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一梦》月孤明

8、番外篇 旧时月色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的落进来，映着白雪分外的耀眼。冬天的太阳就如月亮一样苍白，但在这个宁静而又寒冷的冬日里，透出一阵舒暖的气息，毕竟它的阳光是有温度的，轻盈地悄悄钻进屋内，漫烂轻浮的吹起她几缕飘柔的青丝。一件雪白的毛皮外袍，应着一张雪白又带粉色的脸，清淡而又自然。她一手抱着一个暖炉，一手托着腮，微微低着头，嘴角微微翘起，好似抿酒。懒懒的躺在暖椅上，透出无限的灵秀与可爱 。
　　轻轻地开启房门，悄悄地绕过室内的家具，来到暖椅前蹲下，溺爱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女孩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了慈爱的面孔，调皮的一笑，说道：“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今天没有看到我的月儿在为父面前晃悠，就来看看你在干嘛，没想到在偷懒睡觉。”说着轻轻在女孩鼻子上捋了一下。
　　女孩歪头笑了一下。但父亲的脸色却变得有些昏暗，有些不忍地看着自己百般疼爱的女儿。
　　“月儿今年多大了？”
　　“父亲你怎么会忘了呢？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女孩撅起自己樱桃般的小嘴。
　　“父亲怎么会忘呢？月儿长大了，该出嫁了。”
　　“不，月儿要和父亲，母亲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然而事实无常，这成为了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梦，也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痛。
　　纷纷扬扬，一场瑞雪又降了下来，万物披上了银色的时装，雪，为人间增加了一份忧伤，但这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倒还有些舍不得。古凌月一袭雪白的毛皮大衣站在寒梅之间，目光随飘雪而落，一片雪落至手掌，静静地看着它，看着它慢慢的消失，融化掉了她手掌上的温暖，不禁眉头紧锁。
　　“小姐，你把手暖起来吧。”盈儿上前将暖炉递到古凌月的面前，这时的盈儿完全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单纯小女孩，满脸的稚嫩。
　　“时间的脚步匆匆，一眨眼，漫长而又寂寞的严冬就要过去了，春天来了。”古凌月张开双臂，在雪花烂漫中不停地旋转，旋转。好像刚刚下凡的仙子，正在寻找一个落脚的地点。
　　“春天就要到了，该怎么办呀？！”屋内，一位妇人已经泣不成声，一方手帕都被泪水浸湿。
　　中年男子也无奈地摇着头，但还是安慰道：“月儿长大了，嫁人是迟早的，再说是进宫，其他人哪会有这样的福气。”
　　听到这，妇人的情绪更加激动了“福气？宫中有多少妃子呀！月儿进去能幸福吗？再说月儿若是进了宫我就再见不到她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可是圣旨已经下来，开春就命月儿进宫，皇命不可违，他们这些做臣民的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为君难，为民更不易。但想到他那可怜的月儿，就不住的叹息。最后他们决定先不让古凌月知道这件事，希望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从那天以后就真的没有再下过雪，就连囤积一冬的雪也融化了，花园中已不像是铺上了白色毯子，在远处看是淡淡的绿色，但走近时却找不到，春天真的来了。
　　古凌月头挽高髻，发带飘飞，窄袖长衣，下着长裤，踏着高高的洁白色靴子，上身袖口的地方用红色丝带紧紧地缠绕着，看起来十分的精神。神色飞扬的玩着蹴鞠。既灵巧又优美弄出百般可妙姿态，潇洒极了。盈儿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地看着在古凌月脚上活蹦乱跳的球，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球就飞到自己这来了，如果接不好肯定会被小姐大骂一顿，这还真是难为了娇小的盈儿。
　　不巧的是那个球真的是飞了过来，而她又刚好不巧没有接到。古凌月黑着脸朝盈儿走来，正要开口大骂时，盈儿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快速说道：“小姐，我知道一个好玩的事，如果你不训我，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古凌月原本就是一个爱玩的人，真是吊起了她的胃口。
　　“听说老爷接到了一道圣旨，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内容。”
