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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方礼看着小女孩的手心,隔了几秒,轻轻接住那瓣花。

      然后小女孩挨着方礼坐下,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背后是渐渐西沉的夕阳。

      小女孩拿出一只口琴,低着头不太熟练地摆弄,半天没有找到章法,一会儿后,方礼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口琴。

      等郑屿和终于摆脱护工走到花坛后面时,正好听见方礼在吹一支曲子。

      那副口琴是普通的玩具口琴,音走得厉害,方礼的手指拢住琴身,流出的调子含混又明朗。

      那是大多人都熟悉的一支曲,郑屿和也知道,名字叫《卡农》。

      花坛里虞美人开得恣意,在风中轻盈摇曳,傍晚时分,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空有绛红色的云霞翻涌腾卷。

      漫卷云舒,霞蔚蒸腾。

      夕光如乍现的浅淡金鳞,自云层间垂疏而出,轻轻映在方礼的侧脸上,他垂着眼睫,手指像笼了一层光。

      一切都似曾相识。

      去年七月的某一天,也是傍晚,暮色将至的时候,枝头花开得烂漫。

      郑屿和屏住了呼吸。

      世界上有那么多东西在改变,他的小王子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
      方礼吹完整首曲子,把口琴交还给小女孩,侧头的时候对上站在花坛后郑屿和的眼睛。

      两人隔着大片的虞美人对视,郑屿和抬手想打招呼,但他意识到自己右手上缠着绷带,觉得这个样子一定看起来很呆,于是又换成左手。

      他没有对方礼说“好巧”,只是说:“下午好。”

      方礼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温和道:“起风了,回去吧。”

      小姑娘很乖地点头,小声说:“哥哥再见。”

      墙边有台自动贩卖机,郑屿和过去拿了两罐牛奶,把其中一罐递给方礼。

      方礼的目光落在牛奶罐上一脸揶揄的大眼睛小人身上,顿了一下,看向郑屿和。

      郑屿和无辜地回视他:“怎么了?”

      “……没什么。”方礼接过那罐旺仔牛奶。

      郑屿和在方礼身边坐下,单手拉开易拉罐扣环,听见方礼问:“伤怎么样?”

      郑屿和抻了抻胳膊腿,示意道:“你看,活蹦乱跳的,好得不能再好。”

      他简单讲了遍早上的车祸经过,省略了一些东西,着重强调事故的轻微和自己反应的敏捷。

      “……好像附近刚好经过一辆救护车,那边我摔得还在发懵,没太反应过来,已经被扛上救护车了,车里的护士不知道我有没有撞到头,问我这是几。”

      郑屿和模仿护士的手势,比出个数字三,“我急着让人给我捡落在外面的书包呢,没顾上答,结果她脸色当场就变了,一路上好说歹说才相信我是真的没有撞傻。”

      郑屿和的一通调侃奏了效,方礼微微挑眉,问他:“是吗?”

      “你也不信?”郑屿和一下被逼急眼,作势要起身,“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写套物理卷子给你看看。”

      方礼握着牛奶罐坐在长椅上,仰头看演技浮夸的郑屿和,眼里终于落进一点笑,像在等着看郑屿和是不是真的打算去找一张物理试卷。

      不想郑屿和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绊到木椅扶手,他手里举着还是满的牛奶,为了不泼到方礼身上,只能尽力保持上半身的平衡,脚下就没能站稳。

      “你……”方礼下意识伸手去扶,动作还是不够快,下一瞬,郑屿和就往他身上摔过来。

      方礼没有防备,被撞得向后一仰。

      郑屿和整个人跌在方礼身上,一只手拎着牛奶罐,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方礼同样举着牛奶的手腕。

      夏天穿得单薄,两人挤得那么近,胸口间一丝空隙也没有,郑屿和几乎能感觉到方礼心跳的振动。

      好近。
      听到心跳了。方礼的。

      方礼就躺在他身下,被压得一动不能动,脖颈处肌肤被他紧紧贴着,触感细腻温热,说话时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郑屿和。”方礼唤叫他的名字。

      郑屿和没有动。

      方礼叹了口气:“你是在报复我吗?”

      话音落下,郑屿和突然如梦初醒。他猛地松开方礼起了身,由于动作太过慌张,落地时趔趄一下,差点又没有站稳。

      “……我我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郑屿和匆匆撂下一句话,转头往住院楼跑,活像火烧着了屁股,眨眼间就没了影子。他连电梯都没坐,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冲进自己的病房,“砰”地甩上房门,然后才得到喘息的余地,面红耳赤地靠在门后面。

      方礼的气息还留在鼻前,仿佛依然有柠皂香味盈满一怀。

      郑屿和低头看了一眼,颓然地捂住额头,吐了一口浑气。

      太没出息了。

      居然这样就硬了。

      *
      马上就是高二下的期末考,过了周末,郑屿和回到学校上课。

      他没再给方礼送牛奶,毕竟自己一出医院方礼就重新收到牛奶,这未免太过巧合。反正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十几天,新学期开始再继续送也不需要等多久。

      事实上,郑屿和刚去学校那两天都不敢像以前那样看方礼,总会想到在医院长椅上发生的事。

      他对方礼怀有最本能的欲望,这没什么好否认的,他也不认为这样的事值得羞耻。

      但问题在于,方礼根本不知情,他每肖想方礼一次,都像是在心里欺负方礼,连带着现实里一看方礼就觉得心虚。

      然而越是觉得不能这样冒犯方礼,晚上梦见方礼的频率就越直线上升。

      好在方礼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郑屿和的胆量一直很有弹性,没过几天就回到正常水平。考试完他得回一趟老家看望奶奶,没机会再见到方礼,只能趁这最后几天厚着脸皮看够本。

