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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寺 ...

  •   “要试着相信你的记忆,现实不牢靠,只有记忆才是真实的……”
      思恭急促地喘息着,寂静山林中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她翻到最后一页,没有日期,日记戛然而止,笔迹也很潦草,以短短两句话做结:
      “现在是半夜,我听到爸爸进门,妹妹出去了,我打算跟在他们身后,天很黑,他们似乎要去普渡寺。”
      “我知道‘献灵’是什么了。”
      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思恭想,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妹妹……妹妹到底是谁?她闭上眼,鸟鸣和蝉声渐渐遥远,调整好呼吸后又睁开,她盯着最后一次记录下的日期,农历六月初六,普度诞辰日,般那仪式……去年的农历六月初六似乎是7月23日?
      她想,我得再去一趟普渡寺。
      思恭奔下山,搭了车很快便靠近普渡寺山脚。远远便听到锣鼓喧天,红毯自山脚一路延伸到寺庙门口,石阶被清扫得干净,汉白玉的栏杆一尘不染,道路两旁满满当当站着人。人们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鹞鹰的头,狐狸的尾巴,朱红的花钿和点丹……思恭一级一级踩着石阶登上山,天色渐暗,树丛间橙黄的灯笼被点亮,山林摇曳,仿佛有人在窃笑和低语。
      龙骨镇的人大多熟读经书,经书记载千万年前天地混沌之时,普渡佛降妖除魔、开山疏海的故事,所谓“妖魔”也就是混沌中诞生的以吸食人类灵魂为生的恶兽,龙骨镇的人们形成习俗,在诞辰日这一天扮成经书中记述的“妖魔”形态,于“通天路”两旁跪拜在地,直到仪式完成才能起身,为的是重现普度佛斩妖除魔的英伟姿态,使众人心中不忘敬重。但今天并非诞辰日,思恭拉住一个“蛇妖”:“请问这是在干什么?”
      蛇妖扭过头来,水红色织锦遮住雪白的颈子,笑得有几分狡狯:“般那仪式要提前走一遍流程,妹妹也来看热闹?”
      思恭想起爸妈的谈话,问:“今年人选定了吗?”
      蛇妖答:“说是从别的镇子借来的小孩,咱们这的小孩都用完了呐。”
      思恭道过谢,三步并做两步踏上石阶,人头攒动,她老远就看到站在寺前铜炉旁的主持,一左一右两人正是那天在后院碰见的两位僧人。主持正领着一个女孩走入净池,在净池中洗清尘俗污垢,方能开始三天的斋戒。
      普渡寺中看似僧人数量不多,实则看守严密,白天有众多义工活动在寺庙的角角落落,思恭爬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到正在受洗的女孩,心中一动,她隔着人群大声道:
      “主持,让外人担任仪式最重要的角色,是否有些不合礼数了?”
      众人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见是一个女孩,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
      思恭心跳得有些快,她说:“般那仪式本就是咱们龙骨镇每年用来祭祀普度老爷的仪式,历年来都是由咱们镇的人完成的,今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为什么让一个从不信奉普度老爷的外人参与其中?这恐怕有悖仪式初心吧?”
      主持面色不变,但右边僧人却面露不虞,开口道:“般那仪式要求未成年的孩子参与,且每人只能参与一次,龙骨镇中已经没有合适人选,主持费心费力才从隔壁村镇借来一个孩子,小施主如此咄咄逼人,打断仪式进行,是何居心!”
      思恭目光越过他,直接看向主持:“我从小受普度老爷庇佑方能平安长大,年年按时按量捐赠香火,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场不少长辈都能作证。这位师傅如此怀疑我的诚心,岂不是令其他信众心寒?”
      僧人眉毛一竖,还想开口,但被主持制止了。主持双手合十微微俯身,道:“小施主既然了解仪式选人标准,想必是有更好的建议了?”
      思恭垂下视线,沉默两秒,说:“我可以试试。”
      旁边一个中年人嚷道:“哎呀,这不是姜连他们家女儿吗?他们家孩子不是已经参加过般那仪式了吗?”
      刚才说话那僧人眉头一竖,呵斥道:“还说不是故意打断仪式进行!你还有什么好说!”
      思恭忽略了中年男人,抬起眼眸,依旧只是看着主持:“连让我尝试一下都不敢吗?”
      主持平静道:“尝试一下当然可以,但如果试出来你确实不能参与呢?”
      思恭抬头,毫不避让地直视身披金光袈裟的僧人:“那我甘愿受罚。”
      水漫上来了,口鼻被淹没,窒息感自大脑传来,夏日的净池水竟是冰凉无比,思恭在水中睁开眼,看见水面摇曳的夕阳,光线渐渐被乌黑吞没。身旁传来惊叫声,隔着水一切都显得模糊,她突然感觉小臂被一股大力攥住,水呛得她不断咳嗽,她被拽出水面,浑身湿透地坐在地上。
      “水变黑了!”“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受过洗了吗?”
