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修枝 ...

  •   回到苏府的第一刻,苏艺便派人前来叫鹤径。鹤径冲着丘慎摆了摆手,言下之意是让丘慎自己转转。

      此番行为实际并不像君子所做,这一点鹤径自然也知道。丘慎没有什么多余反应,点了下头径直往鹤径暂住的院子走。

      “鹤公子,请吧。”侍卫低头领着鹤径往书房走。

      作为苏艺指派与鹤径的侍卫,他对于鹤径永远的顺从已经习惯,即使只是相处了一天不到。他甚至已经琢磨出来一套与鹤径相处的方式,比如在鹤径低头发呆时绝对不能打扰他,就像是现在。侍卫用余光瞥着鹤径,看着这位鹤公子煞有介事,不知在想什么。

      侍从是在鹤径下车时就在旁等候的,更是苏大人随手点的。自鹤径下车之时、侍从便看见了那位未来的风云人物。休假之时侍从刚去过赌庄,其实以他的身份是看不到主子们的牌桌的,那次他实在好奇得紧,是第一次偷偷瞥了一眼。

      那群公子哥们的牌桌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正是“鹤径”。侍从并没有想到他会成为鹤径贴身侍奉的人,不过当时他对鹤径的印象是惊奇与怜悯,被那群世家公子盯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直至后来他真的看到了鹤径,那种似无似有的怜悯才消散。鹤径自跳下马车的那一刻,面上的戒备便如冰雪般消融,他的笑像是一点一点加上去的,却不假。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侍从最后偷偷看了一眼鹤径,就像他在牌桌上偷看鹤径的名字一般。侍从闭了闭眼,将头埋得更低。

      其实苏府的人都习惯得七七八八了,苏艺时常带年轻人回府,对于一个新主子的需求、下人们了解得极快。鹤径本来也能有一个极安静的思考环境,只不过今天苏府又来了一个客人。

      他就像卡在琴弦中的木块,位置全然不对、他也不想去改,突然的加入让原来的曲调乱了音。而本人根本没有这样的自觉,他在苏府下人诧异的眼神中开口。

      “鹤驰驿,小心路。”是丘慎在说话。鹤径回神、才看到本来要去小院的丘慎根本没有走远,他身上披着鹤径的披风,手上揣着鹤径刚刚下意识丢给他的手炉。丘慎眯了下眼,也没等着鹤径回应,就像是心照不宣一般,他转身离开了。

      鹤径难得没有边走边想事,他稳当地走在路上。而丘慎并不知道鹤径听了自己的话,他在说完那一句类似关怀的话,便再没有关注鹤径了,他将披风甩到了鹤径房中的床上。随即是顿了顿从披风上拽下了一个坠子,丘慎将那坠子小心地挂到了刀鞘上,放下了手炉,足尖点地掠出了苏府。

      丘慎的离开鹤径是不知道的,不过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再鹤径心中丘慎是一直要走的人,他不可能一直陪伴着自己。鹤径想起了刚刚落在丘慎肩膀上的飞鹰,毫无疑问的是丘慎不为自己而来,俗物是无法束缚飞鸟的,就算他给予了丘慎再多的东西。他就像那只鹰,永远自由着。

      “鹤公子,到了。”侍从自然地退了下去,鹤径抬脚迈入书房,他看着苏艺在剪枝。

      苏艺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到达书房的鹤径,他举起剪刀对准了余枝中最粗壮的枝丫,极果断地下刀、没有更多的犹豫,旋即,苏艺将剪刀放下了,他冲着鹤径笑着、示意鹤径走进。“驰驿,我总觉得昨日谈话不够尽兴,所以叫你来与我再聊聊……在小巷里玩得开心吗?”

      鹤径毫不避讳苏艺,直接皱了眉、显示自己的不爽。

      见状苏艺也不恼,还是作着这幅慈善长辈的模样,他抬手摸了摸鹤径的头发,“驰驿,盯着你不是我的本意,你也明白我的苦楚,毕竟他所说我不得不为,对吧?”

      苏艺嘴角翘了翘,也不等鹤径的反应、是紧接着说了下去,“你心存戒心,我也理解。林家那小子确实是一个好的朋友,没戒心,一心向太子。最近……是在向着五皇子添堵吧,年纪大了,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闻言鹤径是低头,苏艺此言其实是给自己线索,林邬在林府内放飞的鹰鸟目标并不是自己,也是暗示着皇椅上那位乐意看到自己与林邬结交。于是他装出一副乐意听说教的模样,而这副模样也是苏艺想看到的。

      鹤径回忆起那只鹰鸟,大抵是与丘慎肩膀上停着的那一只差不多的。由林邬放飞的鹰鸟却停在了丘慎的肩膀,只能说丘慎也是林邬对付五皇子计划的一环,丘慎的确不是为了鹤径而来的。鹤径心底没由来地感觉到了失落,不过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将这份心情压了下来。

      那个没头没尾的交易,究竟还能作数多少,究竟还能拉住他多久。鹤径想。

      “我有时看你,就像看见了过去的鹤兄一样。你长得更像你的母亲是不是,只有那双眼睛是最像季翎的。你很聪明……懂得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是不是?”苏艺打断了莫名愁思的鹤径,一双眼睛锐利的就像能够看穿一切的秘密。

