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川》林驺虞

11、宛国

　　“嘘—大家安静。逐电，灭。”杜臻一声令下，逐电背毛上的电光立即消失不见。
　　杜臻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洞口，见洞外的雨已经停了，不远处有十多个小火团排成一排，在黑暗中上下跳动，正朝山洞方向而来，显然是山贼在搜山。
　　众人竖起耳朵听着杜臻的动静，在黑暗中紧张戒备着。
　　“逐电—”杜臻低声唤道。下一秒，逐电已经趴到杜臻肩上。
　　“逐电，去！”杜臻伸手一指，随着一声“喵”，逐电背毛发亮，一道金光从洞口划向火把方向，紧接着传来几声惨叫，只见小火团在黑暗中上下左右乱颤，灭了几只，而后伴随“鬼啊！”的惊叫声，火团排成一排，往远处飞去，逃跑的速度之快，甚至留下了一道火残影。
　　“喵～”下一秒逐电已经回到杜臻肩上，神气地昂首叫着。
　　“怎么回事？”易渊问道。
　　“没事，逐电刚刚吓跑了前来搜山的山贼。”杜臻抬手摸了摸逐电。
　　众人松了一口气。
　　逐电嗽地一下飞进易渊怀里，喵喵叫着讨要夸奖。易渊弯眼，抱紧了逐电，低下头用脸贴贴逐电毛茸茸的脑袋。逐电特别喜欢易渊的亲昵，喵喵叫得更加软糯、欢愉。
　　“啧”杜臻斜眼看向逐电方向，显然对逐电和易渊之间的过分亲昵不悦。
　　不多时，等到洞外天空开始蒙蒙亮，刚好可以大致看清山路时，大家便立刻出发，翻越山头下山。山的那头是宛国。宛国东接北玄，南临大许，只要往南穿过宛国便能回大许了。
　　下山的路相当顺利，半个时辰后，众人便出现在山脚下，在宛国隘口等待通关。
　　由于雨天山路泥泞，加上昨晚在山洞里窝了一夜，众人衣服裤子上都沾了不少黄泥，排在等待通关的各国商贾和贫民队伍中都显得狼狈。旁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难道是穿着锦缎下田干活去了？是贵族公子闲得发慌，体验百姓生活去了？
　　队伍前头有宛国官兵正在检查通关人员的身份凭证，检查过后，才会依次放行。
　　“本宫没带符牌，更没有通关文牒。”壬玠太子压低声音对杜臻道。
　　“估计大家都没有通关文牒。”易渊扫了一眼冯寻等人。冯寻皱着眉头，翻着白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没事，本王有钱。”杜臻摸下巴。于是大家一溜烟儿退到杜臻身后，像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鸡仔一样躲到杜臻这只老母鸡后面。甚至连逐电都从易渊胸口露出半个脑袋，睁大金黄色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杜臻，好似在说“全靠你了。”
　　杜臻：“……”
　　“哦，是邠国宣王殿下啊。”隘口一个卫兵看着杜臻递给他的符牌点头哈腰，一边不时地瞥杜臻身上的黄泥污渍，生出几分猜疑，又拿起符牌细看，心想不会是假的吧。
　　杜臻不悦。“本王昨夜带家仆去冥山狩猎，淋了雨。“杜臻指指身后壬玠太子一众，“不知过了隘口哪家客栈比较好，本王要去休整一下。通关文牒本王昨夜也弄丢了。”说罢杜臻从袖口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卫兵。
　　壬玠太子：“……”。
　　冯寻白眼，心中骂道：“你才家仆！你全家都是家仆！你全国都是家仆！”
　　易渊则一脸黑线：哪有一国王爷私自去别国领土上狩猎的？拜托编个靠谱的理由好么？当人家傻瓜吗？
　　卫兵见到银票眼睛发亮，接过银票迅速塞进袖口，猫着腰对杜臻谄媚地笑呵呵：“哦哦，前面直走有座小城，里面有家天裕客栈，是城里最好的客栈啦。”
　　易渊惊呆：这也行？！
　　杜臻则大摇大摆地过关，显然他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
　　北玄皇宫常山王壬珩寝宫。
　　“王大中已经派人来禀报过了，没找到人。”壬珩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白玉古玩，一边冷冷地说道，连头都没抬，显然很不高兴。“所以一早就把你从客馆召来商量这事。怎样？太医开的药有效吗？”
　　“已经好多了，谢殿下关心。”傅毕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虽然有太医开的药，但他昨晚还是跑了十几趟厕所。如此狼狈不堪，这简直是他人生中难以启齿的耻辱之一。傅毕虽然明白壬珩这种怠慢的态度是因为不满傅万把事情办砸，但他依然对壬珩的态度非常地介意甚至愤恨。不过，尽管心中愤恨，傅毕也只能强忍下来，脸上风平浪静，甚至挂上了感激的神态。
　　“昨日救太子出城的人可是邠国宣王？”傅毕问道。
