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身》辞楠木

1、旁观

　　*
　　熙贞七年，冬。
　　大内的皇宫内飘着鹅毛大雪，一个身着月白雕饰金纹的大耄的青年站在望月台上，他的眉心落细细雪丝，宛若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青年不发一言，只是俯瞰着远方的山脉。
　　不知站了多久。

　　小顺子不敢冒犯青年的容颜，他只得低下头，悄悄提醒青年，“圣上，冬日严寒，还是早些回寝吧。”

　　林元砚不答，只是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自顾自的呢喃，“等冬天过去，他会回来吗？”

　　小顺子跟着林元砚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林元砚意指的必然是大周战功赫赫的将军傅琦意。

　　傅琦意自六岁起成为太子伴读，与太子竹马相伴，十六岁太子登基为新帝，傅琦意便上了战场为其征战，迄今四年从未打过一场败仗。

　　这次南疆之战极为凶险，林元砚本不愿傅琦意冒这个风险，奈何他的将军执意不肯，要在卸甲之前为他打最后一场胜仗。

　　若是南疆能定，则大周江山可固。

　　林元砚无法，只能给他最好的粮食和战马，为他扫清朝堂上一切的阻碍，让他无后顾之忧的痛痛快快打完这场战役。

　　等战役结束，他必要以皇后之礼给傅琦意一个名分。

　　可是这一打，就是半年。
　　若早知要打这么久，他断然不会允许傅琦意去冒这个风险。

　　雪落在温热的掌心，很快便融化了。

　　小顺子猜不透皇帝的心情，只能顺着他回答，“傅将军吉人自有天佑，定然会早日平安归来的，圣上也莫要伤了身体，等傅将军回来，怕是要担忧的。”

　　林元砚敛去神色上的忧思，想起傅琦意，冬日寒冷，若是害了病，等他的将军回来，又是要说他不注重自己的身体的。
　　“回宫吧。”

　　小顺子福至心灵，果然，傅将军比什么话都管用。

　　崇安宫内的地龙已经烧旺了，屋内一片暖意，林元砚走向床榻旁，玉枕旁放着一个紫绣纹金古盒，里面装着厚厚一沓信。

　　那些都是傅琦意寄给他的信。

　　自傅琦意去了南疆，他们每旬都会来往书信，无关战事，只关风月，有时候傅琦意会给他带一些南疆的小玩意，给他讲在南疆的趣事。

　　有时候却又是单纯的逗弄他，说些不着调的情话。

　　林元砚会认真读傅琦意寄来的每一封信，再小心保存着，一个字一个句的给他的将军回信。
　　他会每晚枕着这些信入睡，好像他的小将军也在陪着他一般。

　　屋内此刻已经燃起了龙诞香，不一会儿林元砚就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境。

　　他看见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时而有些飞禽走兽经过，时而又是一片荒芜。

　　终于，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道身影，虽然背对着他，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小将军，他是不会弄错的。

　　微蹙的眉心逐渐舒展，林元砚快速走近，喊着傅琦意的乳名，“岁清，你回来啦？”

　　白净的脸蛋因为仓促的奔跑泛着一丝丝红晕，仿佛误入凡尘的妖精般，能轻易勾走人的心魄。

　　这本是张极为艳的脸，却因为双清澈的眸子多了几分清冷和温柔，极为矛盾，却又最为摄人。

　　见傅琦意没有回答，林元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的肩膀因为常年累月的习武而厚实紧致，隔着衣衫仿佛都能看到肌肉上流畅的线条。

　　傅琦意终于转过身来，但是神情却无比冷淡，甚至带着几分厌恶的看着林元砚。

　　林元砚被惊醒了。

　　外面天色尚未亮，林元砚揉了揉眉心，不知怎地，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

　　他打开了绣盒，拿出最上面的一封信，那是傅琦意三日前寄给他的。

　　“见信如晤，知你相思，吾一切安好，莫要挂念，南疆风雪既散，不日归期至。”信的末尾用油蜡粘上了一枚干花，折成了心形，那是南疆特有的虎刺梅，“不知元朗安好否？”

　　落款还画着两个牵手的小纸人。

　　林元砚知道，傅琦意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切安好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波涛汹涌，他嗔怪过，可傅琦意往往不愿让他担忧。

　　他摸了摸小纸人，又小心拿起信上干花，轻撵，花末便落在了他的指端，细嗅之下，上面仿佛也沾染了傅琦意的味道，令人着迷。

　　随即，他又将花末放至唇下轻舔吞尽，花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脑海中也不禁勾勒出傅琦意粘花时的模样。

　　心中的不安渐渐缓解，林元砚最后还是伴着淡淡的龙涎香再次入眠，一夜无梦。

　　*
　　大周传至四代，南疆一直都是一根刺。

　　南疆北临大漠，西靠草原，那里气候恶劣，食粮匮乏，特殊的环境使那里产生了一群游牧民族，他们本靠着狩猎和易物而生，可在见识了中原的繁华后，那些终日以地为席，以天作衣的边沙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贫瘠的生活。

