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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别打麻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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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离居安院不远，又是一座半隔离开的四方庭院。奇怪的是医馆门口还摆着一张牌桌，留有一场残局，牌四散在桌面四方，而一个年轻人躺在这残局上静静地休息。
听到有人路过，他抬起头来瞄了一眼，见林松石肩膀上插着一把刀，丧气道，“完了。又来人了。”
领路的女孩问道，“理理哥，里面现在有伤患吗？”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把头重新放回桌面，“裴家兄妹刚进去，复查星盛的伤口。进去半小时了，应该快完事了。”
“谢谢理理哥，我们这边伤势重，先进去了。”女孩回复。
“去吧去吧。”年轻人提不起劲儿随意挥一挥手。
林松石眼神涣散地往医馆挪步，依稀间突然想起刚才看见了什么，那是两道冷冽的光像蝴蝶般跳跃在年轻人的指尖。她回过头，打量起年轻人的指尖，那冷光是两把刃薄如纸的柳叶刀，刀刃轻巧地扣在年轻人指尖转动。
然后，在刀卡在指缝的一瞬间，这只手摸向了邻座的牌，静悄悄地把自己的牌换了过去，牌换了一半，两人目光尴尬地碰撞。
他动作骤然一停，那张换来的牌状若无意地丢回了自己的牌堆，无辜地朝她笑笑，“伤这么重，快进去让陈叔看看吧。”
宋寅更努力地架起她的身体，轻声地问，“怎么了姐姐，走不动了吗？”
“没事，走吧。”
一进门，医馆里安安静静，倒是见到了先前带路的砍刀哥，他脱掉了外衣，层层的纱布从腹部带到肩膀上，比外衣还要厚上一层。他身旁坐着一位面目精致的少女，耳边也挂着一枚红宝石的耳坠，身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挽着藕粉色的长绫，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大捆草药，正向两人介绍煮药和外伤敷药的秘诀，听见有人走进医馆，回过头来，看见林松石肩膀上贯穿的刀柄，两眼一黑，就要晕倒过去。
他戳了戳蓝裙少女的手臂，不死心地问，“小优，你打我试试，我好像在做梦，看到有人肩膀上插着一把刀就进来了。”
女孩面色不变，噙着淡淡的微笑，“陈叔，你应该没在做梦，我也看见了。”
砍刀哥闻言抬头一看，“怎么是你？”
早半个小时两人还一起健健康康地走在路上，现在突然医馆相逢。
“肩膀被捅了。”林松石回答。
“你不是去试习报道吗，还能被捅成这样？”砍刀哥问。
林松石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实在难以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
蓝衣少女拍了拍他，示意他闭嘴，起身帮忙扶着林松石，“陈叔，先帮她处理吧，她脸色这样白，肯定是疼得不行了。”
林松石闻到她身上有木头和栀子花的香味。
领路的女孩一直插不上话催促，此时看医师终于接过林松石，拉起帘子准备处理伤口，满是感激地看向蓝衣少女，解释道，“开莲老师与她比试了一场，说是赢了才能来学院试习。”
这时医师确认好了刀伤走向，开始慢慢地将刀拔出。撕拉的疼痛让林松石眼前发白，她咬紧了牙齿忍住了声音。这时，有只温热的、像瓷器一般光滑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舒展开她紧握的拳头，再把自己的手塞进去。林松石忍不住握住那只手，它也不曾躲避。
“开莲？试习不是打声招呼就能进了吗。”帘子外的砍刀男疑惑道。
“总归，开莲老师有她的原因。”
“不让留下来也就算了，下手也太狠了。”砍刀男说道。
“老师，老师总归有她的原因。况且最后也让这位少侠留下来了。”女孩既担心林松石的伤势，又想维护开莲，导致嘴都有些打结。
吵死了。
林松石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脑子里一片烟花绽开，偏偏这两人说个不停，让她更是心烦。
“安静会吧。”蓝衣少女温柔的声音从林松石面前低处传来，林松石这才发现原来那只手是她的，“她现在很难受，别吵着她了。”
