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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一如当年 ...

  •   (九)一如当年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人会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流泪。这未免太不切实际,至少也是对真实情况一种或多或少的忽略。

      可真的轮到这个时候,我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二十年,即使知道我的记忆有了残缺,我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追究了。

      不曾想,这缺失的一部分,这扑面而来的沉重感却让我快要窒息。

      这些记忆的代入感太强烈了,因为这些曾经都切切实实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我遗忘太早,想起太迟。

      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早在窗外梧桐还昭示着夏天,早在玻璃瓶里还贮藏着雪景。

      原来我们认识,在最开始。

      那么她又是如何一次一次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我相处,一次一次伪装成陌生人沉默地待在我身边。

      *

      第一缕阳光透过明窗照在我的眼睛上,我醒了。

      梦境里的回忆有些沉重,所以我现在并不想睁开眼睛。

      “起床了。”

      我的心颤动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我还有些沉浸在昨晚的梦里,眼前的布置跟当年还是大同小异,只是手上不再有永远禁锢自由的手铐,她也回来了。

      我死死盯着她,我想把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我不能再忘记她了。

      她大概也觉得我莫名其妙,但她没有躲开我的视线,而是直直地迎上来。

      我朝她摊开双手,我想她抱抱我。

      她笑了一声,然后走过来,轻轻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把她拉近,环住她的肩膀,好像凭借这一个拥抱就能弥补那几年她不在的空缺。

      “做噩梦了?”她笑着问。

      “梦到你不在了。”

      “那是挺可怜的,抱抱你。”她轻声哄道。

      也许,她那个拥抱,似乎穿透时光,抱住了当年的我。

      后来我问她,那之前那些医生到哪里去了。

      她说,她们被送到七楼了。

      七楼是专门关押具有一定危险性病人的地方,我知道这个是因为当年她们也几次三番想把我送到七楼去,但最终没有成功。

      她说她们后来杀了人,终于没能瞒住,但因为开具了精神方面的证明,所以只是被关在那里。

      我心里一惊,我没有想到她们已经猖獗到了这种地步,竟然真的害死了人,死者是一个院内患者,被殴打致死,尸检发现新陈伤都有,伤痕不是短时间所能造成的,而类似伤口,几乎其它大部分患者也有。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痛,她说她很痛苦,她很无力,她说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个精神病院,而最疯狂的却是所谓医生,实在可笑。

      她们究竟是真疯,还是只是为了逃避刑事处罚而开的假证明,我不得而知。

      我问,她们这些年没有闹出什么其他的动静吗?

      她说,刚开始要死要活闹着要自杀,不过时间久了也就消停了,没什么大动静。

      医院是她们施加暴行的工具,她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永远失去自由,但这样远远不够。

      法律也许会出于人道主义向精神患者提供一定特殊处理,但它不是唯一的准绳。

      我不会杀掉她们,我要她们永远记得。

      这个计划我没有告诉姐姐。

      直到夜半时分,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睡着,我才偷偷跑去七楼。

      夜晚可以消弭罪恶,也可以造就罪恶。

      这里到处都是暴力撞击的闷声、野兽般发出的咆哮以及指甲划墙的咯吱声。

      换了个人来或许会头皮发麻或者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并不在意,几年前我便能在这种声音环境下安然入睡。万事万物,无论再可怕,只要变成常态,就没有什么可困扰的。

      我打听清楚床号后就径直走向对面走廊尽头,走廊深处很暗,灯因为接触不良而一闪一闪,仿佛那里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依旧保持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内人似乎立马被惊醒,警觉道,“谁?!”

      我没有管她,缓缓推开门,笑着朝她走去。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似乎忘了我是谁。

      “还记得我吗?”我开口。

      那人眯了眯眼,打量着我,目光最终落在我的脸上,若有所思,一声冷哼,啐了一口,“不认识,又是哪个杂种。”

      我笑笑没有说话,而是伸手近乎温柔地轻轻抚上了她的脸,然后慢慢往下。

      我猛地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我没有使出致死的力道。她被憋得面色通红开始疯狂挣扎,她双手都被铐住,病房里多了几声金属手铐的摩擦声。

      她在床上大幅度地挣扎,但无济于事。我看着时机差不多,就慢慢卸力,把手收了回来。

      她张着嘴大口呼吸着空气,发出风箱般难听的喘息声,也没有忘记用狠毒的眼神瞪我。

      我坐在床边,手撑着头微笑看她,就像平常温馨地探望病属一样。

      “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我说,“你是正常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好好说话,可我是精神病,把握不了分寸,如果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望海涵。”我故意拖长音调,无辜地说。

      她怒目而视,又像是在回想什么。

      “不必想了,我给你带来了几个老朋友,但她们说不想看到你的眼睛,我帮她们剜了好不好?”

