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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回到家后,方礼打开灯,放下书包,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

      一边喝着水,他轻轻揭下粘在冰箱门上的那张蓝色便利贴。

      便利贴上字迹隽秀,是梁晓茹的口吻:“礼礼,妈妈去医院照看爸爸啦,饭菜在冰箱里,记得加热再吃。晚上早点睡,好梦。”

      方礼把便利贴收起来,喝完杯子里的水,拿起一只水壶去了阳台。

      他们新搬的住处是套简单的二居室,阳台只有四平左右,洗手台边上摆着一盆君子兰。

      方礼的妈妈梁晓茹爱花,他们曾经的家里有一个大花圃,里面全部都是方礼爸爸方言意为梁晓茹养的花,甚至还种了半圃玫瑰。那些花在搬家的时候没有办法带走,最终方礼只能抱走眼前的这一盆。

      方礼给君子兰浇了一点水,然后放下水壶,摸了摸它的叶片。

      手里的叶片颜色不复青翠,边缘微微打着卷,分明每天都用心地照料着,却依旧无法避免它的日渐凋败。

      方礼站在原地垂下眼,昏黄灯光透过几何形窗格打在他脸侧,碎成粼粼的浮光。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阳台,很轻地带上了门。

      *
      翌日,星期五的早晨。

      方礼走到座位前,习惯性打开课桌板,几张颜色各式的信件随着这个动作从边上漏出来,轻飘飘散在地上。

      他的视线落在桌肚里,顿了一下。

      同桌女生胡思佳对此见怪不怪,点评道:“常规操作。”

      方礼弯下腰,把那些落款不一的信件一张张捡起来,码好后放在一旁。

      胡思佳倒是探头往他那边看了眼,有些惊讶:“嗯?今天怎么没牛奶了?”

      方礼未置可否。

      “发现没,最近俩礼拜收的牛奶瓶刚好凑齐一支足球队。”胡思佳咬着棒棒糖调侃,“这次的人不行啊,一个月还没到呢。”

      她想了想,“不过也好,再这样下去保洁阿姨得投诉你糟蹋粮食暴殄天物了,确实蛮可惜的。”

      方礼看她一眼,“你想喝?”

      “别,我哪儿好意思啊,毕竟是人家的心意。”她连忙摆了摆手。

      胡思佳掰着手指头数道:“之前不管你来得早还是来得晚,这瓶牛奶总在这里,班上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是谁送的,肯定是天还没亮就赶来了,五点?还是五点半?”

      胡思佳耸了一下肩,“这哪是一瓶牛奶啊,明明是一颗某人的真心嘛,和以前的都不大一样。要我喜欢谁,可不一定能为他做到这份上,这要是坚持久点儿的话……”

      方礼翻开英语书,一言不发。

      胡思佳跟方礼同了半年的桌,平时接触颇多,说起话来也随意,直接就问出口:“所以你为什么不接受?别看我这样问,估计很多人都好奇来着——也不是非要因为瓶牛奶或者礼物零食什么的就谈恋爱,但既然东西都送到了,总不好丢了不是?”

      方礼语气淡淡的:“既然不会有结果,就没有必要给无谓的希望。”

      “又一个花季少女梦碎今日。”胡思佳啧道,“妾意如绵,奈何郎心似铁啊。”

      感慨罢,女生突然想到正题,凄凄切切地看着方礼伸出手:“先别管什么牛奶了,方学神,江湖救急!物理试卷最后两道大题我不会!!!”

      方礼:“……”

      最后,方礼“郎心似铁”地拒绝了胡思佳的救急恳求,起身去收作业,只留给她一个劲如青松般的背影。

      胡思佳眼泪汪汪。

      同桌半载,只有她最清楚,什么高冷男神,什么温柔学霸,全是假的!统统是表象!

      *
      “方礼,这里,都齐了。”

      方礼从组长手里收过一沓物理试卷,路过靠左道的那个空位时他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察觉到方礼的视线,何先煦招呼了他一下:“郑屿和今儿还没来,交不了作业。”

      旁边有人问:“郑屿和迟到了?他平时不是一直来得挺早的?”

