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惊鹊》禾木诹程

13、第十三章 乔冼

　　“驰驿，我知道你很急，急着去铺开自己的势力，也急着要回季翎兄的尸首，但先稍安勿躁。不瞒你说，圣上极其看中你，将你安置在苏府也是圣上的决定，许是不久就要找你入宫了。”是苏艺向鹤径传达通知，他看向窗外、原来夜已深。

　　“你来的时机不对，现下……只能等。”

　　鹤径则是顺着苏艺的目光看了过去，屋外雪落了一林竹，竹木又同淋雪落，弯了青竹、断了硬枝，他没有回话，只是阖目将头埋低，大抵告知苏艺自己知晓。苏艺拍了拍鹤径的肩，让他抬起头来。

　　“我同你说句真话，季翎兄的事……我心中有愧。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官居高位，如今能替你遮蔽不少。”紧接着苏艺话锋一转，“但是人要知足，若是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就别想着我留一分往日情面。”

　　鹤径心觉好笑，盘算着苏艺能给自己留多少余地——大抵是不多的。这位长辈在五年之间变了不少，木讷而一心为民的苏执木已是过去，现下是真真的朝廷鹰犬，一字一句大概都奔着皇座上那位。

　　不过看起来苏艺对过去种种仍然心虚，近期若要借尚书仆射府的东风行事……应当问题不大。便见鹤径拱手以示明白，“多谢苏公，晚辈感激不尽。”

　　一时之间居然只剩下烛火微跳的声音，苏艺久久没有应答，倒也没有盯着鹤径，只是怔怔出神。万籁无声之间突然飞鸟振翅，随即是狂风穿窗而入，苏艺回了神，起身将窗掩上。

　　“同师曰朋，同志为友。如此说来你与林邬还真有缘分。”鹤径听得苏艺低低呢喃，却不待他细细再问、苏艺就摆了摆手让鹤径回院。“夜也深了，如若再不让你回去，怕是夫人要说我了 。走吧走吧，回去小心些雪滑。你带回来的朋友就把他安置在侧院，你心中有度，别让我动手。”

　　又是一句因着丘慎而来的警告。鹤径躬身后退，没在回复。

　　……

　　雪似乎已经停了。

　　被尚书仆射千防万防的人寻着目标地点跳入了一处院墙，落地之时他果断抽刀而出。坠在刀柄的穗子在空中留下弧度，恍似是弯刀刀光。丘慎伸手点着院内人数，足尖点地飞身而出，动作极迅速极果断，甚至没有空档留下思考。

　　他默念着信笺上胡乱写的内容，大抵是有关人数清点。随即是抬腕纵弯刀迎敌喉，那刀锋一如既往的快，所杀之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惊呼、便倒在了地上，而只剩自脖颈伤口喷溅而出的血滞空。丘慎蒙头向前走，嘴上仍是喃喃地计数。

　　到皇都实属匆忙，他还没来得及见一眼雇主。手上的刀未停，思绪却是跑远了。特别是此刻想起这档子事，丘慎觉得头疼。

　　准确来说，丘慎如今已经算不得是铮刃楼杀手了，他早些时日借了个由头叛逃，现在正是被铮刃楼通缉的叛徒。

　　这份委托来的时机是在不算好，正巧卡在了丘慎谋划叛逃的第二天，且是丘慎知道鹤径将要到达皇都的那一日。他想了想，还是接了。应当算是他的私活。

　　按铮刃楼的雇佣流程，杀手与雇主见面是必不可少的。尤其这种要求杀到官员宅邸的单子，更是要与铮刃楼方透底，是为了方便日后操作，来逃脱大理寺及刑部的监控。一切都好说，也可以理解，就是太麻烦了，总要见面，见面又要定酒楼送茶水点说书。太麻烦了，丘慎想。这次就做个例外吧，反正也没收雇主的钱，要换的情报就之后再约。

　　自己办事不严谨，这位雇主也是奇葩，他根本没给目标，只是送了一份地图，让丘慎去这宅邸之中闹闹事，杀他三九侍卫，见了宅邸主人便迅速撤走。想来应当是新客，连信息也未给全，但胜在给的筹码丰厚、丘慎一个都没要。

　　他推了所有金银珠宝，只是向雇主讨了个人情，又要了份情报 。而其间交流一直是靠着那只鹰鸟，怎么说、聊的还算是投机，应当算是半个笔友之交，不过聊的内容都是点到为止。

　　雇主也没想过遮掩自己身份，丘慎大概猜到雇主是林家少爷，要闹事的是五皇子派系。而太子与五皇子之间冲突云云，丘慎是知道的。

　　也是依靠着铮刃楼主对于此类党派之争乐意见得，时常派手下接单助力。对于此类其他组织不敢接的活，铮刃楼更是顶在第一处接，大抵是想将皇都的水搅得更深些。丘慎与楼主关系极近，蒙了一半师父的关系，楼主也不避讳丘慎，于是大多朝事丘慎是听过的，包括灵王之乱。

