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一梦》月孤明

7、却看云随雁字长

　　此山不高也不险，山上林木周围长满了翠绿的植物，两人走出树林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淡淡的猩红色已经映上了地平线，茫茫大地依旧沉浸在沉沉的夕阳之中，若没有夜幕的降临，夕阳将会是最美的风景，很温馨。两人一路无语，只是在独自欣赏着两边的风光，迎接着夜的寂静到来。
　　突然哗哗的声音打破了这样宁静的气氛，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朝出声的地方望去，草丛周围有稍微的晃动，古凌月放轻了脚步，而司马睿早已将手放置弓箭上。蹲下身子，将箭放于弓上，少顷，松开一只手，箭飞快的向目标的方向射去，发出嗖的声音，目光将定，不容有半点失误，他就是这样，总是在某些时候散发出王者的气质，毫无方才温润尔雅的感觉。
　　观察了顷刻，确定没有了动静，古凌月才站起身来，远眺着目标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猎物？！”
　　“不去看如何会知道？”司马睿收起猎射工具也站了起来，同时也收起了犀锐的目光。
　　古凌月的好奇心又强烈了起来，她大步走过去，却被司马睿拽在了身后，护了起来。
　　隐隐约约看到了些轮廓，古凌月的脸上有了些许紧张，等到完全看清楚时，她简直吓疯了，那并不是猎物，而是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正躺在草丛中扶着被射伤的左臂，脸上也因为疼痛溢出了许多汗珠，但却从未发出过一丝声音，看到他们过来，强忍着站了起来，正欲离开。
　　司马睿虽为自己的误射感到很内疚，但是他更对这名男子的来历产生好奇，在这荒郊野外为何会有人躲在草丛中，而且受到箭伤竟然会一声不哼，好似做错事的是他一般，毕竟是被箭所伤，若为普通人怎么会有如此耐性。好在那名男子自己主动要走，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喂！你不能就这样走，总得医治一下。”古凌月并没有顾虑太多，她在乎的只是那人受伤了，而且是因为他们，脱口便叫住了正欲离开的他。司马睿本想阻止，但话出无由，只好默不作声，察言观色。
　　“你随我回去，我帮你治疗好吗？”古凌月弯下身子说，虽故意使着男人的声音，但女子那种天生的温柔之气还是隐藏不住。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古凌月，转而扫了一眼司马睿后，只是摇了一下头。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明显是一个流浪之人，想必也是无处可去了。
　　“你可有亲人？”古凌月问道。
　　男子还是不说话，只是摇头。
　　“那你的家在哪？”
　　依旧只是摇头。
　　“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不然你的手臂就废了。”
　　这次不再是摇头，男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臂膀，想了一下，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你真要这样做吗？不如让他到我府上？”司马睿对这名男子是十分的不放心，把他放在自己身边总是安全点。
　　“不用，我看他还算年轻力壮，说不定还有可用之处呢。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先找清风为他治伤！”看到男子难受的表情，古凌月马上扶起他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夜幕已经降临，远远的地方有一束火把的亮光，走过去。清风快步上前，扶住那名男子，疑惑的问：“他是谁？怎么会被箭射伤？”王导和盈儿也个奔其主，站在各自主子身后，奇怪地看着那名男子。
　　“我也不知道，你赶快为他治伤，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好在是伤在手臂上，不会有生命之忧，不过拔箭时会疼痛难忍。”古凌月好像对清风说了些什么，后来到男子面前 。
　　“你怎么会呆在草从里呢？”
　　男子只是看着古凌月，不出一声。
　　“你是哪里的人，你知道如何回家吗？你今年多大？...”古凌月乱七八糟地问了一通。
　　男子有些困惑，低下头好像在想些什么。“啊...”豪无预兆的疼从手臂上传来，清风趁男子思考之际拔出了箭，当机立断，豪不拖泥带水，只是射出了少量的血，盈儿看到后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男子头上已经溢出了汗滴，但却没有过多的呻吟，司马睿看在眼里更坚信他不会只是一个流浪人，最起码也是位习武之人。
　　清风从怀中拿出金创药撒于伤口之处，接着用从身上撕下的布条将伤口捆好，因为是以行医为生，出门在外难免会有所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好了，但是他这手臂要几天不能动的。”
　　“先把他带回去，等他伤好透了再说。”
　　天空中连最后一点的猩红色也消失了，夜，每次都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司马睿站在院中，依旧是看着月亮，只要与月亮相对就无法否认日子又过去了一天，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天天如此，可今天他混乱了，现在置身于古家，全院虽然不见下人，但院中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气派非凡。听闻这乃是建邺城数一数二的富裕之家，若自己稍微自私一些，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此家业收为己有，好为以后的帝王业储下本钱，但自己不能这样做，一个女孩担当起的家业，可想这对古凌月是多么的重要。