      何先煦也觉得纳闷,“不知道他是请假了还是怎么,反正没和我说。”

      方礼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早读过后,方礼抱着物理作业来到教师办公室,放在物理老师的座位上,对面两个3班的老师压低了嗓音正在闲聊。

      “……刚刚家长打来电话,一大早的车祸……”

      “……听说是辆货车……”

      “运气这么不好……”

      “谁说不是呢……”

      方礼停住脚步,“车祸?”

      3班的语文老师是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教师,他见方礼看过来,没有计较方礼的突然插话,而是捧着保温杯点点头:“你们班上的人还不知道吧,在说郑屿和,就是今早的事。”

      *
      市医院。

      郑屿和的一条腿被架起来,右手臂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整个人以一种“隔壁家二大爷”的姿势躺在床上,再一次申明道:“我要出院,我要上学。”

      一旁坐在电脑前处理电子邮件的刘助理抽空看了他一眼,说:“不行。”

      郑屿和强调:“我、要、上、学。”

      算起来郑屿和已经不屈不挠地闹腾了半个多小时,就为了要上学,刘助理对他突然对学习爆发出这么大的热情感到匪夷所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得去学校?”

      问话一出口,郑屿和不吭声了。

      这时门边有护士叫病人的随行家属,刘助理合上笔记本电脑,跟郑屿和打了个招呼,跟着护士走出去。

      郑屿和颇为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过了一会儿,刘助理拿着份病例单走进来,对郑屿和说:“我跟医生沟通过了,留院观察是必须的,后面还有几项检查,你就在这里住上两天,等没问题了再走。”

      经过刘助理出去的这一会儿,郑屿和暂时转变策略,没再闹腾,而是不情不愿地回:“知道了。”

      刘助理应声说:“嗯,那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郑屿和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应了声。

      眼见刘助理关上门,郑屿和在心里数完五个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三下五除二拆了腿上脖子上的绷带,下地后蹑手蹑脚来到门前。

      他贴在门边听了半分钟,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一把将病房门拉开。

      下一刻,郑屿和与门外护士打扮的人四目相对。

      护士的笑容无比礼貌且亲切,体贴地问:“您是不是不方便上厕所?需要我帮忙吗?”

      “……”郑屿和僵着一张脸,拒绝道:“不了,很方便。”

      随即郑屿和便利落地关上了门。

      怪不得刘助理这么轻易就走了,原来留了后招。

      他彻底没了辙,重新坐回床边。

      就着这个姿势发了会儿呆,郑屿和依旧没想出办法,只能转头看向柜子上摆着的那瓶牛奶。

      玻璃瓶易碎,但郑屿和落地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背包,所以这瓶牛奶拿出来还是完好的。

      他确实是在去学校路上出的车祸。

      当时马路上空荡荡的,天还没亮,货车司机酒后驾驶,本来开得好好的,突然莫名其妙朝郑屿和怼过来。他的反应够快,立马就蹬着自行车拐向一边,因为牵到后背的伤,动作慢了半拍,结果还是被车尾别了一下。

      本来不是多严重的事,却把路过的环卫员吓得够呛,120当即赶过来把他送去医院,从头到脚一整套的CT和X光检查做完,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检查出的结果也挺好,因为躲得及时,没撞成个什么骨裂骨折内脏出血,只造成一些软组织挫伤,是收拾收拾就能直接出院的程度。

      然而听说郑屿和出了车祸,他爹郑觉涛这下坐不住了,给郑大公子打了一个长达十分钟的越洋电话,勒令他好好待在医院,配合后续观察,还联合刘助理镇压了他可能会有的挣扎。

      “完了,这下完蛋了……”

      郑屿和躺倒在病床上,头毛乱翘,盯着天花板喃喃道。

      坚持了快半个月的计划就这么被破坏,他都不敢去想方礼没看到牛奶、又得知自己没来学校时的表情。

      方礼那么聪明,会猜到什么吗?