      鹤径知道自己装傻充愣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露了馅。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鹤径从来没有低估任何一个人的智谋,能爬到如今地位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更别说当年离父亲最近的苏执木。他能活着绝不是因为衷心,苏艺手上肯定还捏着别的东西。

      还不能撕破脸,即使伪装已经暴露,鹤径也只能接着扮蠢。
      就像刚才一样。

      “晚辈天生愚钝,只为谋生而有小智,给自己的老师丢脸了。”鹤径不假思索,将自己告老还乡退出朝堂风云的师父拉出来挡枪。躺在榻上预备睡觉的前冯相狠狠打了喷嚏,他掐指算了算,暗骂一声鹤径白眼狼,竟是不睡了,踱到案前开始写信。

      闻言苏艺果然皱了下眉,紧接便是舒眉朗笑,“教你诗书礼易的师父,我知道。前朝冯相是吧,冯夫子当年为我指点迷津,如今仍然感激不尽。”苏艺话锋一转,将矛头再一次对准鹤径,“冯相远在徐州,鞭长莫及。驰驿,你应该知道当今皇都之中,你能依靠的是谁吧。”

      这是给台阶下了,看来苏艺此番只是为了敲打一番,并没有拍板定罪的意思。而鹤径极其识相,一脚迈了下去,“苏公说的极是,驰驿能依靠的只有苏公与陛下。今日多番走动竟然迷了路,想来是良久未回皇都了,下次一定带上侍从同去。”

      许是苏艺看到敲打已经到位,收了脸上的慈笑,面无表情地瞥了鹤径一眼。先前种种应当只是扮一个传声筒,学的是谁想必不用多说,而如今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才是苏艺本人。

      鹤径没有说话,他不敢赌苏艺本人对于自己的态度。自苏艺说到小巷开始,他便提着一股气不敢松懈,苏艺的监视是绝不会看得到皇城罅隙的,而这种监视来源也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铮刃楼;第二,当今圣上。

      而苏艺刚刚的行为,亦或是所说所为只能说明一件事——是皇帝。皇帝派苏艺敲打鹤径,也是皇帝派苏艺用长辈方式威胁鹤径。正如鹤径所料,皇帝对自己这枚定时炸弹极其感兴趣。

      却听到苏艺对着鹤径叹了一起,他拉过鹤径的手、抬手想写字,却又停了下来。

      来自岁月的暮色攀上了苏艺的脸颊,他这时眼中流露的慈爱不算作假,他像是真正的长者,关切地问候着小辈。他问,“遇到旧朋友了吧。”

      旧朋友。鹤径脑内闪过的正是丘慎的脸,他不敢说这“旧朋友”三字丘慎究竟占了多少,如今可能只剩下单单一个“旧”字。

      鹤径反盯着苏艺蕴着关心的眼眸,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他没有那么信任苏艺,却觉得必要地回应是礼数的一环。

      幸得苏艺并没有等待鹤径的回答,他就像是上年纪的老汉、开始絮絮叨叨,“能遇到旧友是件好事,我还记得那孩子当年就总跟着你,现在也总会跟着你的,对吧。”

      鹤径敏锐地察觉到了话中不对劲,他不敢说自己的直觉是否出错,下意识开始捏造,“晚辈没有遇见旧友。苏公应该知道,晚辈小时就因为性格乖僻而交不到朋友,更别说早年去了徐州,皇城便没有鹤径的朋友了。”

      苏艺捏了捏下巴上的胡须,似是而非地沉吟片刻。鹤径等待苏艺下一步出牌,谁知苏艺举杯抿了口茶,他没有再与鹤径纠结“旧友”这一点,反而没头没尾提起另一桩事,“你知道刚刚我修剪枝丫,为什么要将最粗壮的那一根剪下吗。”

      鹤径摇头,他的学习并不涉猎种植相关,在剪枝方面算是一窍不通。他并没有装,在苏艺的眼神中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他看着苏艺站起身、从书架上找到绘有植物的书籍,这本书著为韩季,是当朝的国师。想来也是同位保皇党,苏艺与韩季之间有赠书之礼。苏艺明显时常翻阅这本农书,极迅速地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一章。

      “驰驿,杂枝是会抢走植物养分的,所以才需要人为地修剪,而何为杂枝就需要人的判断。有些时候杂枝太过粗壮,又有些时候杂枝太过瘦弱。”

      苏艺将桌上的剪刀拿在了手上,让鹤径仔细地握着。他领着鹤径对准了桌案上一盆花草,对准了它的主干。

      那分明不是杂枝。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鹤驰驿。杂枝与否从来不在于他自己,而在于看他的人。无关锋芒毕露,亦或韬光养晦。”

      苏艺把着鹤径的手狠狠落刀,枝丫应声落入土堆,而花盆之中只剩下了刚刚破土的杂草。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艺:咔!咔!!咔!!!
    苏夫人:你个败家的!这株草很贵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