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些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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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向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宴会结束后他立刻禀明掌门师伯，向他讲述了宴会中发生的事情，强调了大明宫的危险性。
“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回去吧，今日之后也未安排道场，为师待初七之后再回纯阳。”掌门师伯说全走了皇帝怕是会有微词，虽说这年头和尚道士这些出家人似乎挺牛叉，但对方毕竟是皇帝，总得给些面子。
我挺无奈的，因为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个江湖人，但师门却总和朝廷有联系。
今夜仍住在宫中，明日一早回纯阳。大家一起回寝点的路上，师兄一边数落我一边说，“看，知道人间险恶了吧，看你以后还整天嚷嚷着要下山。”
喂，谁整天嚷嚷着要下山了？不是庙会我才不想来呢，“是是，知道了，师兄你最好了我一辈子都跟着你。”
“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你总归要嫁人的……说起来你都十八了，有没有意中人？”
我看着师兄：“没有，你都不让我下山，找不到意中人。”
“这倒是个问题……”师兄皱着眉开始思考，似乎在想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师弟打趣道：“我看小白师姐也别嫁人了，出家做女冠不好吗？”
我无可无不可，师兄倒是不愿意了：“这可不行，女孩子还是要嫁人的，做女冠那是没办法的选择。”
“大师兄，你这可不是一直呆在道观里的人该说的话。”师弟摇头晃脑的揶揄着。
师兄淡然的看着他们几个，说：“我倒是觉得你们几个最好马上都给我入道籍出家去，少在外面惹是生非。”
“哇，大师兄你这心偏的真厉害！”
大师兄在他们脑袋挨个敲了一下，“快回去睡，明日卯时出宫。”
我暗自盘算着，出宫之后如何说服大师兄留在长安逛庙会，我对庙会上的小吃念念不忘，如同最坚贞的恋人一般。
其实现在已经过了子时，说是“明日”，但应该是今日。我喝了些酒，脑袋有点晕，精神却亢奋不已。早听有借酒壮胆一说，我虽然没觉得酒给我壮胆，但却十分喜欢另一句，借酒装疯。
师兄没办法回去休息，因为他被我拽着走不了。
“师兄……”我抱着师兄胳膊蹭，师弟们都回房睡觉去了，我不用装冷淡。虽说师兄不如秦师弟口感新鲜，但是多年的老豆腐吃下来还是很顺口的。
师兄大抵已经习惯了我这样，拍拍我的头以示安慰，“心里难过的话，就告诉师兄，不要一个人憋着。”
没难过，就是想借机吃豆腐。我继续蹭，边蹭边用一种颤抖的语调喊着：“师兄~~~~~”这种语调，俗称“发嗲”。大约是我业务不熟练，我明显的感觉到师兄打了一个冷战。
“荼白……你真的没事儿？没发烧吧？”
我噤声，把脸埋在师兄臂弯，上手挠他。师兄默默陪了我一会儿，就赶我去睡，我依依不舍的放开这份温暖，大年初一的夜里也就师兄这里能找到点家的感觉。
或许是这大明宫华美的不似人间，亦或是酒精的作用，我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也有点松动，问了本不该问的话，打乱了今后的安排。
“师兄……天一教在枫华谷炼制尸人，是真的吗？”
师兄露出了纠结的神色，震惊、担心、苦恼、自责等等，搅在一起变成了一种难言的复杂。“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听到你和掌门师伯谈话，你提到了天一教和尸人，我问了云屏，她说在枫华谷好像有看到天一教的人。”
师兄看了我一会，微微叹气，“是真的。”
“那我想……”
“不行。”师兄一口否决，“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你能解决的。天一教这两年偷袭中原各大门派，寻找武功高强之人炼制尸人。不少高手都难逃此厄运，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那怎么办？坐视不理吗？”
师兄长叹：“荼白，我知道你想为小商报仇的心情，师兄也想。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枫华谷只是天一教一处据点，想要彻底铲除他们则需隐忍，万不可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大事。而且，若是你有什么闪失，让师兄如何是好？”