　　“圣旨？父亲只是一个生意人，并非朝中官员，怎么会有圣旨呢？好，这次就饶过你了，我还没有见过圣旨，去见识一下也好。”
　　来到书房前，令盈儿在门口把风，古凌月蹑手蹑脚的进去，这间书房面积倒是不大，但确是非常的特别，是一个屋中有园的建造。南面是一个鱼塘，里面挺立着石笋，青藤蔓绕，各种名花点缀其旁，抬头还能看到蓝天，可谓是别出心裁。三面墙上壁悬大理石挂屏，纹理清新。樟木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楠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书案上放着未写完的诗句；北墙嵌三个花窗，阳光尽情的照射进来，整个书房幽静、秀美、典雅，在此间，堪称一种全身心的享受。
　　古凌月小心地翻动着屋内的东西，书架、古琴下、棋盘下...只要是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但却没有任何踪影。
　　“一定是盈儿这死丫头骗我的。”
　　正当古凌月要放弃之时，鱼塘石笋上不经意露出的一个黄色布角吸引了她，慢慢走近，取下，没想到还真有圣旨。
　　“盈儿！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盈儿立马从梦中醒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爷。
　　“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是在是困了，就回去休息一会儿。”
　　“谢谢老爷！”听到自己可以忙里偷闲，盈儿眉开眼笑的将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为小姐把风。转身正要阻止，可却晚了，房门已经被打开。
　　屋内，古凌月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看到扔在水中的圣旨，知道他已全知晓，这样的反应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你都看到了？”
　　古凌月抬头，目光触及最疼爱自己的父亲，说道：“父亲，难道您真要把女儿送到宫中？”
　　“圣旨你已经看到，你准备准备吧。”
　　“可您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是要毁了女儿的一生！”
　　“享受荣华富贵怎么会是毁了你呢，有多少人都求之不得。”
　　“那大可让别人去，反正我是不会进宫的。”声音已经哽咽。
　　“这事由不得你我，总之，你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说完便甩手离开，也好，早些知道就可以多些时间平静，想着想着眼角竟有些湿润，毕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怎会不心疼呢！
　　但有些事总是无可奈何...
　　已近丑时，静悄悄的只剩下空气的声音。古凌月背着包袱，在这个伸手不见五只的黑夜里摸索着前行。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古凌月惊慌的叫了起来。
　　“小姐，你干吗？”原来是盈儿，古凌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盈儿，谁才是你的主子”
　　“当然是小姐了”
　　“那小姐我平时对你如何？”
　　“小姐待我如姐妹”
　　“对嘛，如果姐姐有难妹妹是不是应该帮忙？”
　　“那是当然。”
　　“对嘛，那你放我走，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行吗？”有种祈求的语气，古凌月期待地看着盈儿。
　　盈儿摇了几下头，坚决地说道：“不可以！”
　　古凌月大失所望，生气地说道：“平常白疼你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见死不救，好啊，你现在就抓我去见老爷，让他好好奖赏你！”
　　感觉到古凌月是真的不高兴了，盈儿连忙说道：“小姐，你不要生气，我是要和你一起走，也好照应你。”说完抬起刚才一直背在后面的手，一个大大的包袱挂在手臂上，看来她是早有所备。
　　古凌月拍了一下盈儿的肩膀，激动地说：“真没白疼你！”
　　终于还是将那繁华的哀伤留给了父母，不顾一切的离开了，天大地大，本想潇洒地闯一闯。
　　逃离古家这些时间，两人也算是游山玩水，山珍海味，过得逍遥自在，完全不像是离家出走，而像是郊游，完全忘了自己的责任。
　　夜深时分，古凌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总有一种压抑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两人已经逃出古家已有些时间，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人在寻找她们，这令她感到十分的不安。
