一马,真是可恨,这官老爷也真是的,自己吃不了辣还怪辣酱坏了,那阿婆多大年纪了,还这样刁难人家。”

      “哦?”杨端余光瞥向孟观,“是谁家的官老爷。”

      孟观漆黑如墨的双眼迸射出两团火焰,粗长剑眉紧蹙,配上那一道疤显得愈发凶恶,他咬着牙,仍旧向她解释:“是张霖的侄子,张申。”

      兵部员外郎张霖,几年前把他这不成器的侄子送到了宁亲王府去,领个旅帅的官,整日游手好闲,陪同宁王一起到各处教坊酒肆吃喝玩乐。

      看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不知酝酿着什么阴招两只眼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一双脚踩在辣酱与泥沙混在一起的地面上,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既是张大人的侄子,”杨端伸手扯住他的手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绕道过去也是一样的。”

      闻言,孟观猛地甩开她的手,怒道,“生前,她即便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遇到不平之事也会一冲在前。我原以为你和她是同胞兄妹,也该有一样的性情,如今做了官也就跟着染上此等风气,若是她泉下有知……岂不心寒?!”

      说罢,他眼底滑过一瞬悔、悲、恨,只有怒气未消减半分,偏头转向那边的张申。

      杨端看着孟观挤开一条路穿过人群,走到为首那人身后,在张申抬手的瞬间扣住他的手腕,等张申半跪在地上叫痛时她才抬步跟上。

      那几个小厮要上前救下张申,顺便给这汉子一点教训,杨端索性帮他解决了几个。

      张申痛嚎着问他:“你、你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对我动手,信不信小爷我叫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孟家三郎。”杨端抬脚跨过被打趴的小厮,信步走到张申面前,垂眸睥睨他,“昭武校尉,陛下授勋上骑都尉,你说,还能不能看到?”

      孟观松开手,张申忍痛在他面前磕过十几个响头,带着一干小厮连滚带爬离开。

      转身见杨端已经扶起那老人家,又贴心拍走她身上的泥尘,全不似先前那般冷漠,耐心问道:“您没伤着哪儿吧?”

      大多官员总要给百姓一副亲民爱民的样子,但看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脸,他也不再多说。

      耍官威的一走,周围百姓才敢上前帮忙。阿婆此前忙着磕头,忙着赔礼,紧接着又忙着给人道谢,忙着收拾一地狼藉,忙完了所有才来为自己哭一哭。

      “阿婆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阿婆姓王,住在城外草屋里,原本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儿子幼年夭折,生下一对龙凤胎都平安长大各自成家,几年前老二做工走了,赔了点钱,留下妻子与一双女儿。女儿嫁到外面去了,极少回家,回一次带点钱补贴家用。

      草屋外有一棵树。王阿婆说是梨树,守了这家人好几辈,等到了时候就生些果子,让这家人摘了拿到城里去卖了换钱,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最甜的几个,自然是先给王阿婆的两个孙女尝尝。

      孟观扶她到梨树前石凳上,放下背上的箩筐。杨端背着半框完好的酱坛赶到时,两个小丫头趴在王阿婆膝上哭得正伤心。

      “阿婆您这辣酱做的不错。”杨端递给孟观一坛,见他也点头,便问道,“卖多少钱一坛?”

      “五文一坛。要是多买点,算四文,大人要是喜欢,就送大人几坛,算大人今天解救的报酬。”

      几人说了许多,孟观也难得话多起来,一直等到卓言与一干孟府仆役找来。

      “想是伯父伯母担心,此处交由小弟料理,孟兄先回去吧。”杨端看他眼中的不信任,便笑道,“那会儿凭我一人怎么好解决,有孟兄赶走那张申,也不会给我们杨家惹麻烦,现在也没别的顾虑,孟兄尽管放心去就是了。噢,记得带上王阿婆的酱!”

      孟观冷哼一声,给了钱叫人带上几只坛子一起离开。

      杨端不再理会他们,叫卓言也尝一尝王阿婆做的辣酱,看她点评确实不错,其中一个小丫头得意笑道:“我阿婆可不止会做这一种,家里存了好多,只是今天带的都是辣味儿的。”

      二人对视一眼,杨端便笑着看向王阿婆:“不晓得阿婆愿不愿意让我们开开眼?”

      两个小孩儿帮她把各种口味的酱都搬出来放到空地上。

      王阿婆的酱的确卖的不错,只是今天碰上了张申一伙,倒了个大霉,一坛没卖出去不说,还白白折损了许多到地上。

      “正好老爷嫌那厨子做的菜不够味儿,让他直接拿酱当饭吃好了!”

      “你倒是会想。”杨端看那两个小孩儿热情推荐自家的货物,忽然问卓言,“家里是不是空出了几间屋子?”

      杨端升任时将隔壁的园子扩进府里,搬完了东西顺便把一些没用的都清理了,也就空出几间暂时搁置的空屋子。

      “是,准备放杂物。”

      杨端点头。

      宫外的事有自己在,她倒不必担心什么,可在宫里,她还缺一双眼睛。

      沈才人只亲近杨家杨嬗,旁的人一概不理,她一个小小的拾遗,贸然与一位五品才人搭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看向阿婆,天边霞云如火,红光洒遍群山,照亮她脸上的笑意。

      “老爷那儿怎么说?”卓言回头看一眼仍在树下朝她们挥手的几人,“老爷能答应吗?”

      杨端叩了叩卓言怀里的坛子,道:“不是嫌厨子的菜不够味儿么?所以让你挑了坛最辣的,晚饭时用上。对了,那幅画封好了吗?”

      “封好了。”

      “饭后拿来给我。”

      杨成上了年纪,口味也比从前重了许多,今日难得胃口大开,杨端顺势说出找厨娘的事儿,几杯酒下肚,又说些好话,杨成自然也就答应了。用饭毕,杨端带着卓言拿来的竹筒去了杨夫人屋里。

      “外祖父当年在西境也做过生意,在那边应当有认识的商队,劳烦母亲派人送到外祖家,托人在西境问问,这画中人是什么身份。”

      “着急么?”

      “不急。”杨端笑道,“若是能早些问到,那自然是好,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即便是要等上几个月也无妨。”

      “好,那我明日叫人送去。”

      “嗳,”杨端拉住她的袖子,“切记,到西境前都不要让旁人轻易看到里面的内容,到了西境,也要谨慎隐秘。”

      等杨夫人点头,杨端才将封入竹筒的画卷交给她,又道:“辛苦母亲了,这几日府里的事都是母亲在料理,明日招了人进来,母亲也可以歇一歇。对了,小妹呢?”

      “早睡下了,你不是让她陪你大姐一块儿?这几日跟着她与那些小姐少爷们学骑马射箭,也该累坏了。”

      “交给大姐,我自然放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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