别说出这种“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就剩你一个闺女了你得活着给我养老”一般的话来啊师兄，你让闺女我情何以堪。
“别做傻事。”师兄盯着我，像是看一个即将犯罪的嫌疑人。
“我就是问问。”
“真的？”
“真的。”
“……你不知道你骗人的时候会看着别人的眼睛么？”
“我以为看着别人眼睛说话会显得诚恳。”
师兄挫败的扶额，喃喃自语“我怎么养出这么个奇怪的东西”，我不悦，什么叫奇怪的东西，我根本不是东西！
“好啦，师兄，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安抚的拍拍师兄的背，“像我这么怕死的人会很小心，再说就算是报仇，也得在有命的情况下进行，所以你放心。”
“我放心什么？你到哪不惹事？我都恨不得找根绳子把你栓腰上。”
我差点脱口而出叫他“爹”了。
“行了行了，洗洗睡吧，不是卯时出宫么。这都丑时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于是提起话头的我又担当了结束话题的重任，推着师兄出去，赶他回房睡觉去。
师兄一边叹气一边回房，我也转身回去睡觉。我真没想报仇，就想着去枫华谷看看，看看那个天一教和他们炼制的尸人是不是当初我和小商见到的那一伙。我至今还记得小商被做成尸人的样子，皮肉腐烂了，露出森森的白骨，一步步的向我走来，然后举起有锋利指甲的手。
真正的行尸走肉。
师兄赶来救我时，小商已经掉下了华山深渊，他没看到小商当时的样子。幸好他没看到，如果看到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变成尸人，死后也不得安生，他得多难过？我就不幸了，亲眼看着小商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尸人，尸人不是把人杀了以后再炼制，而是将活生生的人一步步炼成。
小商在还算清醒的时候带着我逃了出来，想回纯阳，可惜还没到华山脚下，他就彻底的变成尸人。
当时师父他们都在追查这件事，可是没有结果，当时怀疑这件事和五毒教有关，但又没有更多的证据，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这事儿师兄记下了，每年都会下山一段时间，到处打听尸人的事，最近才有了些眉目。
我本来想偷偷去枫华谷看看的，结果刚才一时脑抽，就说了出来。我是个善于自我检讨的人，很快就理清为何会脑抽——不就是想让师兄拦着我么？跟那些整天嚷嚷着要上吊的妇人和朝堂上动不动死谏的“忠臣”们一个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时缺钙、长大缺爱”，我想我小时候一定是非常缺钙的。
在床榻上翻滚到师兄来敲门，才发现自己已经纠结了一晚上。顶着浮肿的脸和满是血丝的黑眼圈出门，把师兄和师弟们囧的不轻。
师兄皱眉询问：“怎么，还想着那事？”
我点头：“嗯，今天才初二，庙会上还没那么多人出摊，恐怕还真得等初七以后才会热闹。”
“……”即使师兄各种淡定各种稳重，此时也不得不对我露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色了。
师兄张罗着众弟子回纯阳，我又不甘心下山一趟什么都没玩就要回去，但师兄有事不可能陪我留下，他也不可能放心我一个人。
“要不我去红衣营地，就在长安城外不远，你不是说南星正在那里行医么，我去找他。”我向师兄建议。
师兄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否决：“那你还不如呆在长安城，那边正闹瘟疫你去干什么？添乱？”
我立刻点头：“好，我就呆在长安城！”
“你跟我回纯阳去！”大师兄终于不淡定的吼了出来。
我闭口不言，师兄抓狂的时候，还是乖点好。最后除了两个师弟留下来伺候师父外，剩下的人又回了纯阳观。
昨夜下了点雪，早上的空气新鲜的有些过分，就好像干净的水，清新却冰冷。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了个喷嚏，师兄扫过来一个眼神，我乖乖的拉好斗篷，把帽子戴上。这身缂丝织锦貂皮斗篷是皇帝赏赐的，雪白的缎面里揉着金丝银线，上好的貂皮衬里，边缘滚着一圈白毛。师兄他们也有，不过颜色是黑的。
我们纯阳的道服也是高档货，再加上这御赐的华丽斗篷，我深刻的认为回纯阳的路上一定会被人打劫。
师弟把之前寄存在客栈的马匹牵过来，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长安大街，大年初二正是串亲访友，相互邀宴的时候，卯时天已亮，大街上也热闹起来，我眼巴巴的看着正在开张的点心铺子，走不动。
小二刚刚拆了挡门的木板，就看到我停在门前，笑嘻嘻的凑上来，“姑娘要点什么？我们七味斋的点心可是长安城最好的！”
