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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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鹤径，林邬是带着厌恶情绪的。即使这般情绪并不明显，隐藏得连同林邬自己都不知道。林邬不善于剖析别人，也不乐意如此做，在他心中第一印象永远站在第一编队。
而林邬厌恶鹤径，鹤径是知道的。
城门前的第一幕，过于锐利的箭让所有人看到了鹤径，对于鹤径的价值再次评估。
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加码，让鹤径打败了宁北戾，成为漩涡的中心。而总有人不愿意蹚进这场漩涡，那便是林邬为例的世家年轻子弟。
富家生活退化了大多年轻子弟对于争锋的器官，让上一辈对于权利的争夺成为笑话。他们更愿意作壁上观，维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不是完全的麻木不仁，只是火还未烧身。
而鹤径的存在，对于他们岌岌可危的美梦极具威胁。
不过他们乐意去下注，赌得却是鹤径的留存。鹤径与乐子等价，这是他们的观点。
林邬是其中一员，却又有所不同。因为他是鹤径选中的绳索，鹤径需要攀上林家的船，林邬避无可避需要与鹤径沟通。
鹤径是讨债人，也是最冷漠的人。这是林邬的第一印象。
于是在鹤径执箭为歌女打抱不平的那一刻，林邬难以置信。就像是他的父亲允许他去闯荡江湖，就像太子突然清醒，是所有不可能发生事件的突然出现。无论如何、林邬设定的鹤径是绝不会做这般事的。
他看着鹤径冲他招手，就像是毒蛇吐信一般。鹤径将所有危险后果都摆在明面，请君入瓮。林邬自然知道鹤径另有所图，并且目的绝不只是有关太子。而作为被邀客的他松了松脖子，几乎是没多想便一脚迈入既定的圈套。以不变应万变，他乐意奉陪。
没等林邬做完反应，鹤径在茶客的注目礼中向他走去。
林邬如梦初醒，脸上是重新端起的笑，与平时的爽朗更添了一份应付感，他自然不管明天的皇都会传出什么样的风声，他只知道，绝对不可以露怯。
他将手搭上鹤径的肩，明显一副哥俩好。鹤径却是意外的不领情，借机将林邬的手抖了下去。
林邬自讨没趣，指了指二楼楼梯口的包厢，明显不愿再装，故意端的笑脸也收了起来。在望之鹤径，鹤径颔首以示了解，随即是当着林邬的面抽箭搭弓，干脆利落的一箭穿空而过，存着十足气力的箭直钻柱中。
又是一箭，这一箭似乎才将茶客的思绪拽回现世。姓乔的少年指着鹤径，颤颤巍巍地质问他的罪行，也只有他一人。对突然的杀人行为，茶客显得平常更多，他们低头继续饮茶谈天，是习以为常。
鹤径并没有理会谁家小孩脆弱的心理，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歌女，他向侍从讨要了干净的毛巾，垫在了将要搀扶歌女的位置，礼数周全、没有丝毫冒犯。歌女身受重伤、粗略估计断了几根骨，林邬沉默了片刻，也是主动上前，搀扶起来那个可怜女子。
茗扬轩的另一优势，实际是拴在一位位如此的女子身上的。
这件事明显鹤径并不知情，而林邬是知道的。
茗扬轩四优势，一是私密、二是说书、三是歌女、四是机缘。歌女便是供富家公子玩乐的存在，却不是青楼，歌女大多都是罪臣之女，对于皮肉生意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于是茗扬轩是绝不允许卖身行当的。
但与之相替，就是暴力了。
所以歌女滚下楼梯的时候茶客没有反应，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茗扬轩的卖点，也是这一事件的受益者。
又因为良知作祟，所以没有人阻拦为歌女出头的人。大抵是心里都有数，所以心照不宣。并且英雄救美的事也不是独例，英雄救美后的引火烧身也是一大乐趣。
而在茶客心中的乐趣来源，鹤径与林邬领着歌女到了包厢。歌女劫后余生，紧绷着行礼。他行礼的幅度极轻微，隐下了因为疼痛而淡淡吸气的声音。歌女身上有着精心养起的气质，像是有着血泪凝结的痕迹。进入包厢后，她几乎是立即拉开了与鹤径林邬的距离，独独地站在一旁。
歌女少了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重伤未愈，却坚持着去够架子上的琵琶。歌女的强撑没有隐过苦痛，她摔倒在了地上。
鹤径没有动，他只是冷眼看着，似乎先前助歌女解围的并不是他那般。相较之下林邬快步走去，扶起歌女又加上几句安慰，说自己二人并不是要强逼她唱曲，只是想让她休息一会。林邬很少有这种与女子接触的机会，甚至红了耳尖。
林邬瞥到歌女腰上的木牌，歌女名为伯儿。他红着耳朵，强撑着镇静，“伯儿姑娘先别急。”
这一丝微变自然没有逃过鹤径的眼，鹤径状似不经意地点道，“林大公子不是传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耳朵红的倒是真。”
