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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至北之路 ...


  •   夏国人都知道,夏国被一条自南而北的大道贯穿,这条大道的尽头就是传闻中关押罪大恶极犯人的冰狱。因此,这条路也被称为至北之路,由于前往北境的道路艰巨环境恶劣,人们对北境抱有未知的瑰丽幻想,这条路也因此充满了神秘色彩。

      林松石从小也听了许多关于至北之路的故事,但她最爱听的是人们如何走出北境。有人说至北之路的那边的世界不是灰黑色的,树上缀满绿油油的树叶,有一座穿破天际的高塔,天空是晴朗的大海般的蔚蓝。

      她这时躺在对方的膝盖上,玩着对方的手指,好奇地问,大海是什么?

      对方回答道,是比湖还要大千万倍的水,一眼望去没有边界。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问,和无尽冰一样吗?

      对方摇了摇头,眼睛亮亮的,说,松石,你该亲眼去看一看。

      当时的林松石从出生以来就在北境,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路的那边像是另一个世界般遥远,她从来没想象过离开北境的日子。

      直到那个必须要离开的日子,她揣上了唯一能接触到的武器,厨房里的一把菜刀,仔仔细细地把刀擦干净,这就是她唯一的行囊。雪夜里碰到陈毅后,她又多了一件宝贝,一枚国武院的玉佩。她把玉佩藏在里衣最深处,玉佩的边缘老是硌到她的肋骨,让她感受到一切不是做梦。

      她终于走在了至北之路上,目的地是国都。

      但去国都的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

      这一路上要经过数座大城市,旁经过数不清的村庄、荒漠,冰原。好在一条大陆笔直向前,不至于迷路。路边设有一些破败的庙宇,也许是供人前行时躲避刺骨的冰霜。她习惯躺在庙宇香火台下,台下的遮步能为她抵挡一些寒风。在每个早晨离开时,她会回过头看看庙宇中供奉的女神,诚心地叩拜感谢。神像也有些破旧了,但还能依稀看出是个持剑的女人。

      林松石的鞋破了又被她修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最早她的脚步非常轻盈,但在长途的跋涉和不够的休息后,脚步越来越重,有时雨中夹杂着霜,打在身上有些刺痛,还沾湿了她的衣裳,连步伐都变沉重了,还找不到遮雨的地方。林松石偶尔感觉自己要死了,生命一点点在流失,只凭本能在向前迈步。但走着走着,人又还魂了,她才发现原来无数场冰雨根本不足以带走她的小命。

      在进菱襄城时,她连走了十天的土路,头发湿了又干,鞋也破了。自打她进城起,无论是守城兵、路上的行人,都投来了一种林松石熟悉的目光。

      林松石麻木地进城走着,她把钱缝在了三个口袋中,就怕被偷,但在她准备取钱买饼充饥时,几个路过的酒鬼撞上了她,还嫌恶地扇了扇风,像是被她臭到了。等她掏钱时,才发现其中一个口袋空了。

      被偷了,被那几个酒鬼。

      林松石一瞬间从长期跋涉的麻木中醒来,她感受到胸前的菜刀有些硌人,又想其他千里跋涉而来的人被偷了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卖饼的小贩叹了口气,只说这几个人是这样,专偷刚进城的人。

      林松石转过头问,“在哪儿能找到他们?”

      “这几天进城的人多,他们赚了不少,这几天都在酒楼吃香喝辣呢。”小贩安抚道,“别傻乎乎直接去找他们啊,我多给你个饼,咱普通人,忍一忍就过了。”

      “谢谢,我知道了。”林松石回答。

      于是她在酒楼背后的小巷坐了一整天,天空从灰色变成艳红色,三个脸熟的青年拥簇着进了酒楼。

      她继续坐着,坐到天空全黑,三人醉醺醺地互相扶持着走出,喝得烂醉。

      酒楼里很吵闹,外面的巷子却很安静。林松石把菜刀从怀里抽出来,今天下午她在地上不停地磨刀,现在已经锋利无比。她手握着菜刀,心中非常平静。

      她感到自己死掉的身体正在复苏,因为看不到终点站而麻木的双腿重新变得轻盈,连菜刀都轻飘飘的,仿佛不用力抓住就会飘走。

      等三个人走过小巷,她才站起来跟上。她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近了他们。然后把边上的人右手给砍了。

      要砍断骨头可不是容易事,她带了身体旋转半圈的力,又在刀触及对方腰部的时候骤然停力,但惯性还是在他腰侧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是用这只手偷的吗?”

