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川》林驺虞

15、烟花

　　大许皇宫御书房。
　　“房侍卫请起。”许常亲自上前，扶起单膝下跪行礼的房吉云。
　　房吉云昼夜不停、水陆交替，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午前回到大许赤城，在孟将军的带领下，进入皇宫向许常禀报。
　　“冯侍中和易右相何在？”许常语气平静，但内心其实非常着急。
　　“回陛下。冯侍中和易右相都安好。”
　　许常暗自舒了口气。
　　房吉云把过去两天的经历和见闻，一五一十地向许常娓娓道来。
　　“这么说他们和北玄太子明日就到大许了？”
　　“正是。”
　　“房侍卫先下去休息吧。你这次出使护卫有功，待易右相一行回朝，朕会一并重赏。”
　　“谢陛下！”
　　“孟卿，”许常看向孟将军，“你认为傅毕为何帮北玄常山王篡位。”
　　孟赐想了想：“回陛下，臣以为傅毕无非是想拉拢北玄。”
　　“拉拢北玄欲行何事？”
　　孟赐蹙眉想了想，惊道：“难道—”
　　“嗯。”许常踱步到窗边望向御花园，“暴风雨就要来了。”
　　…………
　　北玄皇宫。
　　北玄邓丞相一早便带着一众重臣，来至常山王壬珩的寝宫求见。
　　“常山王殿下，”邓丞相躬身行礼，“臣知现在正值国哀，殿下必定悲痛欲绝。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已逝，臣等请求殿下继承天统，以安北玄元元。”
　　壬珩眼睛红肿，呆呆地看着众臣片刻，哀伤道：“本宫理解各位为北玄忧虑的拳拳之心，但本宫无德无能，恐怕不堪大任。请各位在皇室宗亲中，挑选德才兼备之人，继承天统吧。”
　　“殿下—”
　　“别说了。本宫现在只想把父皇和太子殿下的丧事办好。”壬珩哽咽了起来。
　　邓丞相感动于壬珩的忠孝悌，抹了一把眼泪，深深躬身作揖行礼后，带重臣们退下。
　　…………
　　入夜，阳江两岸又亮起了盏盏灯火。
　　冯寻托着下巴坐在桌边看景，杜臻移到冯寻身边压低声音：“冯大人，月枝之事本王已托付宁王去办。他定会给冯大人寻一根上好的来。”说完便一溜烟儿不见了。
　　“嗯？……哦。”冯寻眨巴眨巴眼睛。随便，管他托付谁去寻，重要的是能给他寻来。
　　“殿下，”一个侍卫进入船舱对韩泽拱手禀报，“已经准备就绪。请至甲板观看。”
　　韩泽扬起笑脸对众人道：“请各位随本王去甲板。”
　　话音刚落，江岸传来一声“咻”，随即“轰”地一声，一朵烟花在天空绽放，照亮了整个船舱。
　　冯寻快步跑向甲板，看着从高空掉落的点点花火，双眼发亮，张大了嘴巴，好似一个初见世面的孩童。
　　韩泽走到冯寻身边站定，侧头看着冯寻，心想：“本王果然猜得没错，他喜欢看烟花。但他这副模样比烟花更美。”韩泽昨日见冯寻喜欢看万家灯火，猜测他必定爱看烟花，所以特意为他准备了这场烟花盛宴。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点亮夜空。
　　易渊看得有些痴，整张脸庞在焰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双眼闪着光，好似花火落进了他的眸子里。
　　杜臻站在易渊身边，微微侧过脸低眉看着易渊，乌黑的眼瞳闪闪发亮。
　　阿吟张大嘴巴看呆了，这么大的烟花他还是头一回见，不禁叹道：“主子，每年上元节我们易府都放烟花，但这么大的烟花阿吟还——”话到一半，阿吟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马上住嘴。
　　易渊虽然脸上风平浪静，但身体一僵，眼神在刹那间暗了一暗。
　　杜臻向易渊迈出半步，前胸几乎贴着易渊的半个肩膀，就这么静静地在易渊身边站着，站了许久。
　　翌日，画舫终于驶入大许境内。许常已派车马在码头迎接。
　　“宁王殿下也同我们一起去赤城？”易渊问韩泽。
　　“嗯。”韩泽兴致勃勃地看向冯寻，“既然来了，就去大许朝廷拜访一下。”
　　…………
　　北玄水曜城。
　　今日北玄皇帝和太子出殡。水曜城每条街道两边都挂上了白幡，纸钱撒了一地。百姓们齐齐站在灵柩经过的街道两边，哭声动天。
　　常山王壬珩身穿麻衣，领着一众皇亲国戚和朝廷大臣们，送灵柩去陵墓安葬。送葬队伍足有十里长。壬珩哭红了眼，甚至由于哀伤过度，几近昏厥，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众人看在眼里，都不免为之心伤。
　　…………
　　易渊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到达赤城。许常已派胡公公通知众人，今晚在皇宫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