　　王导静静地站在一边，也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不知这时的她是否也在同一片月光下等待。想到这里王导深呼了一口气，等待？即使等也不会是自己。王导看到同样困惑的司马睿，他明白司马睿在考虑什么，但却无权干预，他不知道王爷和古凌月是什么关系，但却看的出他很在乎她，王导只能等待着答案，他只知道若不利用古凌月的家业，那这一切的好处将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情义和欲望向来都是冲突的。
　　有时，只是一念之差，便会改变一切。
　　卧房内，古凌月从雕饰着精美图案的楠木隔段后面出来，安排好那位男子，看得出她已经有些疲倦。揉了一下下沉的眼睛，但看到司马睿还站在院中，才察觉到竟然忘了招呼。赶快上前，愧疚的说道：“真是失礼了，快到厅内坐。”
　　“不了，夜色已晚，我们也要回去了。”司马睿推辞道。正要离开时又加了一句：“你确定要将那名男子留在这里吗？”
　　“有何不妥？”古凌月其实早就察觉到司马睿似乎对那名男子有所芥蒂，但却不知为何这样。
　　“啊，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喜欢收留人，天色已晚，那我先告辞了。”
　　街道上已经十分冷清，春天的夜晚也是很清凉的。
　　“王爷，奴才今天一直在等您的决定，不知您想好没？”王导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司马睿。
　　“哼哼，真是什么都被你看穿了，不过，还是不要动古家的家业了。”
　　“可是王爷，以古家的实力，若为您所有，这对您可是天大的帮助！这样的机会难道要放弃？”
　　“就当是报恩。”司马睿又想起了古凌月为他吸毒的画面，感觉好温馨。
　　“但凡是有夺权之心的人若了解到古家的实力都会占位己有”
　　“但我希望那人不是我！我不想让她恨我”司马睿的语气变得坚定毫无回旋的余地，王导也无话可说。
　　“对了，今天那名男子你怎么看？”
　　王导思考了刹时 ，回答道：“此人体态高大，不似南方之人。再者，他虽衣衫褴褛，但却唇红齿白，面上并无沧桑之感，但，是不是因为北方动乱而流浪至此就不得而知了。”
　　“本王也觉得有所不对，你派几个人埋伏在古家周围，先观察一段时间。”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惺忪的大地，懒懒的，但是却很温馨。树叶上好似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一闪一闪的，耀得人眼睛发花。
　　清风就躺在这耀眼的光环之间，面朝天空，身旁的树枝上挂着许多佩帏，个个工艺精湛，做工细致色彩素雅。清风不时捣玩一下，总是面带笑容，好像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鼻而来。
　　取下佩帏，烫手的感觉。这里面装满了桂枝、人参、黄芪、茯苓等驱寒的中药，经过特殊的浸泡和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普照，一旦遇到冰寒之躯便能散发出热量，但这也只能用于春夏之际的凉寒，至于冬天的严寒还尚未有解决之方，想到这里，清风面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烦忧。
　　“喂，还不下来？”古凌月冲着树上的清风大喊道。
　　轻松的一个跳跃，清风就已平稳的落在古凌月面前，歪头一笑，天真到了极点，拿出其中的一个佩玮递给古凌月。
　　“这是什么？还挺香的”古凌月饶有兴趣地把玩着，精美之极，她心中甚是喜欢。
　　“春夏之时，蛇虫都该出没了，这个有驱虫的功效，你若天天佩戴，身上还会有香味，喜欢吗？”清风不知不觉已向古凌月凑近，两人相当的个头，用那不属于他年龄的溺爱眼光看着古凌月，他甚至忘了所有人都只是把他当孩子看待。
　　古凌月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神，用手轻轻捋捋清风的头发，开心地说：“当然喜欢了，快去吃早饭，今天还有事做。”
　　清风不悦地看着古凌月“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我也只是比你小了两岁而已！”
　　“好，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依旧是像哄小孩子。
　　自从受伤男子来到家中，便没有出过房门，一切都交由盈儿负责。
　　苏州水磨的长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盈儿端着早饭轻声推门而入，透过屏风看到榻上的人还未睡醒，将早饭放于桌上，走近，男子身穿着水墨色简衣，面部棱角分明，虽未睁开双眼，但那双剑眉充满了霸气，和她以往遇到的温润如玉的男子完全不同。看得盈儿都忘了自己来时干什么的。
　　“公子，用早膳了。”盈儿温柔地说道，若这样的语气被清风听到，他一定会认为盈儿哪里不舒服。
　　床上之人闻声起身，简单的洗漱之后来到桌前，看到盈儿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家小姐怕你手不舒服，就命我给你送过来。”
　　男子听到小姐二字，十分惊讶，奇怪地看着盈儿，上下打量着。
　　盈儿了解他在奇怪什么，解释道：“你不用奇怪，我们都是女子，当然那个清风除外，只是小姐和我一直都是男装打扮。”说完娇媚地一笑。
　　男子垂下眼帘，长长地睫毛好像是个天然的屏障，让人看不到他眼中藏着些什么。
　　“对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从见到你就没见过你出过声。”
　　男子只是摇摇头，身上的凌云之气，真难想象到他就是昨晚身上中箭的流浪之人，盈儿对他充满了好奇，有种想要了解他的强烈欲望。