      林松石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被砍了手的人都还愣神了一下,直到他听到掉落的左手摔到地上的声音,他才好象终于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站在三人中间的人比第一位受害者反应得稍快一些,从兜里就掏出小刀向她冲来。

      太慢了。

      她又一个旋转身体带动的力,把来者握着武器的手砍掉。

      她砍得实在是太轻巧了,就像切两根菜叶一样随意。人又是脏兮兮的、十足瘦小的一个小女孩,握着一把比她脑袋还大的菜刀。这画面太诡异了,第三个人向前冲锋的脚步一缓,硬生生顿住了,甚至还反向拉开了距离,“用刀……你是东边江流派的人?但又能无声地靠近人,是风绫派的步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松石听不懂,她脚步一蹬,挥舞菜刀就像寻常女孩甩起的裙摆一样简单。这次没了手的阻碍,轻易地砍到了他腰部残留的伤口上。她发现砍不动了,哪怕手上的力气再大,也无法彻底斩断他的腰,只能砍过了他右边的肋骨到了内脏,软绵绵的内脏阻挡了她继续向前的力气。

      她拔出菜刀,又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再次下刀。

      一次砍不断,就砍两刀。

      月色下她的菜刀闪着血色的寒光,第三人脸上流满了冷汗,一边后退一边问,“小妹妹,不,这位女侠,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啊,咱何必动手呢。”

      “你们偷了我的钱。”林松石说道,她甩了甩刀上的血,血散了一地,随着血的溅落还有沉重的两声身体坠落到地的声音。

      “好说好说,我还就是了,咱们何必呢。”第三个人看起来害怕极了,直接从兜里掏出了钱袋,“这里面的钱都给你。”

      林松石沉默地走近,对方却在她靠近的一瞬间掏出一把匕首,说时迟那时快刺向了林松石的胸前。

      但林松石从不会轻易卸下防备。

      她动作实在太快了,侧过身体就躲过了这一击,甚至同时反手从下向上发力,用刀背把小刀打到了天上。第二个人也趁机冲了上来,他右手已断,便左手捡起匕首刺来,但他终究不擅长用左手,动作别扭使不上劲,林松石的刀先一步砍断了他的脖子。

      这一击结束,地上已经躺了两个,唯一的一个也丢了武器。唯一的幸存者终于意识到不能和这个满身血污,像从地狱归来的女孩硬碰硬,便把整个钱袋都丢向了她,举起双手,“姑奶奶,我错了,我怎么敢惹您呢,不是,我怎么敢干这行呢。”

      林松石没有理他。她脚在地上一蹬,像一阵风一样轻盈地蹬到了对方面前,菜刀一斩。他也倒下了。

      她捡起地上的钱袋,刀指向巷子的深处,“出来,你还要看多久?”

      街后的巷子才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

      这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走出来时双腿还在打颤。见林松石的刀对准了他,立马抖着声音开始解释,“大侠,你看钱袋里是不是有个玉扳指,那是我的,你拿走便是。我只是……不敢报复他们,在你来之前,我每天远远地跟着他们,敢诅咒他们会有报应。”

      林松石打开钱袋一看,还真有个精致的玉戒指。她一手拎着钱袋,一手提着她的菜刀走向对方。少年腿颤抖得更甚,甚至牙齿都发出了声音。

      “是你的就拿走。其他的我要留下,我缺钱。”林松石把钱袋在他面前展开。

      少年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拿走了戒指,发现林松石真的不管,便连忙把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不敢相信就这样拿到了戒指,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慌乱中打量了几眼林松石,见她已经平静地数起了钱,颤颤巍巍地问,“你会杀我灭口吗?”

