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身》辞楠木

2、预感

　　*
　　夜已深了，帐篷也渐渐安静下来，帐篷外稀稀落落的仍飘着雪花，南疆的风雪仿佛不知疲倦般的下着，让人无端倦怠，却又无由心慌。

　　傅琦意脱下皮裘，借着烛光在看信，明明已经看了千百遍，可他还是摩擦着信上熟悉的字迹，那是独属于林元砚的字，清秀有力。

　　他最近总是没来由的心慌，有时夜半沉梦，他会看见林元砚蹲在地上哭，他想过去抱抱他，可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麻木的站在一旁看着林元砚在那里难过。

　　可午夜梦醒，千里之外的林元砚照常与他书信往来，诉说着朝廷琐事和离别思绪，并未展示出任何不妥与难过，许是他想多了，可内心总还是有一根弦紧紧绷着，斩不断。

　　今夜没有月色，暴雪的降临仿佛给这天蒙上了一层雾霭，叫人看不清，傅琦意走出了帐篷，入眼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傅将军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寻着声源望去，原来是跟在军医身边的小药童，药童不过十岁的年纪，正是稚气之时，却要跟着来这苦寒之地，傅琦意的目光不禁柔和了些。

　　他没有回答药童的问题，只道，“风雪严寒，你怎么不跟着齐太医入帐篷取暖？”

　　“师父让我端药给将军。”说着，小药童将手上的药递给了傅琦意，他偷偷看了一眼傅琦意，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将军是想皇上了吧？”

　　“你这小孩，怎么还懂这些。”傅琦意没有明着回答药童的话，似是想起了什么旧时的回忆，神态也不免温柔起来。

　　“是师父告诉我的，师父说将军和皇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小药童挠了挠头，师父告诉过他，将军是这个军营里的主心骨，任何事都不能隐瞒将军，于是小药童毫无负担的出卖了他的师父，“我想起来了，是伉俪情深！”

　　“将军和皇上伉俪情深，将军离皇上远了，就会想皇上的。”

　　到底是童言无忌，傅琦意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小药童的头，给了他一些碎银，“拿去买糖吃吧，以后叫你师父少八卦这些，多教教你如何辨别药材。”

　　小药童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看得出来将军似乎比之前高兴了许多，眉梢的惆怅之意也似乎消退了不少，师父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还得到了银子，小药童兴冲冲的回到了师父的帐篷。

　　齐木年近耳顺之年，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也算是看着傅琦意和当今圣上长大的，前几日给傅琦意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脉象不稳，心气郁结。

　　这行军打仗，最见不得分神，傅将军虽不至于在战场上分心，可这份郁结到底还是会损伤身体，齐太医便叫了小药童过去逗逗他。

　　稚子单纯，说出的话总是能让人开怀的。

　　南疆的战事接近尾声，这场战打的太久，也太难了。
　　齐木阖上了双眼，只盼望能早些结束吧。
　　*
　　夜已经深了，杜川仍在案牍前劳形，只待最后一笔落尽，他掸去桌上的余烬，将信交给了傅琦意派来的暗卫。

　　不知道又坐了多久，久到窗外最后一丝火光也泯灭，他才看向磨墨的小厮，“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厮本困意十足，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听罢立刻挺直腰板，“回大人，已经四更天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杜川看向明明很困却强撑精神的小厮，随即叹了一口气，“天色已晚，也罢，你回去休息罢，不必在此伴我了。”

　　小厮听了这话，立马磕头谢安，随即踉踉跄跄的跑回了住处。

　　杜川起身，缓步走至侧屋，那里供奉着他的先祖还有妻子，他做了大半辈子的泉州府衙，泉州虽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可在他的管理下倒也秩序安定，百姓乐业，可自从南蛮入侵后，泉州百姓苦不堪言，他这个泉州府衙也形同虚设。

　　他这一辈子，风光过，也落魄过，自认前半生算是问心无愧，可唯独对他妻有愧，对百姓有愧。

　　他伸手轻抚妻的牌位，像是在触摸神明一般小心谨慎，牌位虽已供奉多年，但却并未生灰，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那年你为我而死，我时常不敢忘却，你说要我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念儿，可是阿婉，没有你，我又怎能独活呢。”杜川情到深处，难以自抑，抹了一把眼泪，“可幸的是，我们的念儿已经嫁与了好郎君，在繁华的京都，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我们也可以安心了。”

　　“阿婉，你再等几天，我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杜川最后看了一眼妻的牌位，随即披上灰色裘衣向门外走，踏入了雪色里。
　　*
　　天亮了，雪终究还是停了。

　　行军路上的天气最是难测，雪停了，驻扎多日的军队也该走了，傅琦意派遣崇光和齐一去往齐州接应，南蛮人这次被将要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是下了血本攻打齐州，虽带了足足八成兵力，但凭借齐州的天罗地网和崇光的作战水平，傅琦意倒不怎么担心齐州。

　　他担心的是泉州。

　　泉州城的计划是一个险招，若是能成，则此战再无后顾之忧，若是不成，傅琦意神色稍敛，那他应是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他虽不甚在意这些身后名，可他希望能给林元砚一个干干净净的熙贞盛世。

　　太阳已经出来了，可他还是迟迟未动兵。

　　纪时延跟随傅琦意多年，知道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在战场上，心软是大忌，却也是大善。

　　一个心软的将军会为牺牲他人而犹豫，也会在踏破城池时善待百姓。

　　“将军，战场上总会有人流血牺牲的。”纪时延骑马在傅琦意身侧，看向远方的鱼肚白，“该出发了，迟一刻，便是多一位百姓性命垂危。”

　　傅琦意取下挂在身侧的麦穗，放入怀中，每次作战时他都会带着林元砚赠予他的坠子，仿佛这样林元砚也在他身旁一样。

　　傅琦意望向北方，那是皇城的位置，里面有他牵挂的人，同时也是他要守护一辈子的人，“三军听我号令，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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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打胜仗啦！
辞楠木保证，绝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