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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约定 ...

  •   鹤径几乎是被推着、迈上了那座由木雕落成的桥。

      桥下的河水在逆流,浪花由河坝激起又熄于河水,自下而上流淌的水是浑浊的,本应于河中的鱼群在河上空摆尾,将木雕聚成的桥面作为驿站,而短暂停歇。看似松散的结构,却意料外的稳固。

      即使是开始回忆,第一步也总是艰难,而后则畅通无阻,后面的风强迫着鹤径向前。本来他以为,面临苦难之后的自己,很难再面见过去的美好,很难再与幼年的自己见面。甚至以为着自己是嫉妒着过去的,而如今,正是五味杂陈。

      河面上的鱼闪着莹莹微光,他们舒展着身躯在空气间遨游。鱼群恍若眠于空中,吐着一个又一个绮丽的气泡。记忆长河倒悬,河流自地心而涌来。水草生长于河面,船只倒悬于河底。在此间境地,唯二活物似是只有鹤径与鱼。而一个向前,一个往后。

      鹤径冷着脸看着浮在自己眼前的气泡,是不知名的鱼游到了他的附近。每一个气泡之中都盛着简单的物件,有着花灯、书卷、木柴等等。这些物件应当都是旧时的存在,鹤径伸手、在气泡碎裂前接住了其中的小小物什。

      ——那是小羽第一次刻的木雕。

      印象之中小羽极爱刀具,尤其单开刃且直来直去的刀具,更得小羽的青眼。当然鹤径也吐槽过小羽这种近似野蛮的审美,在鹤径看来,君子应当使剑,而刀类只能是武夫之备。当鹤径说完这句话之后,小羽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沉默离开。

      当夜,鹤径甚至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毕竟小羽也没有准确说过自己喜欢直刀,只是练刀时更爱使用直刀。这次推理的失误对于年少的鹤径来说,是晴天霹雳,鹤径几天也没有缓过来。

      他辗转反侧,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小羽不爱直刀,却没有思考小羽为什么突然地离开。

      而小羽正如自己的名字那般,他将自己的欲望放得很轻,甚至是没有。他将自己的情绪掩盖的很好,用鹤谦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叫小羽的孩子似乎没有自己的情绪。面对鹤径更像是找茬的话语,小羽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而是默默地失踪了几天。

      这场失踪对于鹤径来说,简直是危机时刻。毕竟自从鹤径将小羽领回家之后,便成天与小羽形影不离。他在鹤府上下找了几圈,却根本找不到。直至小羽捧着一把略显粗糙的木剑,鹤径才找到了失踪的小羽。

      那把木剑刃口极薄,重量也清。鹤径看着小羽双手捧起的木剑,眼神自木剑又转移到了小羽的脸上,那是小羽的笑容、是鹤径第一次看见小羽在笑,亦或者是、鹤径第一次看见小羽笑得如释重负,就像是一件任务的完成,一个目标的达到。

      小羽离开的这几天似乎都是在忙这一把木剑,他的师父让他用刻刀控制力量,他便借了这个机会,给鹤径做礼物。小羽将一切好与坏算得清楚,大抵就像天平的两个托盘,他永远在计算。

      小羽的过去一定也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戏本,当时的鹤径虽然年少,但是聪慧不减。他早就猜到了小羽一定是谁家流落的少爷,或者身背滔天之恨,所以特地选了老师,让小羽与自己一起上。这样的资助是父母不会拒绝的,也是让小羽舒适的。

      而这一把木剑,小鹤径一收下便是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要抽剑劈空气。甚至自不量力地与小羽的木刀切磋,只不过鹤径最爱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常常打不过。

      鹤径将行侠仗义的梦系在了这一把木剑上,而这场梦,似乎是所有年少人都有的幻梦。他说他要带着小羽去江湖逍遥,乘着边疆送来的骏马,从皇都出发,将所有沿路的流寇一网打尽,让所有的说书先生去说他们的故事。

      一卷卷回忆恍若泛黄的纸卷,清风不知愁滋味、却翻了一遍又一遍。已经、足够了。鹤径强迫着自己抽离,这些回忆只会让他变回曾经无能的模样,他几乎没有再思考,在木桥之上点燃了火。而火、落了下去。

      火是自水底烧起来的,似乎这水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幼年的记忆在象征着光明的火焰中再次湮灭,河面上再没有鱼了。水底下藏着的书卷翻了上来,木桥于此坍塌。几乎是一瞬、鹤径自河边变换到了书院之前,而院内摆的正是皇都布防图。

      鹤径迈步进入院内,是较近的记忆了,幼年残存的火蛇舔上他的袍角。掠过时间、他再次看向火焰中的木剑,他扯了扯嘴角,书院突然倒塌、思绪也由此收回,鹤径不再陷入记忆的漩涡,回到了真正的现实。