      她大概是清楚她现在无力还手,所以此时目光有些闪躲。

      我被逗笑了,走到她身边撕拉一声从她的病号服上撕出一块布条来,然后轻轻把她的眼睛蒙住。

      “不不不,那太残忍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我拿出手机,给她播放一条条录音,录音里是她们当年虐打患者的证据,录音里的受害人吃痛发出凄厉的惨叫,其中夹杂着几句以她为首的医生的咒骂声。

      「
      “你们这是犯罪!你们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以为这里是哪?你信不信就算你死了都没人替你收尸?”旁边传来一阵哄笑声。

      然后一阵惨叫。
      」

      “猜猜这是谁?”我问她。

      她的神情闪过一丝慌乱,我想她已经听出来了。

      “我今天把她带来了。”

      后果不言而喻。

      “不过先等等,游戏继续。”我恶劣地说。

      我接着一连放了好多条录音,内容都差不多,被害人各不相同,明明是夏天,听者却不寒而栗。

      我一个一个播放,她的脸色也一点一点白下来,神情肉眼可见的慌乱:“你要干什么,这是医院,你们不能杀我!”

      我不置可否,一边给她注射针剂一边平静地说:“没事,不会杀你,不过是几个老朋友想来看看你而已,别紧张。”

      等待药效发作的半个小时,我把放着各类手术刀的推车拉了过来,用酒精一个一个擦拭着不同尺寸的手术刀,轻声给她介绍——

      “这是血管钳,控制出血,这是无齿镊,处理软组织,还有这个,组织剪,分离组织。”

      “这个巾钳,是做开颅手术的。”我叹了口气,“实在太多了,我也介绍不过来,你等会会慢慢体验到的。”

      我拍拍她的头,“放轻松,给你打了麻药,不疼的。”

      我拉上了窗帘,医院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屋内瞬间暗了下来,轻声安抚道,“放心,没有人会发现。”

      她被布条蒙着眼睛,开始疯狂挣扎——

      “不,不要!!!”

      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身出去,没有忘记把门关上。

      “你们,玩的开心——”我笑着祝福,不过我猜她大概已经听不到了。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贯彻了整片楼道,一如当年。

      我取下刚刚在病房里戴上的橡胶手套,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医疗废物桶里。

      我抬手闻了闻,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虽然常年身处这种环境,久而不闻其臭,但也并不代表我不讨厌这个味道。

      其实主要是害怕姐姐会因此察觉到什么,我很清楚,她如果发觉了,我一定瞒不过她。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四楼,正准备推门回到病房,一道声音就叫住了我。

      “桑榆。”

      我叹了口气,都这个点还不睡,而且我一回来就精准地叫住我,我无法相信这是偶然。

      果然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念。

      “嗯?”我若无其事地回头。

      “闹够了吗?”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并没有责骂的意思。

      “我没闹。”我反驳。

      “那换个问题,一支时效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布比卡因莫名失踪,桑榆知道哪儿去了吗?”

      “不想回答。”

      “好,桑榆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她明明知道用到了哪里还偏偏来问我,我不想让她去那里拆穿我的计划。

      “等会。”我立马开口,拉住她。

      “怎么了?”她故意不明就里地问道。

      “我只是注射了一针长效麻醉而已。”

      “是吗?”她意味深长。

      “那你的那些老朋友呢?”

      我知道她一定是目睹了全过程,看着我言语恶劣地拿空气恐吓别人,甚至现在都能来开我的玩笑了。

      “没来。”

      这么多年,我哪有什么朋友,至多窗外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以及窗边偶尔吹进来的风能算上几个知音。

      她不是不知道。

      我有些愤懑,为什么我做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听说桑榆还会做开颅手术,我竟然从来不知道。”

      “刚学的。”

      “那手术刀呢?”

      “房间太单调了,装饰。”

      她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我也就开始胡言乱语,什么刚考了个执业医师资格证我也编得出来。

      她似乎也听不下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心还挺黑。”她笑着总结。

      她说得很对,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在血腥暴力童年氛围里长大的人,能活到现在,都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对,我不仅不是好人,我还特别坏。”我笑了一声,“不过你也别想着因为这个躲我,我抓住你了,你躲没用。”

      我故意拿出强硬的语气威胁她,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大概是因为我从来都是把我好的一面摆在她面前,其实我也拿不准她会是一个什么反正。

      她又笑了,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也算是见过你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我们扯平了。”

      我忽然又想到那晚的那个问题。

      “我把我难以启齿的阴暗,我把我的一切都剥开给你。

      你是否还愿意接受我的靠近?”

      答案已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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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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