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川》林驺虞

10、冥山

　　北玄皇宫常山王寝宫。
　　啪！一个巴掌重重扇到傅万脸上。傅万一手捂脸，一手捂肚，疼痛双管齐下，加上此时披头散发的模样，令他狼狈不堪。
　　“这种鬼话你也信！”傅毕额头上冒着大汗，显然他也是腹痛难忍。不过傅毕向来矜持，注重仪态，尽管此时疼痛万分，他还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极力克制着。“哪怕是真的，你就不会扣几个人回来做人质？难道那下药的会为这几人自杀不成？！你还把王大中一伙带回水曜城！你！你是嫌山贼不够显眼吗？”骂完，傅毕额角的汗珠一颗颗落下，一激动更加疼痛了。王大中即山贼头子。
　　傅万张大嘴巴“哦”了一下，显然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当时他光惦记着他的大哥了。“大哥！小弟……小弟当时……当时只想着尽快回来……回来给大哥熬药，是……是小弟……疏忽了！”傅万佝偻着身子痛苦道。
　　壬珩坐在一边冷眼瞥着这兄弟二人，显然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他们出西门，必定是打算翻过冥山出北玄。”壬珩冷冷道。
　　“你现在赶紧前去交代王大中，带上全部手下上冥山搜寻！找到便就地处决！叫王大钟和手下勿再入水曜城！”傅毕脸色惨白，声音有些颤抖，在剧痛下用尽全力稳住说话的声调。
　　“慢！”壬珩道，“他这个样子太招人注意了。本宫安排他人去传话吧。”说罢起身对傅万冷冷道：“你把头发束一束，太医马上就到。”说完便大步离开。
　　傅毕望着壬珩的背影，握紧拳头，咬着后槽牙低低地哼了一声。壬珩这轻蔑的态度显然也是冲着他来的。傅毕自觉受到了侮辱，他甚至恍惚中看到壬珩的背上长了一双眼睛，正在轻蔑地俯视着他。
　　“……大哥……”傅万知道自己连累了大哥，像个犯了错、等待处罚的小孩一样低着脑袋，沉默站着。
　　傅毕剐了傅万一眼，叹了口气，恨他不争气，但又对他无可奈何。
　　…………
　　傍晚，杜臻一众终于到达冥山。如杜臻所料，冥山山脚下的隘口空无一人，也无打斗痕迹，明显是事先把官兵全部撤走了。壬玠太子再次咬牙：“这些吃里扒外的老鼠！待本宫诛他们九族！”
　　冥山巍峨险峻，像一座巨大的屏障挡在面前。正当一行人在山脚弃马准备徒步上山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山上一望无际的茂密松木随风摇荡，发出山涛一般的声响，好似在向众人炫耀它的陡峭和危险。
　　杜臻抬头望天，发现乌云越来越密集了。今日一早便乌云密布，看来终究还是要下雨了。
　　“大家抓紧在天黑前上到山上，找个地方避雨。”杜臻对众人道。
　　喵～逐电从易渊胸口钻出来半个脑袋，“喵喵”叫着。易渊弯起眼睛，摸了摸逐电的小脑袋，柔声道，“憋坏了吧？”
　　“走！我带你会快点。”杜臻伸手揽住易渊的腰往上一跃，回头跟其他人说，“你们一人带一个跟上。”
　　尤侍卫带着壬玠太子、辛延年带着阿吟跟着杜臻跃起，快步在陡峭的山路上往上攀爬。
　　唯独冯寻抱着胳膊，呈抗拒状。“凭什么听他的！”冯寻白眼。房吉云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站在原地，无从下手。
　　杜臻见状朝冯寻喊道：“冯大人，这冥山是山贼的老窝。他们今晚必定搜山，估计马上就到了。”
　　冯寻皱眉，撇撇嘴，张开胳膊走到房吉云身边，白眼望天。房吉云会意，伸手揽住冯寻的细腰往上一跃，开始跟着杜臻往山上攀爬。
　　就在众人爬到半山腰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半个天空，刹那间照亮了半边天。
　　易渊敏感地发现杜臻的身子紧了紧、脚步顿了顿。紧接着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开，杜臻的呼吸随之突然加重。易渊转头看向杜臻，见他眉头微皱，看似有些紧张。
　　忽地，杜臻发力加快速度往上跃。
　　很快，大雨落了下来，天也黑了下来，这让山路变得更加难行。好在快到山顶时，杜臻发现了一个山洞，于是带众人进洞避雨。
　　“逐电！亮！”随着杜臻一声令下，逐电从易渊胸口钻出，跳到地上，背上的毛发嗞嗞地发出电流一样的光。
　　“逐电！跑！”逐电得令，跳到山洞墙壁上一路跑上洞顶，再跑下来，就这样打着圈，一路往山洞里面跑。由于逐电速度太快，众人看不清它的动作，只看到一刹那间，整个山洞的地面、墙壁和洞顶从外到内依次发出亮光，而后瞬间熄灭，虽然亮度不高，但也能大致看清山洞里面的情况了。