      手中握着的斩雪剑似乎铮鸣,月光之下剑光大盛,而剑刃、正是木剑的模样。

      幼年时分木剑与木刀的较量早就不复,自逃去徐州之后鹤径便不爱用剑了,佩剑也只是应不时之需。直至今日,斩雪剑才出鞘,赴了弯刀的宴。江湖他去过了,只是没有刀客的身影。鹤径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路上突袭的无聊客松开了鹤径、后退几步,他没有再贪恋鹤径身上的温度,他将弯刀别回了腰际,掸了掸衣袍上飞溅灰尘。随后他将右手抬起、借助因自己动作而腾飞的鹰,同时是左手贴在胸口。鞠躬后而抬头,眼眸含笑说,“初次见面,诸多莽撞行为请鹤公子见谅。枭来此是为了与鹤公子做一笔交易。”

      对于枭突然地交易请求,鹤径权衡其中利弊,在先前铺好的路上并没有名为枭的这块砖,他思索着枭可能存在的阵营,计算着名为枭的人所能带来的风险。

      风险二字于鹤径而言,是收益的等价词。不肯定性能带来的也是极高的利益,而鹤径此时思考的无疑是两个方面。

      ——第一,枭的立场;第二,枭交易内容。极高的谨慎已经不允许鹤径再次相信他人,这是如今的鹤径自岁月之中学来的,是和过去全然不同的。

      “你认得我,我叫丘慎。”枭没有看鹤径,自顾自地解下了鹰足上挂着的纸条,他简单扫了纸条一眼,将纸条收入袖中,转而抬头看向鹤径。

      丘慎直视鹤径的眼,他再一次说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海边礁石上坐着的海妖,诱惑着鹤径。

      而丘慎没有等待鹤径再一次的回应,他挑起自鹤径耳边滑落的一绺碎发,将这一绺碎发轻轻别到了鹤径的耳后,“鹤驰驿,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自己却不知道。你想听自己到底要什么吗?要不要我来告诉你。”

      鹤径皱眉避开了丘慎的手,他下意识躲避了丘慎话中的熟稔,只是就着月光看着丘慎。丘慎的头发并不长,甚至只比及肩长了点。他将不长不短色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发带上坠着五彩的丝绳。

      “你想要的可不只是鹤谦的尸首,你还想要查清灵王乱是不是?”丘慎没等鹤径回复,松了那可怜的头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不仅想要查清灵王乱,你还想让那个皇帝自食恶果,对不对?你的字呀,怎么存着反义呢。”

      “你听到了我和苏艺在马车里的对话,是吗。”这句话甚至不是反问,鹤径已经验证了这句话的真伪。他腾出手轻轻搭在丘慎的脖颈上,他不敢赌丘慎还知道多少,也不敢赌更虚妄的东西,他死死叩住丘慎的脖子,“知道这个并没有什么的,不过你既然说要交易……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丘慎甚至没有反抗,窒息的苦楚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难熬,他笑着点了下鹤径的手臂,示意这样他无法说话。鹤径则是从善如流,松了手、抬腕示意丘慎说话。

      这下丘慎是真真摸不到鹤径的头发了,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刚刚濒死般的窒息,似乎也只留下了这浅浅的咳嗽声。

      他落寞地瞥了眼斩雪剑,假装听不出鹤径冷淡的态度,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我的条件之后再告诉你,你只要答应我的交易就可以了。不会赔本,小本生意童叟无欺。”

      突然的馈赠,并且不知条件的便利。对于这不确定的事实,鹤径比他自己想的更加大胆。

      他没有再深思熟虑,也许丘慎的示弱给予鹤径极大的信任,换之是叹了口气,最后在丘慎的祈求下点了点头。

      丘慎计谋成功,不像是他人的欣喜雀跃,他又开始看着鹤径。并不是让鹤径觉得冒犯的看,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鹤径大抵是不明白其中缘由的,但他意外地不想去细想。

      这时鹤径难得地失去了求知欲。

      于是鹤径偏过头去不再看丘慎,刚刚月亮之下的悸动似乎已经被掩盖,就像是此时的云层遮盖住了明月轮,到最后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鹤径向前慢慢地走着,而丘慎也只是跟在后面,一脚一脚踩在雪地上鹤径留下的足印之中。

      也许是雪夜是属于丘慎的领域,又或是丘慎生来便对深夜充满归属,他低头看着鹤径留下的足印,竟是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了起来。鹤径试图去听,听这位杀手的呓语,只是雪太大了,就算是鹤径也无法走进丘慎的心,无法听到丘慎的心音。

      这样的丘慎已经不再像一个杀手了,他似乎将全身心都交给了鹤径,无论鹤径走向哪里,丘慎都会踩着鹤径的足印,到达鹤径的目的地。而鹤径明显也察觉了这一点,他不再向前走、而是停了下来。

      丘慎自然没想到鹤径突然停下,鼻尖一下撞上鹤径的背,他似乎顾不得疼,对着转过身来查看自己安危的鹤径张开了双臂。

      他说,“小少爷,要抱一下吗?”

      鹤径沉默,只是伸出手牵着丘慎,淡淡地回应道,“和我回苏府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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