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尾为誓》濯风

3、第 3 章

　　只见他刚一踏入竹阳地界，就又赶往城门口的僻静小路，在那山林里钻了半天，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他重新回到写着竹阳两个大字的门匾下面，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就当他准备再度入林的时候，有一位挑着两大捆枯柴，步履蹒跚的老妇人看见了急忙撂下那两担重物，边招手边急忙喊住了他：

　　“哎哟喂，小伙子停下，快停下。”

　　男子只当她是要找他索要过路钱财，这一路上他见多了这种人，随手抛了块晶石落在她面前的地上，不欲停留。

　　没想到这妇人看着是个腿脚不利索的，竟然还能捡起晶石后，拦在他人林的唯一小口处。

　　男子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戾气，只当她是嫌没给够，再度给她扔了块大的。

　　哪知那老妪吭哧喘着粗气，又将那闪着彩的晶石捡起，对着男子摊开了手，满是厚茧的掌心里躺着两块他扔过去的晶石。

　　她颤颤巍巍的把手往前一递，用那风箱似的破锣嗓子费力的说：“喏，小伙子，你的宝贝掉了，给你。”

　　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一动作，他已经找了一整天，可什么发现都没有，心里本就憋着火气，如今再被一人族老妪阻拦，差点就要爆发了。

　　不过他也只是阴沉了脸，冷笑着说“噢，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既然没人要，那这东西也不必有存在的必要。”

　　说着就拿过了她手里的狛晶捏在手里，不出三秒，石头一样硬的东西顷刻在他手里被碾碎，手指轻捻两下就被路过的风吹散。

　　“诶，你…”

　　男子不想与她纠缠，绕过她也不是件难事。可老妪还是不放弃，磕磕绊绊地大喊“小伙子，这林子你去不得呀，里面有鬼！”

　　听到那个字，男子的脚步倏的顿住。他立马折返到那老妪面前，急问“你知道什么，你进去过这里面？”

　　他动作太快，老妪只觉得眼前一花，这小伙走出老远了，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堵了个小山一样的人。

　　她吓得直拍胸脯顺气边说“诶诶，你刚不在那儿吗，咋来的我这…”

　　“你刚说什么，为什么不能进这林子。”

　　被他这么一问，老妪也忘记害怕了，回忆着以前，她的声音也变得神秘起来。“不是进不得，白天呐你爱怎么进怎么进，就是一旦天色暗下来了嘛，进去就出不来了…”

　　男子以为是什么，他这趟来也不是玩耍的，碰不上这东西才让人苦恼，听她这样说，男子眉头略微舒展开，起码知道自己这次没有找错方向。

　　继而他问道：“县道外有一羊肠小道，跟着走上一阵再外拐几个弯据说能见到一处高僧搬走后遗留下的旧庙，老人家可有印象？”

　　但让他产生不好预感的这老妪的表情，她看着茫然，对他嘴里所说的寺庙像是一点没印象。

　　果不其然，老妪拧着脸想了好一阵才说道“寺庙？我们这儿山沟沟的，走个路都不方便，哪里会建出庙来，小伙子你怕不是记岔了。”

　　“你再好好想想，不应该没有的。”

　　这话要是说与一个心眼小的只怕是会觉得眼前这男子找茬，说没有就算了，还变着法讽刺人年老记性差。

　　但那老妪是个面和的只笑着摇摇头说“老婆子我在这儿多少年了，别说我这大半辈子，就连我祖祖那辈儿都从没听过这哪里盖了间和尚房子。你说的那个，的确没有。”

　　男子表情看着不太好，他紧咬着后槽牙，带着怒气低吼道“这老道儿，竟敢戏耍捉弄我。”

　　老妪见他变得有些焦躁，又接着月光细细打量了一番，安慰道：“看你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约莫是江褱来的贵客罢，你说的旧庙在竹阳确实没有，这点我老婆子敢打包票确定。但你为什么执意要找一个荒废的寺庙呢，这深山老林的，天色又这么晚了，实在危险。”

　　顿了下，她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急道“跟你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怎么天就黑成这样了，听老婆子一言，赶快进城里找个地方住下，什么事也得等日头出来了再说，在戌时之前得赶紧离开这儿，不然一会儿那些乱葬岗出来的厉鬼就要出来抓活人啦！”

　　“等等，乱葬岗，你说这里面有一个乱葬岗？”男子指着那黑黢黢的林子，眼睛里迸发出一抹亮光。

　　老妪不明白为何提到乱葬岗，刚还狂躁不休的男子怎么这会儿看着还挺欣喜。

　　好脾气如她也不得不怀疑，这小伙子看着人高马大气宇轩昂的，咋就脑子不清楚呢。她刚说的可不是秦香楼，是乱葬岗呀！还是有厉鬼吃人的那种。

　　“你你你，没事吧，小伙子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发烧脑子烧坏了，趁着还有时间，赶快跟我进城去，你在呆在这儿，一会儿就没命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地儿啊不能呆！”

　　她想着去拽那男子，没想到连个衣角都没摸到，晚上他没有遮面，能清晰看到他俊挺的脸上还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如此狂妄，一点听不进老妪的忠告，她不由得急了，生怕第二天再见这年轻小伙的时候是一堆骸骨，这好好的人成了竹阳县里的一只糊涂鬼。