林邬无语，自己也是多此一举。明明是这人领上来的人，被调笑的却是自己。他安置了歌女，将外袍解下披在了歌女身上，转身坐到了椅子上。而鹤径只是摇了摇头，对于林邬的圣母心全不理解。
“约你在这是因为太子也在，想来你也见过他了。”林邬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点，看了一眼却不吃，只是捏着，“他不着调的样子还是很明显的，连夏太师也拿他没办法。我父亲于我说了你的消息渠道，既然你是奔着我来的，那我也给你些助力。”
林邬顿了顿，“你这一箭，真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的师父是谁。”
只能说那句“不着调”说的极为准确，鹤径没花多久时间便对应上了人脸。对于自己师从暴露、鹤径实际早有预感，并不是什么大事，暴露也便暴露了。
当今圣上自大，是做不出来自揭伤疤的蠢事的。皇都之中怕这份箭术的，多有人在。
于鹤径心中，从来只是觉得林邬行为蠢，而非认为他无谋无智。
他靠在椅背上，冲着歌女摆了摆手，示意出去。这个歌女只是他送给太子党的筹码，再说如今歌女身上披着林邬的外袍，自然有人认得那羽林卫副指挥使穿的纹样。
歌女踉跄起身，是福身告辞，向门口退出房间。
“这厢房不是完全的私密，我却也不理解你们为何都爱约在此地。”鹤径答非所问，伸手取了块相同的糕点尝了起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待到将糕点咽下，鹤径又接着说，“多谢林公子了，这茶楼的说书确实不错。”
此言一出，林邬便开始烦了。
对于夹枪带棒的此类话语、林邬最恨。他顶着满额头的黑线努力理解了大半，最后还是选择将这句话记下来，拿去问问自己的父亲。“我的诚心你看见了，只有一个好奇的点，为什么是我。”
这句问，是鹤径等了很久的。他自然知道林邬好奇，林邬一直是他投石问路的契机。鹤径点了点盘中的糕点，示意林邬吃下。林邬不解其意、却还是顺从着吃了。
“林家是最干净的。”鹤径看着林邬的眼睛。林邬一个大惊，此刻鹤径为他特地挑的茶点起了作用，将林邬噎得说不出一个字。林邬急得直打手语，鹤径挑眉没理会他的询问，“你们没参加过灵王乱，没有其中的利益纠葛。”
灵王乱。是所有参与过的人、永远的噩梦，即使只是旁观。它像瘟疫，只要染上了一丝衣角，便要将整个下肢斩断才能活命。
又是灵王乱，林邬想。他费力地咽下糕点，说成自己憋了半天的话——“你选的这块也太难吃了吧！我第一次知道茗扬轩有这么难吃的糕点，你运气真差。”
很好，正是这种不管别人脸面的聊天之法。鹤径极欣慰地看了林邬一眼，林邬一阵恶寒、作干呕状。他提起茶杯意欲给自己杯中添茶。
“你在尚书仆射府，大可以借用尚书仆射的人脉，舍近求远作甚？显示你的聪明伶俐，亦或是大公无私？”林邬抬起倒满水的杯子，暗下嘲讽。
鹤径对于这类过家家般的嘲讽是根本不理会，他从茶杯中抬起头，看了眼林邬，又看了眼他杯子上飘着的茶叶，冷不丁说了句存在林邬心底的话，“我们还没这么熟吧。”
林邬顿时气结，这句话自己能同鹤径说，但鹤径是哪来的颜面。他存着一腔气狠闷了口茶，来不及回复鹤径，五官率先皱在一起，因着这茶、馊了。
他抬头看看鹤径，看看水杯，又看看鹤径，“茗扬轩是不是不想干了啊，不是大哥你会不会喝茶啊？这茶馊了你还喝得津津有……”林邬突然打住话头、换了一脸感伤，面对林邬这副姿态，鹤径心有不祥之感，“你不会没有味觉吧。”
是沉默，完全的沉默。林邬瞪着眼看鹤径，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真该死。鹤径则是慢慢放下茶杯，在林邬的眼神中，将手抬起来遮住了自己的脸。
随即先有人叹了口气，“我不会喝。”
说话人是鹤径，这句话是鹤径口中难得的真话。他没有再拿腔作调，只是恢复了沉默。面对突然的真话，林邬也是反应不及，他将嘲笑的话吐了半句，又狼狈地收了回来。
透着那简单的四个字，林邬似乎窥见了鹤径几年的生活。母亲的病重，父亲尸首被亵渎。即使再风华正茂的少年也会凋零，就像故去的花束一般，带着枯黄的焦边，成为泥土的养分。在故去先人的血肉之上，又生出不少血般的枝丫。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也正如鹤径所说，他们并不熟悉。如果是挚友，他可以安慰；如果是敌人，他可以嘲讽；如果是枭，他不需要说什么，只用给他介绍任务。可他是鹤径，一个认识了一天多、且利用自己的陌生人。
未曾想是鹤径先一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说：“骗你的。”
林邬没在管这句话的真假，低头挑了挑又抓了一块糕点。第二次的选择比第一次好吃不少，但他自知说错了话，没有对鹤径的运气再做批判——他在内疚。
这种内疚是来于他本人的，算是独属于林邬的内疚，家教不允许他展示别人的苦楚，戳到别人的痛处。
但是关我屁事。他想。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八章 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