　　早饭后，古凌月一身玄色的缎子衣袍负手站在院中，从背影看去乃是一位倜傥的公子。头发以羊脂玉发簪束起，与皎白的肤色交相辉映，面上忧郁的惹人怜惜，腰间系挂的佩玮倒是添了不少光彩。
　　清风从她的身后走来，脚步很轻，可能是怕吵到她，也可能是喜欢这个背影。
　　“小姐，我准备好了！”安静的气氛被盈儿打破了，她换上了墨色的粗衣，只用竹签将头发竖起，风尘扑扑地跑了过来，大声喘气地说道。
　　“盈儿，今天你就留在府上，照看一下那名受伤的男子。”古凌月冷冷地说道。
　　“啊？可是这么重要的日子...！”盈儿有些犹豫。
　　“有清风陪我就行。”
　　“那好吧。”盈儿表面上装出了一幅非常想去的样子，其实她还是有些不想去的，毕竟府上没有什么下人，留一位受伤的人独自在家总归是不妥。
　　经过一段时间的马车颠簸，终于停了下来，一路上，古凌月都是一言不发，清风也察觉到了今天一行的意义重大。
　　将古凌月扶下马车，看了一下周围，原来是一座长满小花小草的小山峰，朦朦胧胧，有种朴素的感觉。穿过丛丛的乌稔树，一片空地便出现在眼前，空地的正中央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土坡，坡前立着一块碑石，清风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由于距离的问题没有看清碑石上的内容，所以还不敢确定，当走进时，一切就都明白了。
　　古凌月跪在坟前，上了几支香，眼中流出了几颗晶莹的泪水，也只有在这她才能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因为在父母面前她只是的小女孩，在父母面前，她便无所顾忌的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都说了一遍，古凌月的心情好了许多，长时间憋在心中的苦恼说出来后，轻松了。
　　清风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古凌月对着坟墓说过的话，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今天，清风也算是重新认识了古凌月，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爱玩，刁蛮的姑娘，直到今天才知道她是多么的坚强，但是却很想保护她。
　　不知过了多久，古凌月才站起身来，对清风一笑。
　　“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家人了，所以便带你来见一下我的父母。”
　　清风也走过去，上了几支香。
　　“没想到吧，我和你一样都没有双亲,都是孤儿”
　　清风摇了摇头，心中更是佩服她，原来古家的家业一直都只有她一人在打理。上前将古凌月脸上的泪痕擦干，柔柔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听到这话，古凌月挣开了清风的怀抱，讥笑的说道：“我可不指望你呀，你才多大呀！你还要我照顾呢，”
　　清风有些不高兴，不知为什么，他很介意古凌月把自己当小孩看待，又将古凌月拽回自己的怀抱，看了一眼她后说：“我不是小孩了！”说完便在她额头深吻了一下。古凌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惊讶地看着清风。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用来证明我不是小孩子。”本来不是想说这一句的，但却不知如何说起。
　　古凌月拍了一下清风的头“臭小子，不能用这来证明的，以后不要随便对人这样来证明你是大人，知道吗？”
　　怎么可能随便吻别人呢？那是由心而发的，看到古凌月如此的单纯好骗，清风很是无奈，有时她真的觉得古凌月才是个孩子，才需要别人的保护，因为她有着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纯洁的心，很干净。
　　从那回来，一进门便看到司马睿那熟悉的身影，看看桌上的茶水便得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快步上前，司马睿感觉到了动静，转身看到往里走的古凌月和清风，微微一笑。
　　古凌月吩咐清风去看一下那名男子的伤势，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司马睿说话时直盯着古凌月的面庞，希望从她的脸上得到一点她是在乎自己的信息。
　　终于没有令他失望，古凌月听到后，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分明是在乎的，可能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但这一切都被司马睿看在眼里，他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喝了一口茶，抬头问道：“为什么要走？”
　　“有些事情不得不走。”
　　“那你何时回来？”
　　“这个我也不确定，怎么？不想让我走？”两名男子这样说话若是让别人听到，肯定会误会。
　　古凌月笑道：“我只是和马兄很谈得来，若你走了，便少了个知己，当然有些舍不得。”
　　“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本名叫司马睿。”
　　“哦...啊！你是...？”古凌月吃惊地站起身来，一直都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人，没想到却是位很有名望的王爷，这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司马睿看到古凌月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你不用有所顾忌，我们还是朋友。”说完便起身离开。
　　古凌月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