　　盈儿在睡意中看到桌子旁的人影，吓地坐起身来，一看原来是古凌月，见她正抱头叹息，盈儿问道：“小姐，你为何还不睡呢？”
　　“我是不是做错了？！”声音很低很沉。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离家出走倒是自在了，可父亲、母亲要如何面对这一切，羊尚有跪乳之恩，鸦还有反哺之义，而我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烦恼。”
　　“小姐，说不定老爷、夫人也愿意你逃走，他们很疼你的，怎么会忍心把你送到昏君哪里呢？”
　　“是吗？”古凌月的语气中不光有疑问，还有嘲笑和对自己行为的悔意。
　　“一定是这样！”盈儿肯定的回答，虽然是为了安慰古凌月，可她却真的猜对了。
　　古凌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站起身，坚定地说：“明天回家，不就是进宫吗？怎么可能难得倒我！”说完便上床睡觉了。
　　最后还是亲情胜过了自私，决定回家面对这一切。
　　早晨行入一家酒馆，随便点了几碟小菜，两人正无精打采地吃着。听到隔壁桌上的两人道：“建邺城发生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就是古家吗。”
　　听到古家二字，原来没精打采的古凌月和盈儿马上精神起来，伸长了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古家怎么了？”
　　“这你都不知道！古家的老爷和夫人昨晚都死了，看来古家要败落了！”
　　如晴天霹雳，古凌月瞬间感到什么都没有了，她推翻了桌子上的饭菜，跑出去，见店外正好有一匹马，便一跃而上。狠狠地拉了一下缰绳，马昂首蹄刨喷，嘶声直入青天，周围的人都害怕地捂着耳朵。扬尘而去，马后尘起，落尽了沧桑。
　　在古府门前停下，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现在却变的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不敢进去。全府上下，粗布素服，悬挂的白布随风飘摇，房檐上的朵朵白花是那样的扎眼，扎的古凌月都不愿睁眼。
　　一步步走进大堂，脚上像是绑上了万斤的重量，每一步都那么的艰难。堂中的两具棺材格外显眼，古凌月踏入堂中，绕棺慢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父母，今天却这样冰冷的躺在这。
　　“月儿要和父亲，母亲永远在一起！”这句话环绕在古凌月的耳边，没想到才几天，事情就已变成了这样。
　　弯身为母亲整理衣服，在胸前碰到一张折的好好地纸，拿出慢慢打开，一路沉默的她，忍不住悲咽了。
　　“月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就这几个字道尽了无奈。跪在地上痛哭，她好悔，也好恨。
　　可恨有什么用，恨一个无法得罪的人...
　　也许只能在恨中生活着，这便是她当时选择离开注定的结果。
　　“月儿，父亲来推你荡秋千。”远处父亲安详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招手，母亲挽着父亲也站在那里，面带笑容。
　　古凌月朝那个方向跑去，可怎么跑都还是相差好远的距离。
　　“月儿，你再不过来，父亲母亲就要走了。”视线渐渐模糊，直到眼前一片空白。
　　“不要走！不要走！...”古凌月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小姐，你醒醒！”盈儿不停地晃着古凌月的身体。
　　睁开双眼，看到一脸惊慌的盈儿，原来是个梦。
　　“父亲、母亲在哪里？”若无其事的问着盈儿。
　　“小姐，他们已经...”
　　原本以为这是个噩梦，古凌月的眼角又流出了泪水，十八年来的泪水就在这几天全部流出。
　　“小姐，夫人他们最大的牵挂就是你，你这样会让他们走的不安的。”
　　古凌月擦干眼角的泪水，打起精神说道：“盈儿，将府中的佣人都辞去，我们现在不需要。”
　　盈儿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
　　“以后不得穿女装！”
　　“为什么！？”听到这无理的要求，盈儿不得不问明白。
　　“因为，以后的生意就有我们来打理，那是父亲的心血，不能就这样毁了！”
　　看到古凌月振起了精神，盈儿是打心底里的开心，但却充满了担心，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又怎么能承担的起。
　　可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一直被城中之人说的要败落的古家，却在两年中保持着原本的财富和实力，甚至是更胜以前。
　　大家都在流传古家公子是个极为聪明的生意人，却不曾有人知道那古公子实为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