      还是……压根不会往那方面联想?

      关于喜欢方礼这件事,郑屿和心里矛盾得很。

      他既害怕方礼知道,又不愿意方礼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郑屿和不止一次见过方礼拒绝别人,用那种平静礼貌的、极有分寸感的语气,说一些尽量温和却仍然避免不了令人伤心的话语。

      有的时候,郑屿和做梦,不免梦见方礼用同样的语气对自己说着那样生疏又得体的拒绝言辞,会硬生生给吓醒。

      他不觉得被方礼拒绝是一件多么难以承受的事情,因为他喜欢方礼,所以这是他交付给方礼的权利,他有权拒绝。

      郑屿和最开始就清楚并很好地接受了这一点。

      但他受不了的是方礼的疏远。万一方礼发现了,并拒绝了他,方礼可能会避免和他的接触。

      这当然无可厚非,或者说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可是郑屿和受不了。

      经过昨天,他和方礼的关系终于拉近了一点,不再只是以前限于点头之交的普通同学,他能感觉得到。

      好不容易才得到一点点进展,郑屿和不想就这么被方礼疏远。

      可是,如果方礼不知道,等到他们关系更加亲密,然后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吗?

      郑屿和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自己。

      他根本不满足。

      他那么喜欢方礼,希望方礼过得幸福;但同时他也想要拥有方礼,想和方礼在一起,成为方礼的爱人,而非朋友。

      他甚至都想好了,以后要和方礼一起领养一个孩子。

      最好是个小姑娘,方礼那般细心又出尘的人,一看就是会非常宠纵女儿的人。

      有的时候郑屿和会幻想方礼耐心帮女儿绑辫子,或者手把手教女儿弹钢琴的情景,忍不住把自己萌得死去活来。

      只是不知道,在中国两个男人能不能收养女孩?

      要是不能的话,可以考虑去国外看看,不然的话男孩也不错。他和方礼可以教他打球,儿子长大后如果想追喜欢的人,这事方礼大概帮不上忙,但郑屿和自己对此有大把的经验。

      想着想着,郑屿和的心思彻底跑歪,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给未来儿子取起了名字。

      “瞎想什么,一天到晚美得冒泡。”

      郑屿和丧气地一把捂住脸,片刻后,语调又沉下来。

      “唔,到底什么名字好呢……”

      *
      白天在无所事事的消磨中过去,待到下午,郑屿和吃完自己的病号餐,在病房里来回走着消食。

      医生交代的静卧休养早被抛到脑后,郑屿和的腿上有点伤,但行动还能说得上利索,只是被空间不大的病房拘着,连走路都束手束脚。

      静卧时,郑屿和心想,如果病床前面有方礼,他能当场表演一个健步如飞。

      路过窗户的时候,郑屿和不经意向下一望,结果忽然停在原地。

      他不久前才想到的人就坐在楼下的花坛旁边。

      方礼身上还穿着校服,手臂撑在膝盖上,微微低下头。因为这个动作,他的发梢滑落鼻梁,遮住一点眼睛,沉默地发着呆。

      郑屿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方礼。

      他坐在那里,连一贯以来腰背挺直的习惯都无法维持,像是突然被抽掉力气,有点惶惑,又有点茫然,模样近乎于无措。

      郑屿和的手指扣紧了窗台。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女孩慢慢走近方礼。

      小女孩穿着病号服,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头,露出的半张侧脸也是雪白的,呈现出明显的白化病征。

      她来到方礼身边,伸出手,小心碰了碰方礼的肩膀。

      方礼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小姑娘。

      方礼这段时间经常来市医院,他们大概是旧识。不知道小姑娘对方礼说了句什么,方礼笑了一下,抬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很温柔。

      小女孩握着方礼的手指,摊开的掌心有一个小小的东西。

      远远看过去,依稀是朵花的形状。

      是这个时令刚开的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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