      抱着这个念头,郑屿和一次在数学自习课上被逮了个正着,数学老师对他忍耐已久,一开嗓就说:“郑屿和,好好写你的题。知道我们方礼数学好也没有用,你再怎么盯着他看,也看不出答案来。”

      因为这句话,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郑屿和一向得老师喜欢,这种事打个哈哈就应付过去了,何况数学老师给他找出了正经理由,但在方礼看过来的时候,郑屿和还是憋红了脸,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之后便是期末考试。

      考完的第二天,方礼的钢琴被运到郑屿和的住处。

      黑色施坦威的体积太大,郑屿和特意空出一间书房来放置它,何先煦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整理好。

      何先煦隔着电话喊他:“老郑,出来玩不?西郊那边开了个新店,据说挺不错。”

      郑屿和正捯饬着小王子的施坦威,随口答了一句:“不去。”

      “我靠,你最近怎么回事,哪儿都不去。”何先煦问,“这不是还没回你老家吗,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立地成佛了。”

      郑屿和确实很久没出去玩过。

      为了方礼的钢琴,他身边没剩下半点钱,连几年前他老爹送他的的限量万代高达都卖掉了,卡里的钱除了维系日常生活起不了别的作用,堪称一穷二白。

      这些当然不能告诉何先煦。

      于是郑屿和干脆道:“你猜对了。”

      “……”
      何先煦噎住了,好半晌,又问:“那晚上的班级聚会呢?总要来吧?”

      一到高三,不仅周末要上课,还新加了晚自习。所以虽然暑假只有十天,他们3班还弄了个团建,组织大家一起玩一玩,算是享受最后的放纵时光。

      不用想也知道方礼不会参加。方礼不去,他自己也就对这聚会没多大兴趣。

      但自从两天前知道方礼的爸爸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出来后,郑屿和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因此想了想,还是说:“行,我等会儿去。”

      随便聊了两句,郑屿和挂了电话,展开一张黑色防尘布。

      为钢琴罩上防尘布之前,他小心翼翼用手摸了一下琴盖。

      这架琴在送过来之前被仔细地保养过,琴身厚重优雅,泛着乌木润泽的光亮,让人很容易能想象出方礼坐在它后面的样子。

      郑屿和收回手。

      他想再看方礼弹一次钢琴。
      那首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号钢琴协奏曲》。

      *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专门的别墅轰趴区,郑屿和到得迟了些,正巧赶上晚饭。在别墅待到天黑,又一起转场去了市中心一家KTV。

      包厢空间够大,没多少人唱歌,就聚在一起玩游戏喝酒。房间里大灯被关了,只留下几盏忽明忽暗的小灯,音响里放着一首很有节奏的英文歌,气氛渐渐上来的时候,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郑屿和不太想跟着闹,已经打算回去,结果被何先煦拉着挤进游戏人群里。

      何先煦一脸鄙夷,一副喝高了的样子:“才来多久就要走,你无不无聊。”

      郑屿和手里把玩着一只骰子,说:“早睡有益身体健康。”

      何先煦嘲笑他:“你要不就承认自己不行。”

      说话间,酒瓶口刚好停在何先煦面前,郑屿和轻嗤一声:“看来你很行。”

      “不是……”何先煦目瞪口呆,“我这什么运气???”

      最后何先煦选的是真心话。

      同龄人在一起玩游戏一般都放得开,什么主意都敢往上摆,起初何先煦还捏了把汗,他这段时间的心都吊在隔壁班姑娘身上,生怕被问到什么不好交代的问题。幸好他虽然运气差,却没有怎么被主持人为难,只挑了个简单问题。

      开局简单,越往后就越跌破下限,问题一个比一个隐秘,至于大冒险,什么在身上做俯卧撑用嘴传纸条都是小意思,有人还被支使着去包厢外面整蛊路人。

      规则也简单,只喝酒。因为在场大多未成年,喝酒也喝得有分寸,长几上摆着一排倒满啤酒的酒杯,玩输的喝一杯,玩不了的喝三杯。

      没过多久,场子就被彻底炒热。

      郑屿和运气好,多少轮下来都没有点到他。他靠着沙发,指间骰子转得飞快,正在盘算什么时候走人,忽然见桌面瓶口渐渐停下来,笔直地对上了他。

      “哈哈哈哈哈老郑,你也有今天!”何先煦终于等来这个报一箭之仇的机会,迫不及待抢过主持人的话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郑屿和不愿意被问那些问题,直接说:“大冒险。”

      “等等,听好了。”对面主持人随机抽出一张卡片开始念,“给你手机通讯录里最后一个号码打一通电话,时长要求五分钟以上。”

      只是打电话,跟之前的冒险比起来算简单。起初郑屿和的表情还能说得上轻松,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凝固,手里的骰子也转不动了。

      “最后一个号码?”郑屿和问。

      主持人点头,“是的。”

      通讯录里最后一个号码,郑屿和从来没有拨通过,但不妨碍他能把那十一个数字倒背如流,记得比自己的电话号码还清楚。

      那是……

      郑屿和停顿的时间有点久,周围人已经开始嚷嚷:“快拿出来看看是谁。”

      “……”

      郑屿和迟疑了一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翻开通讯录,每个动作都带着十足的谨慎和凝滞。

      有人看清联系人列表最后那个名字,喊出来:“卧槽,是方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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