她话音刚落，两人都闭了嘴。
林松石意识到抓她抓得太紧，刚放松了些，少女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包裹住她，似乎在告诉她，没事，可以抓紧我。
刀虽然拔出，但肩膀仍然传来穿透的实感。包扎处理完又静休了一会儿，林松石感受到肩上的疼属于可接受的程度，终于睁开了眼睛。
医师陈叔收好绷带，重新给她拉好衣服，长舒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开莲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伤口不在要紧处，静养一两个月后，不会影响你以后使用左手的。”
林松石点点头。
陈叔一拉开帘子，宋寅就冲上来拥著她，把手环在她腰间，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湿漉漉的，好像有眼泪流出。
在她膝盖边蹲下的少女笑着看向她，“认识一下吧，我是裴优宜，坐在外边的是我哥，裴星盛。怎么称呼你？”
“林松石，这是我弟弟，宋寅。”
裴优宜温热的手还搭在她的手上，朝她眨眨眼睛“今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哥也长期受伤，伤患需要的东西我那儿可齐全了。”
林松石察觉到宋寅的胳膊突然勒得更紧了，硌得她侧过头瞪了宋寅一眼，宋寅委屈地看了眼她，才把手松开。
“等等，”砍刀男，也就是裴星盛，突然惊起，“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她留下来了，难道她赢了开莲？”
“是的，”领路的女孩应道，“可吓人了，开莲老师的刀已经刺中她的肩膀了，结果这位林小姐迎着刀而上，把菜刀举到了开莲老师的颈侧，于是老师就认输了。”
“你也用刀？”裴星盛一挑眉，饶有兴味地把自己的大砍刀从身后亮出，“还能正面让开莲吃瘪，什么时候来比一场？”
林松石感受到裴优宜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
“哥哥，这就是你身上一直有伤的原因。”裴优宜语气平静，但威慑力十足。裴星盛接收到她的信号，立马闭上了嘴。裴优宜眉眼弯弯，“林小姐，我就先把我哥这个好战分子带出去了，你好好修养，切莫留下后遗症。”
裴星盛穿好衣裳，重新背上那把大砍刀，老老实实地跟着裴优宜行礼离开，从一只随时蓄势待发准备咬人的老虎，变成一只守护在裴优宜身侧的护卫犬。
陈叔擦了擦自己的眼镜，“你的伤口也处理好了，这一周里每天来我这儿换个药，我看看伤口恢复情况。知道你们这群练武的都闲不下来，这两个月可以动右臂，但千万不要牵动左臂肌肉，否则后果可能比短期不能用刀严重千倍万倍，懂了吗？”
林松石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很勇敢，小小年纪这样的贯穿伤都没叫苦一声。”陈叔叹了口气，“但一想到你迎着开莲的刀都要向上冲，真让我有不好的预感，估计以后更没时间打牌了。”
“姐姐，听到了吗，以后少受伤，也能给医师减少点工作量。”宋寅幽怨地看了眼林松石。
“叫我陈叔就行。最讨厌这些好战分子，天天往我这儿跑，真把这儿当家住了。”陈叔也跟着幽怨地看了眼林松石。
林松石其实想反驳觉得自己不是很好战，也不算很爱动手，但顶着这么深的贯穿伤也没什么说服力，又默默闭嘴了。
领路的女孩带着他们出门出发去宿舍，陈叔收拾好东西也跟着出门了。出门时正是黄昏，林松石终于有空抬头看一眼天空，黄昏下天空泛着妖艳的光，红日还毫无遮挡地悬挂着，周边深蓝的云朵正蓄势待发地翻涌着。
所有人在这阳光下都显得金灿灿的。
“他俩呢，跑了吗？”陈叔坐下问门口的年轻人。
“之前回来了一趟，我说你又来了个严重伤患，就又走了，说是去练一个时辰再回来。只差个十几分钟了。”年轻人回答。
“看看人家多认真，就你最闲，一天到晚都不好好练功的。”陈叔鄙视地看了眼年轻人，重新拿起自己的手牌开始整理。
“越认真的越容易受伤，这不给你增加工作量吗。有我这么随叫随到的牌搭子，你就知足吧。”
“……等一下，我的牌有点不对吧，我的幺鸡呢？是不是你小子给我拿走了？啊？”
“你自己记错了吧，老头，哎哟，别打我。”
领路的女孩捂着嘴偷笑打闹的一老一少，林松石也没想到国武院会有这样热闹温馨的画面，扑哧才声笑了出来。
女孩俏皮地眨眨眼，“今天真幸运，竟然还碰见优宜姐了，平时很少在武院里见到她的。她真的又漂亮又善良。”