　　男子基本确认了心中所想，看来那说书人所言不是做伪糊弄，不过也太不靠谱了，怎么把乱葬岗说成了废弃寺庙。差点他就要折返回去，抓住那胡编乱造的老头教训一番了。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麻烦，也算不上麻烦。只是这老妪太过操心，如此盯着他，就怕他不听劝非要闯那鬼林。

　　但这人也是出于好心，男子仔细想了想是将她打晕还是装作看不见那个法子来的轻松点。他默默比划了一下却突然撞进她忧心忡忡的眼睛里，什么损招就都使不出来了。

　　无奈，他暗叹一口气，微微屈身，目光持平看向她。

　　短短的视线接触后，他从那双布满皱纹却明亮得出奇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原来是西市街陈记铺子掌柜的食母”男子轻喃。

　　他一手扣上陈氏的肩膀，一手凭空施术，让那两捆柴火悬在空中。不需要借助任何阵法，他当即便带着陈氏和她的柴瞬移到了一间铺子外。

　　门口那两只灯笼轻轻摇晃，照的那匾额上的陈字也忽明忽暗的。

　　不等陈氏回神，男子便如风似的飘向了城外。不过临走前他没忘记留下谢礼-一只八宝奇珍的锦囊，囊身鼓鼓的，装着他身上最后一点狛晶。

　　回到先前的地方，望着黑黝黝的入口，十足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深渊。里面或许藏着让人闻风丧胆的东西。但男子看着此处却轻勾嘴唇，他心想“你最好有吓死人的本事，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死的更彻底。”

　　阴风阵阵，夜枭嚎叫。可他一点不当回事的提步上前，渐渐，他整个人的身影融入进这浓郁的夜色。

　　黑暗中，一般人都会借用烛火视物，可这男子孤身一人行走在深林中竟还如履平地，还能准确辨别方向，当真不是常人能为。

　　或许是因为天黑的缘故，白天看起来也就是一普通树林，除了没什么人迹外也不出奇。但诚如那陈氏所言，一到夜里，除了阴风怪声，那枝条交错，经由月光一照，更像是鬼影簌簌，大有一副勾魂索命的姿态。

　　不光如此，男子行至深处，眼前陡然出现几簇蓝色火焰飘至半空，感应到活体的气息，这蓝火便循着生人的气息靠近，在他周边来回晃荡几圈后，有一簇落在了他的肩头。

　　男子冷眼旁观着，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磷火也称鬼火，是人死腐烂后能见到的一种景象。能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他离目的地不远了。

　　想通这点后他循着这火又往前走了几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空旷开阔的地界上。

　　这里，要比外面还黑上数倍不止，就好像眼前突然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葛布，连他这样拥有极好夜视能力的人都不太能看清。鼻端传来淡淡的腐味，刺激着人产生呕吐的生理反应。

　　但男子只稍稍停留，索性闭上眼睛，循着腐味，一步步往前接近。

　　“叮铃铃…”山野间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音，在这寂寥的环境中尤为瘆人。男子听到了也只当无物，不受任何影响的继续往前。

　　他毫无惧意，可铃声随着他的步伐愈发变得急切，大有招魂摇铃时那般急促诡异，不断刺激着人的鼓膜。不止这铃铛作乱，地面上不断有白色笋尖状的东西冒出，密密麻麻一大片不禁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这些白花花的东西探出了土层，抽成蛆虫一样的条状，立在土里，活像死人的白骨，扭曲着，似是不甘。但触感却如生肉，粘腻肥厚。

　　这触感是他一脚才上去后得出的感受。只听得“吧唧”一声，活像鞋底子下嵌了块肥肉，没什么影响，但足够恶心。

　　这种地方能出来的什么东西无论死活，想必都不会是个良善的。

　　果然，那被一脚踩爆的白肉，黏在男子鞋下，不过半刻，就像是有生命般肆意增长起来。它循着男子的履靴一路蜿蜒而上，攀附到他小腿位置。软肉一旦接触到有温度的东西便骤然收缩变硬，甚至还有无数碎屑试图蔓延而上。

　　男子已经感觉到变硬的那部分不甘只禁锢他在原地，不断在找寻着可攻入的点，一举穿刺。

　　所以之后呢？是要将他浑身钉几个窟窿挂在这等死后风干还是干脆以他的血来滋养这丛怪肉，被吸成人干后再挂着。

　　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是他的结局。

　　低头垂眸，看着那白生生的一团不断蠕动，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他眼里闪过寒光，只是抬手间，就有无数冰锥登时出现在他周围。

　　四周的空气都低了几分，若原先的阴冷是因着鬼气，那现在的冷意，则完全是那一人身上所散发。

　　“唬人倒是有一套，但就这点本事也敢拦我？”

　　男子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言语里透出轻蔑。

　　随着他话音刚落，悬停的冰锥像雨点一般落下，每一只都精准扎紧那笋肉里，深深没入。只听得一阵惨叫呜咽，被冰锥深刺的白肉接连颤抖不止，一股白烟涌出，那白生生的笋肉才像彻底咽了气一般，连接土地的根茎处开始枯萎，不消片刻，地上只余一摊接一摊的透明水泽。

　　嫌脚上被那脏东西蹭过，随手施了个净身术。他回想起在陈氏眼里窥见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