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尾为誓》濯风

2、第 2 章

　　一时看得入迷了，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盛满了寒意的眼睛，他冷不丁一哆嗦。准备坐下去的动作停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借着整理衣摆的假动作缓解尴尬。

　　奇怪，他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平时只有他使唤人的时候，怎的今日被一毛头小子给唬住。

　　老鼠一样的细眼睛里闪过精光，他这半辈子阅人无数，虽然不忿这小子的无礼，但直觉告诉他，这人，他惹不起！

　　于是乎，胡老板麻溜利索的给人腾出了位置，讪笑着让他坐。

　　那男子看也不看胡老板一眼，更别提说声谢语，理所当然的霸占了那个好位置。这桀骜的模样让胡老板气的牙痒痒，两撇八字胡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奈何自己没本事，任得黄口欺！

　　胡老板只顾自怨自艾，没注意到他腰间的藏宝袋中多了块流光溢彩的狛晶。

　　周围的人很是好奇这个突然冒出的贵公子，看他衣着华贵气势不俗，好些想上前攀谈结交的，却经不住那通身的冷意和淡淡戾气，遂歇了这心思，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堂上。

　　同其他人一样，他听得认真，可也未免太过专注。他的面容被挡住看不出表情，可那双好看的凤眼正紧盯着堂上之人，眼尾泛出一抹妖异的红色，他眼珠的颜色是透着微蓝的墨色，莫名能让人联想到深海。

　　如此好看特殊的眼睛此刻却弥出杀意，多情眼化作杀人刀，他所视之人正是那说书人，这样迫人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仇人。

　　胡老板有先见，早早躲开了。剩下的黄老板，马先生等人只觉得自己身上莫名凉飕飕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头刺挠得很怎么都不畅快。

　　别扭间，说书人的故事讲至高潮，不大不小的声音足以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去。

　　只听得…

　　“那少女大婚之夜突发恶疾，救治无果后暴毙，据说死时样貌骇人可怖，一双眼迟迟不能阖上。如此异常，是要化恶灵的兆象啊！

　　当时的天师还不是天师，但已经有了通灵之能，深知如不能好好处理这具尸骸，他日必将引发不可估量的恶患。

　　可这人终究自家刚过门的新媳，他怎能照以往镇压恶灵邪祟的法子来对付自己亲人呢？

　　当时正值严夏，棺椁停了七日，里面的人却分毫不变，而且那几日，怪事不断。今天是鸡死了，明天是牛病了，而且随着停棺的时间越长，这些怪事就越多，更有好几户人家，皆是染上怪病头疼不止，不管是主人还是奴仆，症状一模一样，就连看门的大黄狗，也都病怏怏的。

　　许多人怀疑，这是不是那少女的鬼魂在作祟，她真变成恶灵要来害他们这些人了！

　　于是纷纷告到县老爷那里去，那县令听到这样的异事后连忙召来天师，让他快快做法，平了这一场祸事。

　　可天师他于心不忍呀，这恶灵只能用狠招对付，需得在脑袋顶上的天窍位置凿个洞出来，将黑狗血和着朱砂调成墨画满法决的符篆给塞进去，等她的眼睛可以闭上了，再把头发割断，绕在颈上作束缚。

　　身上的关节都得用长钉钉住，双手双脚各缠一副枷板铜锁，鬼差一见就知道万不能叫这恶鬼逃脱。

　　更重要的是一步是不能为这少女落棺。”

　　听到这，有人耐不住嘴，插了一句“不落棺那怎么下葬，一直摆在阳宅不慎得慌么？”

　　“诶，你懂什么，这都是隐晦说法，哪是不落棺呀，分明就是不能入棺，跟那些个犯了事被处死的人一样，别说棺材了，有个坟包都算好极。”

　　“啊，那跟曝尸荒野没两样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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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镇压恶灵的办法倒是闻所未闻，所以一说到这儿底下难免议论开来。

　　说书人不理堂下听客的反应，接着说：

　　“亡故之人讲究入土为安，可沈府新媳之死却非寻常，落棺不得也就罢了，还须得革了身上华服，据说是喜服颜色似血，穿着这样服饰的人无端暴毙的话会化作最凶的怨灵，更是有成煞的可能。所以得脱，扒得人好好的姑娘只着一层单衣。只有等这些都做完做干净喽，才能选个日头最猛的时辰送走。”

　　说书人讲得煞有其事，竟还能将如此多的细节一一讲来，好些人听着听着就开始寒毛倒竖，左顾右盼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飘进这茶馆。

　　但也有不少胆子奇大，就好听这种刺激诡事的人，嚷嚷着继续。

　　那老先生不紧不慢的咂了口茶水，放了这些会儿，水温刚好入口。

　　等下面催的紧了，他这才徐徐开口：“沈员外只提了这个法子出来，但他也不说办不办。毕竟这法子对人姑娘来说还是很残忍。可也不能任由她变成怨灵更或者煞来残害百姓吧。

　　见他如此犹豫，那些个头痛不愈的人开始上门央求，求什么呢？当然是请沈员外应了这法师之职，速速将恶鬼祛除干净。有人发声了，就有更多的人附和，毕竟他们也怕下一个遭罪的成了自己。