      身旁人群喧闹,思恭喘着气,大脑空白地盯着染黑的池水。她赌对了,妹妹真的存在过,进过池水的应该是已经在记忆中消失的她。
      主持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施主,请进吧。释叶,带这位小施主去禅房。”
      释叶——方才一直沉默着站在主持左侧的僧人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问道:“小施主父母知道吗?”
      思恭想起日记中记载的内容,沉默两秒,还是摇摇头。日记也不一定就是真相,她没有记忆,一切都无从考证。
      “打个电话联系他们吧。”释叶青色的僧袍被水打湿了一角,很耐心地站在一旁,不说话时他就像一尊生动的石雕,没有生命体征一样动也不动。
      思恭打完电话,父母意料之中地同意了,她握着手机,难以抑制地心中发寒。
      禅房的走廊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思恭跟着释叶来到后院,院前种着一片竹林,风起时竹叶会微微晃动,竹影倒映在纸窗上,后院空气清凉,偶尔有风吹过。释叶在简单交代后就离开了,思恭等他走后谨慎地检查了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夜色渐渐深了,思恭坐在窗边翻看日记,越看越是心惊。爸妈的面目被完全颠覆,只有奶奶慈爱亲切一如往常,但奶奶……她趴在矮脚木桌上,看着窗外晃动的竹叶,自从奶奶确诊阿尔兹海默症以来,时常忘记她是谁,她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名字,依然只能换来奶奶迷茫的目光。
      清早普渡寺后山的金耳环,如果不是意外,一定是奶奶在偶尔清醒的片刻想提醒她什么,但是她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法,是为了避开爸妈吗?
      指针指向一点,思恭轻轻揭开房门,回忆着两次来后院的路,摸黑跨出门槛,目标明确地向释摩房间走去。先前她来过寺庙,但对寺内僧人只是眼熟,跟释叶搭话期间她套出了几位僧人的名字,释摩是白天呵斥她的那人,释迦她早上来时在门口见过,谈话间她还得知寺内长住的僧人加上主持只有四位。她把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放到最低,小心地在纸窗上用方才在房内磨出的竹制小刀划出一道缝,眼睛透过缝隙望向屋内。释摩鼾声如雷,释叶则在床边闭着眼打坐,思恭安静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他熄灯入眠。
      她又来到释迦房外,如法炮制,屋内黑暗一片,她观察良久才发现房内没人,而主持房中只有主持一人。
      今天是7月19日,离般那仪式还有三天。她想,要是所有人都安安稳稳待在房内才奇怪,现在只要找到释迦在哪就行了。走廊上没有点灯,山中夜色又格外黑,即便如此思恭还是翻越栏杆,贴着走廊下的泥地走。她脚步轻得像只猫,灵巧地穿梭在盘曲复杂的小道上,不知在后院绕了多久,当她再一次从走廊边探出头时,视线捕捉到了不远处正盘着腿假寐的释迦。释迦背后的禅房看着与其他禅房并无区别,只是暗暗地透出红色。月亮从云层中漏出一点光,思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禅房木门,看到深色木门上隐约有金光浮动,密密麻麻的卍字符在表面游动,像给房间下了无法破开的符咒。释迦脚边放着一支金刚杵,思恭在暗处凝神屏气,目光扫过禅房四个角,月光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聚拢一般,由散乱的光线凝成一道细细的金光,透过金刚杵的杵头,经由中股汇集,又从另一端分散开来,牢牢将禅房四角钉在地面之上。
      切断禅房四角与金刚杵的连接似乎是比较保险的方法,有月光的时候金线才会显形,但一来她不知道切断金线的方法,二来她恐怕刚一现身就被释迦逮住了。
      如果直接破坏金刚杵……
      “所有强大的事物都有破绽,记得观察它运行的规律,只要破坏规律,再可怖的东西都会不堪一击……”
      月亮再一次被云层遮住,月光消失了,周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思恭静得像失去了呼吸,草丛间跳来一只绿皮蛙,凸起的眼睛转了一圈,像没看到活物一样,动作从容地跳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月光再次亮起时,思恭捏紧了手中薄薄的石片,小臂肌肉绷紧,手腕转动,石片差一点就要被掷出!
      就在这时,思恭余光突然瞟到走廊拐角处有个人影,她堪堪停住动作,惊出一头冷汗。待到人影走近,她双眼瞪大,差点就要藏不住身形。
      那人竟是陈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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