　　很明显，铮刃楼主乐意培养丘慎，将他扣在身边许久。小时候的丘慎，也算是有趣的物什，连夏太师、当时的夏相见了也会捏把脸。可惜过早拜入铮刃楼，坐了第三把交椅。如若不叛逃，下一个楼主便会是丘慎，板上钉钉。

　　丘慎看了眼遍地横尸，脸上是不知何时划出的伤口。收益于多年前嗑下的药剂，疼痛永远迟钝，他没有理会那些死于弯刀之下的亡魂在耳边的哭泣，也没有在听用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的未来。

　　丘慎只是向前走着，他盘算着该如何用满身的秘密，换一次站在鹤径身边的机会。

　　刀柄上的穗子并没有染上鲜血，反而洁净依旧。鹤径爱蓝青色，连同坠子也选了此般颜色。不过丘慎心中的鹤径是与如今不大相同的，也许是岁月让他们都有了更改，又或者是太久的不见、将他们心中的彼此铸成了偶像。

　　丘慎想将偶像外的那层土敲碎的，但他如今也只能止步于此。

　　还不是时候，鹤径还不能完全知道一切。丘慎自嘲地笑了笑，而思绪收拢。才发现停在了一间房屋门口，丘慎寻着脑海记忆，七七八八猜到这是间书房。

　　书房内的人明显知道了丘慎的存在，没什么扭捏的便说了句“请进”。声音清亮，丝毫不见火气，就像是对于丘慎的非请勿入丝毫不在意。丘慎当然记得雇主的叮嘱，但不在乎，他果断推门而入。

　　烛光微跳，照的人影于壁上颤动。丘慎端详着周遭，不同于苏艺府的简单雅致，这个房间更显着一股奢靡之气。楠木打就的书架中放了不少兵书，自古时至现在，竟然每本都翻动，藏书人似乎根本不计较作者名气，直奔兵法。架顶摆了一把长钺，应当时常有人拿下擦拭，光耀依旧。

　　端坐于正中的大人年纪并不大，看上去与鹤径一般大小，眉眼却笼罩着一股戾气，他听到了门扉的吱呀声，抬眉算是招呼。而丘慎则是戒备地看着座上的男子，预备着抽刀。

　　却没想突然出现的猫叫声将这股完全戾气冲淡，那人皱着眉抱起在书案上撒泼的橘猫，狠狠地撸了一把尾巴毛。

　　他从书桌下的暗层取出了一包鱼干，认命地捏了捏眉头开始投喂，自外而来的家猫闻讯而至，竟是将这尊杀神埋了起来。

　　自始至终，猫与人皆没有理会丘慎，恍若无人地互动着。那人应当是极爱猫的，毕竟书房重地也敢让猫狗之类进入，心太大。

　　他随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倒也没安置丘慎，只是低头写着自己的奏折。看上去很是苦恼，这人应当不善笔墨之道。

　　而这位猫奴正是骠骑大将军乔冼。

　　门外咚咚两声，正是手下传报。乔冼冲着丘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躲到柜子之后，随即是将挡住自己视线的猫尾巴向后捋了捋，未写尽的墨汁被倒入了澄澈的水中，他甚至没有赶下身上的猫，只是将手边纸笺焚烧，冲外喊了句“进”。

　　丘慎意外的听话，对于乔冼的心大更是叹服，毕竟自己先前杀了他不少府内侍从，居然还是将自己当成客人。外人常说夏太师腹中能撑船，看起来与他不对付的将军乔冼也差不多。丘慎遁入柜后暗格，光明正大地偷听侍从传报。

　　侍卫声音不大，但算是清楚。枯燥的传报自猴年马月而起，在说到今日今朝，丘慎按了按太阳穴，显然无法招架。而乔冼似乎也是如此，他对于侍卫的长篇大论一脸菜色，“说重点，你来报什么的。”

　　侍卫则是一脸正气凛然，大声回复乔冼，“不行！夏太师说一定要事无巨细，全部说与乔将军听！”又开始了长篇大论。

　　丘慎听得有些困了，抓不住一丝重点，心说：要不也就不管这心大的家伙，自己走了得了，看样子乔冼也不像是会对下人发难的类型。想必那位夏太师是抓住了这一特点，找了个直性子的手下来折磨。

　　乔冼其人真有战功，并且战功赫赫。宁帝对乔冼做的大部分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确有原因。

　　乔家世代将领，为的就是守护一片山河安宁，更别提乔冼一身武艺，在沙场之上以一当先，每一处铁骑踏过的地方，片甲不留、血流成河。

　　于公而言，乔冼是极其好用的一把刀；于私而言，乔冼也是皇后的干弟弟。

　　所以乔冼站队五皇子，亦或是在朝堂胡作非为，皇帝都是存着纵容的心的，就像是把乔冼当成了自己的真孩子，而这份纵容甚至比对皇子们的爱还深。

　　于情于理，乔冼会站在夏文的对立面，成为用于制衡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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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鹤径：怎么我刚被说完一通，你就要被说了
丘慎：谁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