　　于是他们开始掠夺中原人的衣物，妇女，财产，凭靠抢掠谋生，强健的体魄使得他们在做这些事时毫无压力与顾忌。

　　而前朝腐败不堪，朝廷自身的生计都难保，更别说去收复偏远的南疆了，被纵容抢掠的南疆游牧民族势力越来越大，成为了中原最强劲的敌人。

　　在大周成立前，临靠南疆的中原地带可以说是民不聊生，官逼民反，许多中原人为了活下去都投靠了南疆。

　　他们将中原的火炮，先进的耕作技术，以及数以万计的财产呈递给了南疆，而南疆赋予了他们活下去的权力。

　　大周成立后的代代君王都有一个收复南疆的野心，他们渴望在那片被踏破的土地上插上大周的旗帜，林元砚亦是如此。

　　而傅琦意投身军营，也正是为此，他要为代代征战沙场的傅家完成收服中原的夙愿，也想为林元砚开创一个属于熙贞皇帝的盛世。

　　*
　　南疆的风雪足足五天都未消退，风雪作挡，扎营的军队很难再前行，怕暴露行踪。
　　帐篷内的地火已经烧的很旺了，几个副将围在火炉旁共同商讨对策。

　　一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抓了一把冰渣子混入口中，它是傅琦意的副将崇光，那些碎冰渣是他从帐篷外采来的，在严寒的天气中行军，这样能让他们保持一定的清醒。

　　他们已经在此驻扎了五天了，这风雪来得不巧，正赶上行营途中，而此前他们正遭受了南蛮子的威胁——用泉州城的百姓为代价换取中锦城。
　　傅琦意自然不可能同意这个无理的要求。

　　泉州本不该落入南蛮人的手中——如果南蛮人没有策反泉州府衙杜川。

　　本来战事打到现在，南疆大半国土都已被收复，就剩大渡河三城还有泉州城。

　　如果是会审时度势的人，都该知道南蛮子已成败局，便更不会去投降了。

　　或许是杜川同南蛮人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或是别的原因，杜川不仅在南蛮人攻来时大开城门，还送上了一个城的百姓作为南蛮人威胁傅琦意的筹码。

　　而中锦城作为大周开国皇帝的起义城，具有特殊的地理位置，南疆的蛮子显然提前了解了大周的开国史，提出这种要求无疑是羞辱。

　　可风雪难料，他们只能在此停留，但时间越久那有被发现的风险。

　　崇光是个糙兵出身，不懂这些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唯独精通于打仗杀人，此刻更是义愤填膺，他啜了一口冰渣，那瘆人的冰凉却并未浇灭心头的怒火，“那杜川和南蛮子也忒可恶了些，用此做威胁，百姓何辜！”

　　军师纪时延捋了捋胡须，他虽年方三十，却蓄得一手好須，是极其爱美的，可此刻那美须也无暇被光顾打理，反倒有些乱，“剩余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三天了，而距离我们最近的随州城少说有二十里路，将军，我们得动身了。”

　　他们目前的战粮都是从各个城的百姓口中省下来的，时间拖的越久，无疑是一种损耗。

　　“可南蛮子狡诈，以百姓为挟，现在更是无法寻其踪迹。”崇光指了指地图上的泉州城。

　　傅琦意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眼眸深邃，仿佛蕴含着波涛。

　　最后，他顺着崇光的手看向了地图，“南蛮人攻占了泉州，泉州以南是袁洲，袁州主将擅守，且袁洲傍水，这对于擅长野战的南蛮人没有优势。”
　　纪时延好像明白了什么，“泉州东西皆为山脉，而往北是.....”

　　“是齐州。”傅琦意笑了笑，用手轻拨了一下挂在腰侧的坠子，那是林元砚临行前为他求的平安符，在寺庙内开过光，寓意为平安顺遂，“我若是南蛮人，此刻定然要去齐州。”

　　齐州是个好位置啊。

　　若是能攻占齐州，则齐州往东三城都将成为南疆的囊中之物。

　　但那里早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南蛮子。

　　纪时延不禁冷汗直流，齐州的陷阱是早在八月前就布好了的，可那时并没有风雪，也不知泉州会投降。

　　如果不是他们傅将军天纵奇才料事如神。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泉州杜川的投降是傅琦意的授意。

　　纪时延不敢深想，直觉傅琦意不会这么疯，那可是一个城的百姓啊，就不怕暴露吗。

　　傅琦意仿佛看懂了纪时延的心思，“放心，我早留好了后路。”

　　崇光是个直性子，不懂他们打的哑迷，“将军，这是在说什么啊？”

　　这个帐子里怕是只有崇光一人听不懂其中的深意了，不过这事既然傅将军没有明说，怕是害怕出岔子，毕竟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齐一戳了戳崇光的腰窝子，“吃你的冰渣子，不该问的事就少问。”他也是傅琦意的副将之一，平常总是协同崇光作战，崇光性子急，而齐一性子温吞，一起作战恰好可以互补。

　　崇光懵懂的应声，看了一眼坐在主台上的傅琦意，心说傅将军的决定准没错。

　　他是个莽汉，可他服傅将军，也信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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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新的一年新文和大家见面啦！
这是一篇酸甜口的文，但是相信我，只要熬过了前面的酸，后面就是甜甜甜（笃定脸）
PS：攻受身心都只有彼此。
（攻第四章被夺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