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杀猪刀成为天下第一》凉黑

4、国都是什么

　　林松石到达国都的第一反应是，国都的城墙和北境城墙区别很大。

　　离开北境的那个黑夜里，林松石回头看北境那高高的城墙，上面覆满了不知冰冻了多少年的坚冰，被冰覆盖的城墙投下看不见边界的影子，压得人不能呼吸。

　　而国都的城墙远不如北境高挺，气派的城门边都是精心雕刻的高柱，墙上爬着翠绿的绿植，星星点点坠着亮丽的小白花，有着生命的活力和春天的气味。她第一次感受到春天。

　　林松石怀揣着近乎于孩童的憧憬和兴奋，长队在缓慢地向前移动，等待所有人的结局却各不相同。有三分之二的走到了大门的跟前，却在临头被赶出了队伍，他们一步三回头地从繁华的国都大门处离开，脸上有着懊悔、遗憾和疲惫，试图硬闯又被强硬地挡住，好似他们是什么蝗虫一般。

　　入城的人也不全一样，有的人难掩脸上的兴奋，进城门的一刻就被各处小商贩拥簇拦下，东张西望地打探着城里人的生活，他们是城里的异物；与此同时，有些人习以为常地踏进城门，他们半是无视半是蔑视地旁经前一类人，然后悄无声息地流入国都的人群中。

　　在漫长的队伍终于见底后，林松石才小心翼翼地递出了那块藏在怀里深处的玉佩。城卫随意地看了眼信物，熟练地用手指摩挲着玉佩表面的图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给登记的人报备，“去国武院试习的。”

　　他们大手一挥，林松石和宋寅就在这稀松平常的态度中顺利进了国都。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直到很长很长时间后一个等不到天亮的雨夜里，林松石听见无尽的哀嚎与惨叫，血渗进雨里，像一条蜿蜒的血河淌过所有人家门前，她想起她踏进国都那天，像一滴小水滴融入大海般平静，直到几年后，才发觉已经引起了这样大的波澜。

　　但那是几年后的事了。

　　此时，林松石还在好奇地打量着国都人的生活，她的眼神还像幼兽般稚嫩，打量着她心中的春天。有人张罗着贩卖国都的地图，有人摆着摊卖热气腾腾的国都特色早餐。人潮拥挤，宋寅悄悄牵住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对，露出两个甜蜜的小梨涡，凑到她的耳边，“姐姐，不用买地图，我很熟悉这边的路。可以试试糯米包，应该很合你的口味。”

　　“你来过国都？”林松石问。

　　“我以前在国都长大，”宋寅有几分委屈，“家里出了点意外，流放到菱襄城了。如果不是姐姐，我应该没有再回国都的勇气。”

　　宋寅没有讲得更详细，林松石也就懒得多问，抱着宋寅给她买回的糯米包啃着，热乎乎的，味道很不错。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一小步台阶上，宋寅紧紧贴着林松石的肩，开始热心地为她介绍国武院、皇宫、武林盟总部的方位，祥源酒家最好吃，春园的戏最好看，住家在南边最方便。

　　林松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啃上了第二个糯米包。宋寅欲言又止，收回伸出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开始排队的时候天还没亮，现在的阳光却灿烂的晃眼了。遇见林松石后每天都是这样忙碌却充满希望的日子。“姐姐，”宋寅抱住自己的膝盖，“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去国武院报名，找个临时落脚点，再问问看有什么可以做的工作。”林松石起身，一手拉起了宋寅，另一只手一振，粉樱色的布料散开，“起来。”

　　宋寅有些茫然，却也懵懵懂懂地顺着林松石的手起身，再然后他就听到了反复的、短促的响声，连地面都在颤抖。

　　等他回过头去，就看到飞驰而来的马在飞起的灰尘中高高扬起它的前蹄，马上就要重重地踩在他的脸上。

　　在不能呼吸的窒息感中，他感觉到腰上传来一道力气，然后他掉落在了一个不算宽厚却异常可靠的肩膀上，他看着林松石的侧脸，颤动的睫毛，和她紧抿的嘴唇。

　　又被她救了一次。

　　来人马的速度快到了极限，临时勒马才在巷头堪堪停住。这一停住，来者的脾气就忍不住了，他一甩马鞭，指着二人的脸大骂，“哪儿来的乡巴佬，站路中间挡着干嘛？要我说就不该放你们这些贱民进城！该死！该死！我要是迟了你们卖了命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红色劲装，马尾高高束起，脸都气得发红。骂几句还不过瘾，甩起鞭子，直向两人脸上抽去。林松石松开抓住宋寅的手，反手就抓住他的鞭子。

　　这一鞭不怎么样。

　　她轻而易举地抢过了鞭子，对方力气不大，差点被她带下马来。

　　“这是人走的路，不是马路。”

　　林松石语气平静，嘴唇紧紧抿住。

　　对方眯起眼睛打量起了两人，怒极反笑，“挡路了不认错，本少爷要罚你还不乖乖受罚。贱人果然胆子大，因为无知者无畏。”

　　“鞭子你先收着吧，”红衣男子勾了勾食指，挑衅地说，“等我有空了再回来取这鞭子，顺便还会让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滚，出，国，都。”

　　他好像真有急事，狠话一放就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去。空气中又溅起一层灰尘。林松石捡起缠刀布，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向巷子里走去，“走吧。我们还得去国武院。”