林松石点点头，裴优宜确实让人如沐春风。她转过看向宋寅，却发现宋寅有些闷闷不乐地瘪着嘴，见她看过来，又挤出个勉强的微笑。
“怎么了？”林松石偏过头问。
“没事。”宋寅牵起她的右手，跟上领路女孩的步伐。
虽说早想到国武院这漂亮的建筑风格，但看到宿舍时林松石还是有些傻眼，两个人平分一个院子，正房和厢房采光都很好，房间清丽明亮。
女孩介绍道，“宿舍是供家不在国都的学子休息的，但由于大多数学子在国都都有歇脚处，所以空出来了很多。本是两个学子一间院子，见你们是姐弟同行，开莲老师特地嘱咐我找间两房都空的院子给你们。”
女孩临走前回过头来提醒道，“一年内是够用啦，但长期还是最好在国都找个住处哦，住在学院里还挺不方便的，你们之后就知道啦。”
女孩前脚离开庭院，林松石忍不住问宋寅，“为什么不高兴？”
两人并肩站在庭院里，头顶是四方的橘红色的天空，宋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难得的在林松石的问题下沉默了。
林松石见他不回答，回过头将那少得可怜的随身行李放在庭院中间的小桌子上整理，一枚玉佩，一把菜刀，几个钱袋（因为一些正义行为又收获了几个），一块缠刀的布料，一块路上没吃完的饼，一枚戒指（宋寅的）。好像也不怎么需要收拾，林松石想。
宋寅突然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姐姐，我只是太担心你的身体了。”
林松石想了想，可以理解，安慰道，“放心，肩伤没有大碍。以后会注意的，我还想用很久的刀呢。”
“嗯，太好了。”宋寅歪过头笑了笑，“要不要一起逛一逛院子？”
于是宋寅牵起她的右手，一起逛起了院子。院子的墙角有一颗非常高挺的罗汉松，有点失了观赏的形，茁壮地野蛮生长着。宋寅微笑道，“姐姐也是松，它也是松，好巧。”
林松石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松树，明天我就来给它修个形状。”
宋寅无奈地指了指她被包扎着的左手，“我来吧，你注意点肩伤。”
林松石一想，还要爬那么高去修，单手确实有点不方便，“行，交给你了。”
宋寅突然又开心起来了，嘴角扬得很高。林松石心想，太奇怪了，为什么给他安排点活反而开心，难道宋寅天生喜欢照顾别人？
厢房边上还有个厨房，宋寅轻快道，可以买点菜买点厨具，以后林松石出门练武时，他就好好做饭，等她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林松石举起那把菜刀，“可以少买把刀。”
宋寅狡黠地眨了眨眼，“姐姐的刀可不能沾染油腥。”
林松石道，“它沾过的荤腥可能比你吃过的肉还多。”
宋寅坚持道：“那从现在开始也不行。”
林松石只好顺从。
正房和厢房的基本生活用品十分齐全，宋寅兴致勃勃地商量着房间角落里能摆盆花，空空的墙上可以挂上字画，房间还可以添一张更大的桌子方便两人一起吃饭。他眼睛越来越亮，终于把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林松石心想，宋寅真是奇怪的人，有点阴晴不定。
但是这样的时刻让她心情很好，两个人一起商量着装扮宿舍，让她觉得这就是她的家。她心想，真好，进了国都，又顺利地进了国武院，现在又有了一个像家一般的小院子。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
“姐姐，今天没有菜，我们还得出去吃。”
“那找个酒馆庆祝一下吧。”
宋寅回过头看向林松石，他才发现林松石幸福地微笑着。火红的云彩倒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和笑容都是幸福的暖色。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在和他对上目光时，笑得眼睛弯弯。
很久很久以后，宋寅都记得林松石的这个笑容。这亦是他意识到他的姐姐不是刀枪不入的铁人，会受伤、会流血，会因为他的不高兴而扫兴，会因为幸福而笑得眉眼弯弯的普通人。
但这样的普通人正是他的英雄。他想，他不能因为担心自己会被替代而闹小情绪，让姐姐的快乐差点没人可以分享。他存在的意义是让姐姐快乐的时候更快乐，难受的时候也有人可以依靠。
“你看看国都哪儿的酒馆够我们能消费呢。”林松石有点向往地掏出了钱袋，“吃点肉喝点酒庆祝吧。”
“姐姐，你不能喝酒啊。想想你的肩膀。”
“……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