我转头看师兄，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他。
师兄难以察觉的叹气，把手伸到袖子内，掏出钱袋，“去吧。”
于是我满足的抱回了一堆点心零食。
从长安城到华山纯阳骑马大约需要半日，不过我们悠闲赶路，直到酉时才到华山，我那一包点心也在路上让众人给磨牙磨掉了，最终也没遇到脑补中的劫匪。到纯阳观门口时候天都黑了，师兄回去找祁进师叔禀明事情经过，我们各回各屋。
在太极广场看到秦师弟，他看到我似乎很惊讶：“师姐？你们不是进宫了么？”
“嗯，发生了点事情，所以提前回来了。”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我要装委屈然后吃豆腐！
“哦。”秦师弟淡定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喂！太不给力了师弟！我悲愤的到师兄那里找安慰，结果他一看到我，立刻说：“荼白，你来的正好，快去把这些东西清点一下送到库房去。”
我看着那些堆了半个震岳宫的各种贵重物品，一时忘记悲愤，愣愣的问道：“这是什么？”
“皇帝的赏赐，比我们还先一步送来的。我还得去祁师叔那里一趟，他那边还有很多事没忙完。”
我又开始怨恨过年了，师弟师妹们走的差不多，偏偏过年事还多，我悠闲的日子啊……话说回来不愧是御赐物品，那紫铜鎏金熏炉、鋈银罗庚、金拂尘、冠服玉佩、金龙、金环、玉简、玉鱼、朱砂……各个精致华美，我忍下顺走一两件的心思，御赐物品就这点不好，总得供着，好好的东西最后都压箱底了。纯阳库房里奇珍异宝多得是，可惜没几件能用的，还不能送人或者拿去卖，都是“御赐”，有宫中御印。
不过偶尔还是有好东西，比如这次出了那些金贵物品外，还另赐一些小玩意，玉玲珑、小金铃、砗磲璎珞、捻金丝剑穗什么的，师弟师妹们拿去当玩具，大家都开心。师兄建议我挑个金铃挂腰上，我瞥了他一眼，拿了个玉玲珑。那金铃声音极脆，走动间便发出叮当声响，师妹们喜欢的紧，抢的不亦乐乎。但我要那个干吗，给师兄当声音定位系统么？
对着单子清点了一遍，又看着它们锁进库房，我揉揉肩，虽然并不酸痛，但好歹要做出努力的样子来。
等我从库房出来，已经差不多子时，又是一天过去了，离我目标的初七还有五天。好久没回来的松花突然出现，带回了叶云屏的讯息。
“荼白吾友：恶人谷的烤肉味道不错，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来尝尝。云屏”
好嘛，几天不见居然寻到恶人谷了。我看着似乎胖了一圈的松花，心中萧瑟，这下它彻底看不上纯阳的伙食了。
天上突然开始飘起雪花，不一会就下的沸沸扬扬，鹅毛大的雪片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能想象到天亮之后整个世界都跟死了爹一样的披麻戴孝。
我还披着那件御赐的白毛斗篷，站在太极广场，这里已经没人了，震岳宫和三清殿挂着的灯笼还亮着，在雪夜中亮的很朦胧，我幻想着那黄澄澄的灯笼是七味斋的黄金酥，又觉得饿了，今天一整天除了吃点干粮和点心之外，还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身后有人走过来，听脚步声很陌生，我转过身，原来是秦恒。
“师姐，还没休息？”
我忧郁道：“……”好吧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他问的实在太废话了，我既然人在这里发呆，当然是没休息，至少你也该问我为什么没休息吧。
秦师弟见我没说话，并没有感觉到局促，他看着我，说：“那天的事，我还没正式向师姐道谢。”
哦，你谢我吃你豆腐啊，完全不用谢，应该的。
秦恒摇摇头：“师姐恐怕是不记得了，两年前我见过师姐，你那时救了我和我的家人。”
两年前？我疑惑的看着秦恒，我不记得我去过天都镇啊。
“金水镇，西阳林。”
记忆深处那段往事突然跳出来，我睁大眼睛：“那个少年是你？”
两年前，我被叶云屏卷进连珠寨的骚乱之前，在西阳林的强盗手中救下一家人，当时十几个强盗围着一辆马车，而在马车前苦苦支撑的是一个少年，强盗们如同戏耍一般轮流挑衅他，那少年满脸是血，看不清样子，身上也有不少伤痕，明明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可是一直坚持着没有倒下。
我和叶云屏联手干掉了强盗后，他仍咬着牙坚持，直到我们把他们送到金水镇医馆，他才晕过去。马车里的人是他的娘亲和妹妹，都是弱质女流，据说是来金水镇走亲戚的，没想遇到强盗。
秦恒露出一个微笑，在朦胧的火光下非常温柔：“总算让我遇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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