　　就这样僵持了两日，沈员外终是答应开坛做法，为百姓除了这祸端。再不能拖了，遂选在翌日午时，由沈员外亲自撰符，镇压鬼气。

　　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最好由死者亲人来做，但她父母住在外县的村子，耽搁这么些时日，沈员外是一早就差人过去传信请二老过来商讨身后事，可回信的小厮却说家中空落无人。

　　可接亲当日，分明还在的呀！

　　还得是同村的人过来听了一嘴后回道：“哪是没人啊，是你来晚了，这家人将闺女嫁出去后得了好些钱财，只怕已经在往江都的路上了。”

　　这情况说于沈员外听后，他面上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百姓怕他反悔不愿意做法了，急忙献策：“女子出嫁从夫，她又拜过高堂，照理说沈员外您才是他的至亲长辈呀，没谁比您更合适完成这割发的仪式了。”

　　不得不说，他这主意出的一点没错，剩下那些人纷纷应和。等着众人的议论声小了许多后他才一脸深思熟虑的说：

　　“既如此，此女的割发礼就由我代劳了。”

　　等到他肯定的答复，众人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掉了下来 ，要真说，没人比他更合适了，有长辈的身份，又有了得的能力。整个竹阳县，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高人。

　　不过那女娃也确实惨，刚高嫁到这样一户好人家，夜都还没过完呢就暴毙而死，死就死吧，还死的不干净，竟然敢祸害这县上的人。如何叫他们不气，现下对她是一点同情都没有，巴不得赶紧驱走，想起来就觉晦气。

　　当然，沈员外最终还是照那镇压之法施了一遍，百姓都跑来看大师驱鬼，在百姓的注视下，终于在午时正当时宣布，就差最后一步送，此煞终解。

　　挑了几个胆大健壮的奴仆，顺着城外的羊肠小道，再按他说示拐了七八个弯，寻了个旧庙旁的地儿掩埋。

　　说寺庙虽弃，但神佛灵气尚村，镇压个女煞倒是不成问题。

　　其实当时有些人是不信沈员外还有这能耐的，不过再在看到符篆被塞进去后那死活闭不上的眼睛竟然自己阖上，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吓得两股战战，跪地拜服…”

　　说书人大致是讲的差不多了罢，但听客是愿意再多听两嘴的，只有一个人，他的来去都是急色匆匆的。

　　就比如现在，说书人刚说完那镇鬼之地是竹阳县外一间废弃寺庙，下一秒人就从那木凳上消失了。

　　旁边的不由得搓了搓眼睛，暗想自己是不是挺入迷了后产生幻觉。不待他多想，堂上的说书人开始作最后的结语。

　　“这时候的沈员外还不是后来那个身居高位的天师，这段经历也不足以与他后面作为可相比拟。实乃一段乡野轶闻罢了，诸位大可听得一耳，可千万莫要当真了呀！”

　　他皱巴巴的脸皮上罕见的挂着稀松的笑意，从没见打开过的穿云折扇此刻在他手里轻轻摇晃着，不过说来也怪，这扇子关着时还能见着些花纹，今儿一打开，两面皆空。怪哉怪哉。

　　今日的故事已经散场，三三两两的听客结伴而出，更多的还是在议论今日所讲的这故事，各种猜测想象从他们嘴里飘出。

　　说书人的任务是完成了，但他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静坐在原地，视线随着人群飘出了门外，不知所想。

　　右手边的茶碗可见底，只余下薄薄一层珀色茶汤，浮着些茶碎静静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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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阳虽只为区区郡县，但其隶属褱州，褱州城地处樟广平原，附近多有江河，水流冲击而下促成了当地的肥沃土地，是九州四十二郡中的粮仓之一。所以竹阳当地流传出这样一句玩笑语，说什么“竹阳未有名，江褱天下知”

　　说的就是江都和褱州这两处地界天下人无一不知，一个粮食充裕，一个贸易发达。重要程度仅次于中州皇城。

　　当然，这都是世人的调侃，在他们眼里，江褱百姓都是富得流油，连那儿的老鼠个个也都硕大无比。

　　实则不尽然，一方城土之下还有郡县，村寨。这些个小地方或许没有别人谣传的那样夸张。

　　就好比竹阳县吧，实在有些倒霉，明明处在褱州界，但却是最偏的一个县，尤其旁边还有两座高山环伺，地形蜿蜒崎岖，马车人行皆有不便，往来如此麻烦，所以这里与外面的县城交流并不太多。

　　最倒霉的还是水源问题，流经褱州的水域有那么多，偏偏只有一条细细的丹江能经过这里。

　　封闭的地形决定了竹阳县百姓的温饱不是问题但要谈发展就较为困难了。但还在县民心态乐观，知足常乐。

　　加上褱州知府勤廉善正，知道下面竹阳县的情况，体恤这儿百姓，时常拨银助其修路，所以这竹阳百姓倒也过的自在。

　　空气舒爽宜人，景色开阔秀致，愿意来小住的富户也不少，渐渐的也带动了竹阳县的经济和人流。

　　那遮面男子听完了整个故事便急色匆匆的的赶往这里，不过黄老板等人确没出现幻觉，人也的确是从他们眼前消失的。或者说不是消失，而是男子的动作太快，快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赶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可不多见，就算是那些修灵士，想要移形换境那也得耗费不少灵力，且速度不一定有这男子快。寻常妖族也无法达到此境。

　　不得不叫人怀疑，这男子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