      “你要告官吗?”林松石问。

      “怎么可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少年连连摆手。

      “那留你一命。”林松石面不改色开始数钱。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少年沉默了会儿,突然再次发问。

      林松石觉得他可能脑子有点问题,随口应付道,“不知道你的情况,反正我醒着的。”

      少年蹲在她身旁认真地看她数钱,林松石觉得他也想分一杯羹。她数完钱,警戒地看向少年。

      少年对上她的眼神,抱住自己的膝盖,眼神亮亮地看向她,“大侠,你吃饭了吗?”

      误会他了,人不是来要钱的。

      “还没有。”

      “要不要赏脸来我家吃个饭,当作找回戒指的谢礼?”

      林松石想了想,不吃白不吃,这少年看起来没什么武功,有问题再跑也不迟,便点了点头。少年颤颤巍巍地起身,把她领回了家。

      “你别嫌弃我家破啊大侠。”少年在她身前带路,踢着腿走路,说话声音闷闷的,“以前我家不是这样的,后来出了点意外。”

      “不会。”林松石回答。

      她心想,难道能穷过她?

      少年的家是个宅院,甚至还算大,只是空无一人,院子里有着不少小鸡咯咯叫着跑前跑后。林松石抱着菜刀靠在灶台边上,看少年砍柴烧水,硬是捣鼓出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过程中没下手脚。

      “怎么样,还凑合吗?”少年紧张地看向她,脸在热汽中有几分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久没吃正常菜品,只觉得这手艺相当好,脸埋进了面盆里,只能伸出右手给少年比了个大拇指。

      “那就好。”少年声音很轻,“谢谢你,大侠。我真怕今天只是一场美梦。”

      林松石心想,亲眼看见三个人血溅现场算哪门子美梦。

      “我做过好多像今晚一样的梦,但这是最真实的一个。”少年撑着脸,眼睛亮亮地看向林松石。

      林松石实在不懂他在说什么。面条见底,她终于从面碗里抬起了头,指了指少年还没开动的面碗,“你是不是还不太饿?”

      少年忍俊不禁,把另一碗面也推到她身前。自己去烧了一桶热水,准备了些干净衣物,像邀功的小狗一样一样跑回来向林松石汇报,“大侠,你身上都是血,要不要清洗一下。”

      林松石点点头。今天这一身血迹,估计明天出城都困难。

      她把菜刀挂在浴桶边上,躺进热水,精神又高涨了起来。

      晚上久违地松软的床褥上睡下,反而有些不习惯。她爬起来练刀,少年也不准备睡,坐在院子里撑着脸看她练刀,倒是入神得像在发呆,比她看起来还要精神。

      当刀上映着的薄霜般的月色变成微亮的天色时,林松石有了些睡意,她向少年打了个招呼,回房把菜刀塞到枕头下,终于闭上了眼。

      再一睁开眼,发现阳光很好,和北境略有不同,天空是亮的。她趴在窗边往南方看,正好一排小鸟飞过,林松石没见过这是什么鸟,只看到它们在明亮的天空下扇动着翅膀。

      院子里有一些绿色的树,在阳光下呈现出金色的枝桠。她在北境很少见到这样的绿色,通常是光秃秃的枝干和稀疏的灰扑扑的叶子。

      她使劲往前看,隐隐的,她感觉自己能看到一座高塔的塔尖。她听说国武院有一座境内最高的塔,所有的习武知识都能在那儿找到。

      她看着飞走的小鸟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望穿了这片天空,就能看见那座高塔。

      这时,院子里传来声音。

      “太好了,你不是梦。”

      她低头,看见少年还坐在昨夜的位置,白玉般的脸庞露出了个满足到近乎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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