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烟雨录》猫与kafka

2、第 2 章

　　“……略有耳闻。”

　　“那么苏兄应该也听说过那句‘得山河印者得天下’吧……昔成祖皇帝一统天下时，靠得就是这山河印，这印嘛，一共有两块，一阴一阳，一凹一凸。当二者合一时，便能号令整个江湖……谁持有这山河印，谁就有可能成为这天下共主。”
　　“成祖皇帝驾崩前，将阳印作为传国玉玺，至于阴印嘛，则交由江湖中人——没人知晓阴印在何处……而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传言说，这阴印便在烟雨楼楼主手中——”

　　李明珏停顿片刻，“在下斗胆猜测，烟雨楼被灭便是由这个谣言而起——所以，我的任务便是调查当年相关的旧人，然后，找到这传言的来处，或许对方和凶手有关，或许，就是凶手。”

　　斗笠之下，苏楹缓慢地眨了眨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但仍是被我找到了蛛丝马迹，要不然他们追杀我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官作甚？”李明珏狡黠一笑，“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这儿——”
　　他点着自己的脑袋。

　　苏楹哼笑。

　　“怎么，苏兄，有没有觉得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李明珏得寸进尺，壮着胆子问，“我斗胆雇请苏兄陪我一同查一查这旧案，你出武力，我出脑力——怎么样？”

　　“可。”

　　“当然，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我也没辙……就只好死皮赖脸地赖着你，直到苏兄你答应为止——等等，您说什么？”李明珏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苏楹偏头，抬了抬斗笠，露出斗笠下清冷的面容。

　　桃眼含春，柳眉微弯。

　　李明珏愣怔。

　　“苏兄。”

　　“嗯？”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好看。”

　　苏楹一顿，挑了挑眉，从腰间抽出木剑抵在他侧颈，“嗯？”

　　李明珏连忙求饶，“大大大侠，苏大侠，咱好好说话，别动手别动手……而且我夸你呢，你怎么还不高兴哪？”

　　他轻轻地捏起木剑剑尖，往旁边一挪——

　　苏楹拿着凑得更近了。

　　“别别别——苏大侠，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说你好看的……饶我一命。”李明珏思忖，这话好似也不对——木剑压在他的脖颈上，冰冰凉凉地透着杀气。

　　“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没娶妻呢，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我多命苦啊……而且咱们还要查案呢不是——”

　　苏楹逗他逗够了，把剑放下，重新系在了腰间。

　　“行了，帮你查可以，”苏楹顿了顿，“在此之前，去前边的福来客栈订两间上房，把马牵给那里的马夫——嗯，你怎么不动？”

　　李明珏指了指马，“就我和它？”

　　“不然？”苏楹挑眉，“你不是说只要是人能做的你都可以做吗？跑个腿而已，快点去吧。”

　　李明珏认命，“……成。”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自己找的大侠自己哄。

　　苏楹扔了一串银钱。李明珏一把接过。

　　差点就掉地上了——

　　“喂——苏兄，那你去哪啊？”

　　苏楹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

　　“我去。”李明珏朝对方的背影嘀咕道，“……这性格也不知以后谁受得了。”

　　李明珏拍了拍马头，这时他倒是不怕了，“……就咱俩咯，走着吧，伙计。”

　　这边李明珏牵着马到了福来客栈，那厢苏楹提了一只花灯走到了乌苏河畔。

　　卖花灯的小贩给了她一盏“平安喜乐”。苏楹付了银钱，低头谢过——然而她其实更想要另一只“诸事顺遂”，不过慢了一步，被一个小女孩买走了。

　　女孩扎着丸子头，红系带随风扬起，一蹦一跳地同身边的爹爹谈论着今日趣事。

　　苏楹看得出神。
　　她想起了一桩旧事。

　　兀的，女孩回头。
　　笑靥如花。

　　“……这位客人，这位客人？”小贩举着花灯，“这花灯您还要不要？”