　　“你刚才是不是想杀他？”宋寅跟在她身后，轻声地问。

　　“没有。”

　　“你知道吗，”宋寅紧紧跟在她身后，“刚才的你就像我们第一天见面时那样。我们会被赶出国都吗？”

　　林松石停住脚步，“等被赶出去再说吧，不急。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宋寅快步走到了她身边，“怎么了，姐姐？”

　　“找不到国武院方向了。”林松石说道，“你带路，说好的。”、

　　她先前循着宋寅先前给她指的国武院高塔的塔尖方向，走入这片房区后，塔尖被密密麻麻的民房和酒楼遮掩住，就有些迷茫了。倒是本来说要带路的宋寅只顾着跟在她身后，说些废话，还哼个小曲，倒是指个方向啊？

　　宋寅忍俊不禁，笑嘻嘻地抱住林松石的手臂，“姐姐，跟我走吧。”

　　在某一个转弯后，视野里不再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一片平院里只有一座冲进云霄的高塔，塔尖无限地逼近太阳。

　　林松石近乎虔诚地抬起头仰望那座高塔，身旁的宋寅瞧见她亮闪闪的眼睛，凑近她的耳边，“那就是□□的哨塔，听说里面存有各派的武学传承的记录，是所有习武之人心之所向的圣地。”

　　她费劲地抬起头，想看清这个塔的顶端在哪里，却怎么也看不清。这和她无数个夜里梦到的塔有些不一样，外表有些岁月的痕迹，灰扑扑的，灿烂的阳光又给它渡了一层盛装。此刻，她终于到达她梦里的地方。

　　“姐姐，你流眼泪了。”宋寅伸出尾指，轻轻地钩住她的指节。

　　她才从梦里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她毫不遮挡地迎光看了太久，眼睛边渗出水来。

　　“不要紧，迎光泪而已。”林松石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我们去找院长。”

　　武院入口立有一块快有人高的石碑。她戳了戳宋寅，“这是在说什么？”

　　宋寅拂去石碑上的灰尘，一字一字地查看着，“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什么意思？”林松石还是不懂。

　　“习武向心，不问江湖。”有一个声音插进两人的对话，“这是国武院的院讯。”

　　两人一起回过头，来者筋骨如铁，耳边闪烁着一颗亮眼的红宝石耳坠，身后背着一把大砍刀，刀背上有一排五个洞，最顶上一个扣着着一枚虎头标记。

　　“少侠是□□的学生吗？”宋寅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有事？”砍刀男表情冷淡。

　　“我们从北方特意来国武院试习，不知道该去哪里联系院长，办理试习的手续？”宋寅眨巴眼睛。

　　“院长不管试习，另有他人负责。”砍刀男思索，“我带你们过去吧，顺路。”

　　“多谢少侠。”宋寅扯了扯林松石的衣袖，一起鞠身道谢。

　　砍刀男跟门卫打了个招呼，林松石又出示了陈毅给的玉佩，总算进了她幻想中的国武院。国武院里人不算多，但各个看起来都是人中翘楚。这短短十几分钟路程，林松石见识到的武器远比她人生前十几年见过的加在一起还要多。

　　有青年抱剑，或背刀，或手上环着长绫，还有武者吹着口哨，走路间随意抛接住小刀。同一种武器也各有花样，有足有大半个人身长的长剑，背在身后时剑柄几乎要打在人后脑勺上；有堪堪两掌长的短剑，就别在人腰带间；细剑笔直标志，弯刀粗犷野性。

　　林松石几乎眼花缭乱，眼睛没法从这些武器上移开。

　　常会有人走近和砍刀男打招呼，在人靠近时，她忍不住留意对方的手臂肌肉走向和掌心的茧，依稀能想象出来对方是怎样握住武器，又怎样挥出。

　　又有新人站在砍刀男身前，眉飞色舞，“哟裴哥，你妹妹已在刀堂等你一下午了，再让她久等，他们刀都快舞出火星了。”

　　砍刀男点头，“我马上过去。”

　　站他身前的人终于吝啬地分了一些目光给林松石，问道，“裴哥，这两位是？”

　　“来试习的，我给他们带路。”

　　“原来如此。”对方微微抬起下巴，又继续聊回了原先的话题，“那祝你们好运吧。”

　　“好的，借你吉言。”林松石点点头，宋寅抿住嘴唇，憋住了笑容。

　　四人在一栋四方的庭院前告别，宋寅侧过头看了看林松石的侧脸，他一边担心林松石会不会在天才群星中黯然失色而伤心，又想起初次见面，他在巷子深处偷偷观察的她。

　　那时她是个专注的怪小孩，在所有人古怪的视线中坦然自若地磨刀。直到三个小偷结伴而出，映着寒霜的菜刀上映着她既无情又专注的眼神，但在像个老鼠般躲在阴暗巷子里的他眼中，却在燃烧。

　　她踩着血，拖着菜刀，像是他无数个夜里幻想的英雄一样登场，结束了他的浑浑噩噩。他看林松石，像看镜子那边一个更明亮的自己。

　　此刻，她的眼神也在燃烧。宋寅悄悄地许愿，上天保佑，如果可以，让林松石得偿所愿，无所不能，让她一直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