　　“正是他。不知宣王是事先得到了风声，还是临时起意出手相救。”
　　傅毕想了想：“他和侍卫偷偷带机关剑进宫，想必是提前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壬珩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必定是前日假山后的那个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极有可能，殿下可查到那人是谁？”
　　“还未。那日本宫即刻派羽林军把守太子宫殿，以防那人向太子通风报信。想必那人后来找了宣王。”
　　傅毕点头：“殿下所言极是。可……为什么找的是宣王？”
　　“本宫也不知。”壬珩指了指桌上黑色的袍服和旒冕，“这是京兆尹官兵昨日在城中找到的。”
　　傅毕顺着壬珩所指看去，“这是……太子的？”
　　“正是。想必昨日逃走时扔掉的。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宛国了。”壬珩的语气更加地冷，“本宫在宛国没有任何耕耘。他们一入宛国，便如石沉大海了。”
　　“宛国向来很少与他国来往，我在宛国也无任何熟识之人，想截杀是不可能了。”
　　“……哼！”壬珩把古玩往桌上一扔，“他若逃脱了，你我之事都要败露！”
　　“就当太子死了吧。”傅毕淡淡地道。
　　壬珩惊愕地看向傅毕，“什么？！”
　　“当他死了。对外宣布太子被山贼杀了。殿下尽快登上大位吧。”
　　壬珩低头思忖片刻：“傅相的意思是……可哪日太子回来了怎么办？”
　　“殿下登基后，贵为北玄天子，想在北玄截杀个人还不容易？事到如今，难道殿下要和天下人说太子失踪了，然后等太子回来登基，以谋反罪杀了殿下？”
　　壬珩一惊，琢磨片刻，一咬牙：“好，就按傅相说的办！”
　　“太子尸体的事，我会交代王大中办妥。不过，皇后那边……”
　　“任她一个妇人能做什么？”壬珩神情轻蔑。
　　傅毕不以为然，郑重对壬珩说道：“万事小心为好。”
　　“行了，本宫知道了。”壬珩有些不耐烦。
　　“殿下，”傅毕想了想，“太子一死，朝臣必定会提议殿下继承大位。届时陛下得推辞再三。”
　　“为什么？”壬珩很是不以为然。
　　傅毕只好耐着性子向壬珩解释一通。
　　“好了，本宫知道了。”壬珩轻飘飘地回道，伸手拿起古玩继续把玩。
　　…………
　　宛国天裕客栈。
　　易渊一行人沐浴捯饬后，焕然一新。
　　“主子，宣王殿下还给每个人买了换洗衣服，真好。”阿吟换了一身新装，开心地抖抖袖子、摸摸前胸，“这料子真不错。”
　　“……”，易渊不开心，因为他身上穿的是大红色锦袍，不知尤侍卫为何送这个颜色给他。易渊本身皮肤生得白，眉发乌黑，在红色锦袍的衬托下，竟显得有些艳丽。
　　“哎～主子，您穿红色的好看。”阿吟对易渊左瞅右看，笑呵呵道，“平时主子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看来还是鲜艳一点的适合主子。”
　　“胡说什么。”易渊低声呵道。
　　“嘻嘻。”阿吟调皮地吐吐舌头。“下去用午膳了，主子，尤侍卫已经来请过两次了。”
　　易渊步下楼梯时，杜臻和壬玠太子已经安安稳稳地坐那儿一边喝茶，一边吃上了餐前凉菜。易渊腹诽：“……这悠哉的样子，真的是在逃亡吗？”
　　杜臻抬头看见易渊，便立即被一身红衣的易渊吸引，目光随着易渊移动，笑意慢慢浮上眼角：嗯，本王眼光不错，红色适合他。
　　易渊侧过脸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
　　杜臻笑眯眯地招呼易渊入座，亲自斟上茶水。
　　“本宫以前从未见过公子，昨日以来也一直未有机会问起，”壬玠太子看向易渊，“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大许右相易渊。”易渊对壬玠太子拱手行礼。
　　“哦……易相。”壬玠太子点点头，心想，难怪昨日傅万单单追杀他。大昌易家被灭族，唯独小儿子逃出生天，做了大许的右相，这事近来被各国王公贵族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知太子殿下下一步做何打算？”杜臻问道。
　　“本宫要去云州找乐将军。他必定不会背叛本宫。”
　　“云州在北玄北部，从此前往还须途径尉国，路途遥远且凶险。”易渊道。
　　“正是。”杜臻接易渊的话，“不像宛国，万年中立，不常与他国来往，尉国可就不一样了。常山王和傅毕都有可能有眼线在尉国，恐怕太子殿下一入尉国境内，就会被盯上。”
　　壬玠太子皱眉，“本宫得尽快回水曜，母后还在宫里。不知皇兄会不会对母后……”壬玠太子不过刚过弱冠之年，生得粗眉大眼、一脸正气，但此时提及母后，眉眼间也难免露出忧愁。

　　华丽又危险的宁王殿下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