　　确认山洞安全后，杜臻对众人说道：“今晚在此休息一晚，天亮就下山。大家衣服湿透必定难受，但今晚山贼必定会搜山，洞内不能生火烘烤衣服，否则会把山贼引来。大家将就一下吧。”
　　众人于是贴着洞壁坐下休息。黑暗中，山洞内显得更加寂静，只能听见洞外嗖嗖的雨声。
　　“竟还有本宫未曾见过的珍兽。”壬玠太子开口打破寂静，“它叫什么？”
　　“是安息国独有的一种灵兽。它叫逐电。”杜臻道。稍顿，杜臻问道：“太子殿下可知常山王今日的计划？”
　　“今日这一切是北玄常山王的计划？！”除了杜臻、尤侍卫和壬玠太子，其他人都被震惊到了。今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们只顾逃命，还未有机会仔细思量事情的来龙去脉。
　　“哼！”壬玠太子怒道，“前日羽林军突然软禁本宫，本宫就猜到他要图谋不轨！但本宫不怕他！本宫只是没料到他竟敢勾结山贼，竟敢杀本宫！”
　　众人在黑暗中纷纷白眼：不怕就行了吗？就在几个时辰前还自身难保呢。如果不是他们今日相救，壬玠太子恐怕早已成为山贼的刀下鬼了。
　　“今晨，也是羽林军一路护送，不，押解本宫去祭台。本宫无法接触到朝臣，本打算今日趁大典，当着众人的面，当面质问皇兄。没成想，山贼来得那么快。”壬玠太子愤愤道。
　　“即使殿下当面质问，若无实质证据，也很难让众人信服常山王欲行不轨。而且，恐怕常山王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应对。”易渊道。
　　杜臻在黑暗中点头赞同。今日众人亲眼目睹山贼欲杀壬玠太子，太子若被杀，众人理所当然认为是山贼对壬玠太子的报复行为，不会怀疑到常山王头上。况且，壬玠太子并未有子嗣，只要山贼成功杀掉太子，常山王作为先帝唯一在世的皇子自然顺势登基，届时哪个朝臣敢对北玄的九五至尊提出质疑？而且，太子已死，再质疑又有何用？
　　“哼！邪不压正！本宫向来行得直、坐得正，怎会败给奸佞小人！”壬玠太子恨恨道。
　　历史上死在乱臣贼子手上的皇帝还少吗？众人在黑暗中扶额。
　　“老师说得没错，这壬玠太子确实刚烈有余，而谋略不足。”杜臻暗叹。
　　壬玠太子想了想，问道：“宣王称那个山贼傅家，是哪个傅家？”
　　“大昌傅家。”杜臻淡淡道，“那个不是山贼，是傅万，傅毕的弟弟。太子殿下以前不曾见过傅家兄弟？”
　　“本宫只见过傅毕。父皇去年生辰大宴，他代表大昌前来道贺。不过本宫先前倒是经常耳闻大昌傅家的大名，想不到大昌傅家竟然与皇兄狼狈为奸……”壬玠太子皱眉思忖，自言自语道：“这对傅家有什么好处？”
　　易渊不语，只在黑暗中慢慢握紧双拳，目光开始变得凌厉，双眼蒙上了一层戾气。
　　“喵～”逐电非常乖巧、软糯地叫了一声，从易渊大腿上站起来，抬起肉肉的双爪搭在易渊胸口，伸出小舌头舔易渊的下巴以示安慰。不愧是灵兽，逐电已经捕捉到易渊身上的情绪变化。
　　杜臻看向易渊方向，虽然黑暗中看不见易渊的脸，但他显然听得懂逐电每个叫声的含义。
　　“今日也多亏了冯大人。”杜臻转移话题，问冯寻道，“冯大人也事先知晓他们的阴谋吗？”
　　“不知。”冯寻懒懒地道。
　　“那冯大人怎会事先下毒？”尤侍卫不可思议地问道。
　　“巧合。”冯寻依旧懒懒地，并不想多做解释。他昨日恰巧瞧见傅家兄弟欺辱易渊，还出言不逊侮辱许常，便想教训一下。于是冯寻连夜配了药，今早趁客馆送茶时，偷偷加进傅家兄弟的茶壶里，没料到这一举竟救了大家的性命。
　　“冯大人的药好厉害！还能掉眼珠子，唔—”阿吟忍不住感叹，他又想起傅万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掉眼珠子……咦—阿吟不禁打了个寒战，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泻药而已。今晚开始，他俩要在马桶上蹲上一天了。”冯寻淡淡地说道。
　　“啊？”阿吟惊呆。
　　“噗哈哈哈～”侍卫们忍不住开怀大笑。
　　易渊和杜臻了然，冯寻对傅万那一通浮夸描述明显是在虚张声势，也幸好追来的是傅万这个大老粗，容易糊弄，如果换成傅毕，他们今日必定逃脱不得。
　　“那齐道子是冯大人师父这事，也是假的吗？”壬玠太子问道。众人也非常好奇。
　　冯寻不答，只在黑暗中白眼望天。
　　不知过了多久，已听不见洞外的雨声，大家闭目养神，慢慢陷入半睡半醒之间。
　　“喵！”逐电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惊醒了众人。众人见逐电的背毛正嗞嗞地发着光，冒着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