　　“要。”苏楹低声应道，接过对方递来的花灯。

　　“平安喜乐”四个字写得遒劲，一看便知用心良多。

　　苏楹记得很久以前，她拥有的第一盏花灯，上面的字体稚嫩而无章法……只不过她忘了是谁给她写的了。

　　但那四个字却在记忆里明晰——

　　“诸事顺遂”。

　　然而后来的很多年里，“诸事顺遂”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黄昏退却，夜幕降临。正月里的天黑得快。
　　苏楹轻巧地越过人群，行至乌苏河畔。轻轻蹲下来，加入放花灯的行列里。

　　随后，旁边一位老妪递了烛火给她，苏楹接过将自己的花灯点燃，接着又将烛火传给下一位——

　　这亦是扬州城上元节独特的习俗。

　　烛火传递燃花灯，若是全程断不到三次，就代表着今年所有的花灯承载着的愿景都会实现。

　　而若是恰好全程没断，那么将会有好运降临。

　　苏楹往乌苏河下游探去。

　　“今年没断！”

　　“接好运咯，接好运咯——”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苏楹站在原地，目送花灯随流水渐飘渐远。

　　忽而笑了笑。

　　****

　　福来客栈。

　　“……要说这天下过得最肆意的，当数李氏二皇子李明珏——他爹是当朝皇帝，他大哥是当今太子，他大姐乐安公主能文能武，年方十六便随祁渐鸿祁老将军上了沙场……到了李明珏这嘛，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纨绔子弟，身边如花美眷好生伺候，豪门子弟攀附恭维，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想当年，这厮干得最出名的一件大事，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怀里左拥右抱着两个哭哭啼啼的花魁美人，眼泪水哗哗的，双眼红红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咱们二皇子可就坐不住了，不为美人出手那还是咱南离的好男儿郎吗？于是便把欺负美人的那个倒霉官差当街斩杀，血溅长街啊……”

　　楼下客栈打尖喝酒的行脚商围了一圈坐在一位白胡子老道前。

　　这人醉了酒，自称江湖第一刀，一刀可劈山海，可斩妖邪，可震天地——人们都道他吹牛第一刀，一开始就听个热闹。后来这白胡子老道一说起江湖朝堂的奇闻八卦，一个个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

　　二楼雅间。

　　“当年那事怎么传那么玄乎？”李明珏靠在窗户边儿上，没个正形。朝室内的另一人打趣，“——这老头不错，一看就是没少八卦……要不然把他招回去给我爹当个说书先生？看他一个人待在那府中怪无聊的。”

　　另一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若是苏楹在场，定能认出这人正是先前茶馆那个自号“松斋老叟”的年轻说书人。

　　对方换下了说书先生穿的灰布长衫，换上轻便华贵的玄色武装。

　　“殿……公子，我觉得老爷可能不需要。”说书人委婉道。

　　“要不送到我大姐那去吧……凉州那荒凉地儿可没有这种解闷的——”

　　他竟然真的在考虑——

　　顾三刀一脸无奈地看着李明珏。

　　正巧楼下席间又传来声音。

　　有一个不明事理的当差小声说了一句，“当街议论皇亲国戚可不消啊……这这这，万一给人听去了——”

　　白胡子老道吹胡子瞪眼，脸色通红，满脸醉态，“给人听去又咋的？他是能砍我脑袋还是能诛我九族……呵，他李氏一半的江山还是咱江湖人出力给他打下来的呢……还不让人议论了？不消不消……这可不消——老夫要找那皇帝小儿讨个说法去！”

　　语罢，作势就要站起来，身体晃了三晃。

　　“哎哎哎——”

　　“您坐着，坐着……”

　　周围人忙劝阻。

　　刚把这老道劝下来坐着，人脑袋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席间安静下来，见没了意思，便三三两两散去。

　　楼下只传来茶水烧开了的声响，以及酒杯相撞发出的清脆的“叮”声。

　　“——这老道绝对想不到，他口中风光无限的纨绔二皇子，现在窝在这间小小的客栈里，做起了伺候人的活计……”李明珏将窗户一把关上，盘腿坐在桌前，自斟了一杯酒，“苏……我苏兄呢？”

