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杨花漫漫归不归

8、别他法梦中记昨日，无奈何深夜忆旧年

　　十年前，我五岁。
　　“开始背吧，错一句，喝一碗。错两句，喝三碗。错三句，喝十碗。”我看着面前摆着的腻死人不偿命的千金百花蜜，眉毛皱成了一团，倒也没注意师父那惊人的算术能力。
　　“四君子汤……汤……中和义……”
　　“不熟，一碗。”师父笑得真欠揍，虽然我打不过他。
　　一碗咕咚下去，真难喝！继续背“……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祛痰”
　　“三碗。”
　　咕咚咕咚咕咚，女子报仇，十天不晚，明日定要在师父碗里来点我新研究的十全大补汤！继续！“祛痰补气阴……阴……”
　　“十二碗！”
　　“师父你耍赖！刚才还说十碗呢……不背了不背了！……”
　　“哈哈哈哈哈哈，二十碗，没商量！”
　　七年前，我八岁。
　　“师父又要下山啦，这次回来要给我带福满楼的珍宝鸭子、醉鱼和蟹粉狮子头，八仙阁的蜜糖绿豆糕和八宝盒子，太白居的……”
　　“梅子甜酒！知道啦，小酒鬼！你是医仙的徒弟，不是酒鬼的徒弟啊！”
　　“知道啦知道啦，多带点多带点！快去快回，回来晚了狮子头凉了不好吃了。”
　　五年前，我十岁。
　　“又输了！去洗碗。”
　　“再来，再来一局！”
　　“乖乖，你已经输了为师二十八天的碗啦！”
　　“再来，再来，不就是二十九天吗！师父教过我，屡战屡败，屡战屡败！再来！”
　　“是屡败屡战，不是屡战屡败……”
　　半梦半醒间，我看着师父的光影一点一点化成碎片，不见了。
　　“师父！”我猛然从梦中惊醒。
　　“你醒了。”白安武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水，我竟没接住，摔在地上，水撒了一地。白安武又去倒了一杯，喂我喝了。
　　“孤涂阿不日将被秘密押送进京，獬豸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白安武道。
　　“我要回山见师父，越快越好。”
　　“好。”
　　大新王朝宣和三十四年，大新王朝向察察国宣战。
　　察察国递交求和书，意欲和亲。
　　一月后。
　　白安武和我已奔波一月有余，明日，明日就能见到师父了。边关战事的消息纷纷传开，虽说也有和亲的消息，终究是闹得人心惶惶，富庶人家纷纷南下避难，一时动荡不安。今日黄昏，我们赶到了我刚出山时见到白安武的那间草屋。我虽想插上翅膀飞回谷内见师父，两天前从驿站换过的马却累的不行了。只能休息一夜，明日天黑前定能赶回谷中。
　　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白安武早已习惯我这些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自顾自在旁边的榻上躺下，左右只有这一间屋子，倒也无法。罢了，我这一趟出山也没结交几个人，一个魂不守舍的人骑马奔波，身边有个人陪着总不是件坏事，估计他也是看在朋友一场，怕我出什么变故，还是说看中我们神医谷的身份，也是，人生在世，三病六灾，结交一两个神医，人之常情，不去管他。
　　总是难入眠，索性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身后传来响动，白安武也从软榻上起身，朝桌边走了过来。
　　“睡不着？给你讲个故事？”白安武轻声问道。
　　问罢，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开始讲了起来。
　　“有这样一个女子，生来可怜，十二岁就被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卖，卖到了西域的一个小国。”
　　“不在中原？”
　　“是啊，这女子是中原人，被作为奴隶卖到异国他乡。不过也是运气好，被卖到了小国六王子的府上，府上的王妃是汉人，选这个姑娘当了贴身婢女。”
　　“后来我们大新和这个小国打仗，小国势弱，大新长驱直入，一路打到了小国的国都，小国的王公贵族、连带妻儿奴仆，不是战死就是被俘。有一次一个将军来牢房提取一个重要俘虏，那姑娘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牢中大喊有重要东西要献给将军，将军命人从牢房把东西接了过来，只粗看一眼，便将这姑娘从牢房提了出来，单独审问。”
　　“后来呢？”我问道。
　　“说了是单独审问，我怎会知道？”白安武道。
　　“我还以为那姑娘是……”我忍在嘴边，没说出口。
　　“怎么？你以为那姑娘是我娘亲？”白安武看了我一眼，问道。
　　我点了点头，白安武却摇了摇头，“我娘亲是那位王妃。”
　　我大惊！
　　“我娘亲和父亲本是青梅竹马，”白安武继续说道，“从小定了娃娃亲的，母亲九岁那年逛庙会，仆人一个没留心，母亲被人贩子拐走。我母亲因为长得标志，被人贩子养到十五岁，高价卖到了兰碣。兰碣被灭国后，母亲自知以嫁为人妇，且牵连到战败国的王室，和我父亲再无可能，便存了赴死之心。不过可怜那婢女与自己相处久了，也生出了几分主仆情谊，想着救人一命，便把儿时父亲送她的定情信物交给那婢女，让她顶替自己的身份，好歹能保住一命。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学识、气质终究相差太多，我父亲一眼就认出那婢女并非自己的儿时玩伴，婢女无奈吐露实情。我父亲费尽心思把我母亲从牢里救了出来。母亲无颜再回娘家，只能被随意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嫁给我父亲做了妾室。”
　　我一阵唏嘘，这样说来，若是白安武的亲生母亲没有被掳走，本应该风光嫁入国公府作为正妻，而且是青梅竹马的正妻，这样算来，白安武本来应是嫡子，甚至是嫡长子，袭爵是理所当然。可惜现在在府中却只非嫡非长，莫说爵位，生母为身份不明的妾室，又无娘家扶持，这些年在府中也不知如何过来的。我本想安慰他几句，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自顾自去休息了。
　　不知怎的，很快进入了梦乡。

　　今日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