　　“太子殿下、宣王殿下、宁王殿下，”胡公公躬身作揖行礼，“陛下已经在驿馆为三位殿下安排住处。请随咱家来。”
　　杜臻把逐电从袖子里拎出来，丢给易渊。
　　“喵！”逐电猝不及防，在空中转体翻腾几圈后，落到易渊怀里。易渊把逐电抱了个满怀，弯起眼睛笑。
　　“冯大人呢？”韩泽环顾四周，找不到冯寻。
　　“冯大人已经坐冯府的马车回府了。”胡公公躬身道。
　　“这么急。”韩泽心想。
　　入夜，众人经过休整后，入宫赴宴。皇宫偏殿内从大梁往下挂满妃色丝质帘子，上面绣着赤色单足火鸟。偏殿四周放置着几处一人高的铜质烛架，上面摆满了红色蜡烛，殿内灯火通明。偏殿墙壁上，由红玉雕制而成的巨大单足火鸟，在烛光中微微闪着光芒。殿内一左一右，面对面地摆置着两排案桌。案桌上面早已摆满各色瓜果珍馐。每张案桌后面都站着一个仕女和一个小太监，伺候上菜。
　　易渊身穿白色锦袍，头戴白玉发簪，端端正正地在案桌后面席地而坐，俨然一位翩翩贵公子。杜臻坐在易渊边上，正一边举杯品茶，一边时不时打量着易渊。
　　韩泽坐在杜臻对面，今夜他换了一身松花绿装束，头饰也配套换了孔雀石，在烛光下折射着莹莹绿光，依然非常华丽。韩泽旁边的案桌想必是冯寻的座位，但他迟迟不见冯寻前来，于是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壬玠太子则坐在离主桌最近的案桌后。
　　碍于礼数，四人在殿内一直保持沉默，并不言语。
　　须臾，许常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到达偏殿，冯寻跟在许常身后一同进殿。
　　韩泽见到冯寻，不禁面露微笑，但笑容很快便被疑惑取代，他发现冯寻的双颊一片潮红，双目熠熠生辉，和之前清冷的模样大不相同。“难道是因为终于回到赤城，太开心了吗？”韩泽心想。
　　“各位远道而来，朕不胜欢喜。”许常举杯，“易相和冯侍中承蒙各位照顾。”
　　壬玠太子、杜臻和韩泽不禁多看了许常几眼，传闻中弑杀叔父篡位的许常，脸上丝毫不见狠戾，生得英俊不说，举止也非常有礼有节，简直是一表人材。
　　“朕久闻太子德行兼优，今日得以相见，才知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委屈太子在客馆暂住一晚，朕已派人修葺旧王府，明日即可入住。朕将分拨一队羽林军严密护卫旧王府，太子可安心在王府住下。”许常对壬玠太子道。
　　“谢陛下。”壬玠太子拱手作揖。
　　“宣王和宁王若要在赤城小住，客馆大抵狭小不便，朕亦可派人收拾两座府邸出来给二位暂住。”
　　杜臻想了想，看向易渊道：“小王与易相一见如故，不知可否在易府叨扰几日？”
　　许常的视线在易渊和杜臻身上转了一圈：“易相觉得如何？”
　　“宣王殿下莅临鄙宅，臣自是荣幸。”易渊拱手答道。
　　“甚好。”许常笑答。
　　韩泽侧过脸，眼巴巴地看向冯寻，既然杜臻能住进易府，他想他也能入住冯府吧。
　　“冯府拥挤。”冯寻低声冷冷道。
　　韩泽：“……”
　　“宁王呢？”许常看向韩泽。
　　“有劳陛下费心为小王准备宅邸。”韩泽拱手行礼。
　　“自然。宛国甚少与他国来往，今日得见宁王，幸事。”
　　“我大许与北玄、邠国和宛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但恐怕大昌要打破这个局面了。”许常突然转换话题，“朕下午刚接到线报，北玄对外宣称太子已为山贼所杀，今日和北玄皇帝一起出殡。”
　　壬玠太子猛然抬头看向许常，显然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归于平静。
　　易渊、杜臻和韩泽则一脸淡然，他们早已猜到常山王壬珩会走这一步。
　　“接下来常山王登基是早晚的事。常山王一旦登基，北玄和大昌恐怕要联合染指他国了。不仅我大许，宛国和邠国最终也恐难幸免。”许常看向杜臻和韩泽。
　　杜臻和韩泽低眉回避许常的视线，两人默契地拿起酒杯抿酒，并不作声。大许和大昌向来不和，大许是大昌的下一个目标，昭然若揭，但之于宛国和邠国，目前形势并不明朗，杜臻和韩泽并不愿意自己的国家也卷入其中，于是回避这个话题，以免在许常的引导下做出任何承诺。
　　“听闻太子有信得过的将军在云州？”许常问壬玠太子。
　　“正是。镇守北玄北境云州的乐将军与小王自小相识。小王确信乐将军不会被皇兄收买。”
　　“甚好。太子明日可手书一封亲笔信，朕派人送与乐将军。”
　　“好！”壬玠太子顿时来了精神，双眸亮闪闪，“乐将军见到小王的信，定会设法与小王联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