　　“看样子是往南边去了……”顾三刀回忆，“应该是去放花灯。”

　　“真好啊，放花灯——”李明珏喝完了酒，用指尖推着酒杯转来转去，“我也想去。好久没放过花灯了来着……上次来扬州都不记得是哪一年了。”

　　“那您去不就行了？”顾三刀不解自家主子纠结的原因。

　　李明珏摆了摆手，“不去……你不懂，不懂——”

　　万一人给溜了怎么办？
　　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人让自己跟着，然后帮他查案。

　　“行了。”李明珏开始赶人，“你下去吧，干活去……啊对，顺便叫人查查楼下那老道什么来头。”

　　顾三刀起身，行了个礼，便推门离开。
　　寒风从门外灌了进来。

　　李明珏看了眼天色。
　　一丝光亮也无——不早了。

　　倒是南门那方还热闹着，再有便是西边的夜市——每逢佳节，夜市是整宿开放的。
　　不论南北东西州。

　　这一规定的施行，里头可有说道。

　　当朝皇帝同皇后恩爱非常，膝下育有二子二女。老大是女儿乐安公主，性情直爽刚烈，能文能武；老二是太子，为人沉稳冷静，胸有丘壑，颇具先帝遗风——到了老三老四，就开始长歪了，二皇子个性顽劣，最爱招猫逗狗，小公主娇蛮霸道——这两兄妹碰到一起，诸朝臣的脑袋便有得疼了。

　　武德八年正月十五，小公主不满夜市早早闭门，耍泼打滚让父皇答应她整夜开放夜市，加之二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拱火。

　　皇帝耳边不得安宁，遂无奈答应。

　　“……但各退一步，只在逢佳节的时候开放——好不好？你想啊，要是每天都那么热闹的话，可能瑕儿是开心了，但百姓们怎么办呢？”

　　皇后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自己最小的孩子，“百姓若是睡不好，瑕儿的父皇也会睡不好，父皇睡不好，母后也难以入睡……然后瑕儿也会休息不好，瑕儿想整天没有精神吗？”

　　小公主摇了摇头。

　　“所以瑕儿也要早点睡觉，这样第二天才有更多的精力和兄长们去玩……”

　　李明珏从回忆里抽身——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事了。

　　***

　　苏楹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坐在桌前一脸神游天外的李明珏。

　　她挑了挑眉。

　　摘下斗笠，连同破木剑一起立在角落，露出斗笠下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

　　李明珏已经见过一次，这次怎么说也不会看得发怔了。

　　苏楹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李明珏。

　　后者接过晃了晃，空了。
　　李明珏震惊，一边上下打量着她，“就喝完了？”
　　丝毫不见醉意，连脸都没红。

　　“倒点酒进去。”苏楹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酒水，吩咐道。

　　“……您还能喝呢。”

　　“你倒不倒？”

　　李明珏认命，“倒倒倒——”

　　“马已经牵给马夫了，在马棚给人好生照料着……我凑过去看了两眼。”李明珏装完酒，将酒壶递给苏楹，后者没接，他转而放桌上，一边往嘴里塞着酥饼，“过得比人都舒服。两间上房也订好了，就等你了。”

　　苏楹颔首。

　　“哎——”李明珏将酥饼吞进肚，趴在桌子上抬眼瞧她，“苏兄你一间，那另一间……莫不是特意给我订的？”
　　苏楹不语。
　　“苏兄，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哪……出手救了我又答应陪我查案不说，还管吃管住……大恩无以为报，我要是个女儿身，早就以身相许了……”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宰了喂马！”

　　李明珏迅速端正坐好，拇指和食指一合，在嘴边画了一个“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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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kafka的文有一个特点，给了特写的人必有剧情。
猜猜这位老人是谁？
*咱女主是真的爱喝酒，嗜酒如命，而且不上脸，而且千杯不醉。
（喝酒上脸的作者羡慕了）
*花灯那个是自设，如果现实中真有这个习俗，欢迎在评论区留言（蠢萌作者好喜欢这种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