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霞光》尘影向南

2、过去，现今

　　工作并不难，除了有些繁琐枯燥，打印、复印、整理凭证。从前辈口中所听的“不怎么忙”并没有实际发生，相反的工作很忙，只是目前自己也没实质性地接触更多的带有技术性的工作。也是正常的，毕竟自己专业不对口嘛。赵颖晨不经常从自己的单独办公间出来，出来也只是简单地和几个人打个招呼，就出去忙项目的事了，除了工作，鲜少与自己再进行更多的沟通——除了午休的时候，中午一起去吃饭，回来以后赵颖晨会把钟晓楠带到自己办公室，教她一些办公软件的实际运用。

　　单位有食堂，几乎是免费提供饭菜的，大部分员工都喜欢中午去食堂吃。从第一天入职开始，赵颖晨就约钟晓楠一起去食堂，钟晓楠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也挺乐意。两个人高中时代经常一起去学校的餐厅吃饭，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仍然有一起去往食堂的机会。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很有限，赵颖晨不主动提读书时的事，也不问她后来的经历，只和她聊一些现在单位里的一些事，钟晓楠也不太好意思提起从前。毕竟，对于赵颖晨和自己而言，至少是对自己来说，过去实在是有太多的遗憾，并不太敢回首。

　　上司是颖晨，使得钟晓楠对于体制内“需要巴结的上司”这一想象并未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相反地，由于被在对方面前能够很自然地放松下来，并且过去对她的信任感奇妙地延续至今，对于自己在工作上的感受，她并不隐瞒，反而是很坦诚地向她表达。这也挺好，顺便消除了自己对于工作上的想法无人诉说的担忧。

　　“毕竟你现在刚来，还没有什么实际的经验，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工作。我最近也实在是有些忙，腾不出时间去教你实务，只能委屈你先干些简单的活，”这天中午吃饭时，听了入职几天后的钟晓楠对目前手上零碎工作的“抱怨”，赵颖晨一面回想着，一面说道：“等到这几天手上的项目做完，我就教你一些更多的东西，给你安排更深入的工作。”

　　“说是这么说的……”钟晓楠叹了口气。虽然那么久不见，两个人之前还闹掰了，但是现在，只要在赵颖晨的面前，钟晓楠总觉得自己会卸下多年来打拼出的一身防备，回归不经世事的高中时期的自己的心态，情不自禁地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论是好是坏。

　　“几乎天天加班，干着些没什么意义的工作，我总觉得我的努力不该是投入这些东西中的。辞掉上一个工作，也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努力毫无意义。如果现在还是这样，我真的要怀疑人生了。”说到后半句，钟晓楠还是意识到这些话仿佛有些过分了，便换了个具有开玩笑性质的语气打趣道。

　　“嗯……对你而言，现在的工作确实太屈才了，但还是该相信，现在的努力不会白费。”其实钟晓楠很希望赵颖晨能追问一下关于自己上个工作的事，但是她没有。

　　“鸡汤谁都知道啦。”钟晓楠无奈一笑。

　　“不是鸡汤，是实话，”赵颖晨也笑了一下，从自己的餐盘里夹出一个很精致的面点：“这个蛮好吃的，我可喜欢了，你尝尝。”

　　钟晓楠对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无可奈何，只得伸出筷子接住这个点心：“话说你现在饭量真小啊，还没我吃得多，真的能吃得饱吗？我看你比着高中的时候，瘦得可不止一点半点。”以前就不胖，现在真的是显得有些过于单薄了。

　　“工作以后饭量就变小了，可能是老了吧。”赵颖晨扒拉着自己盘子里的菜，开了个小玩笑，也算是作了回答。钟晓楠看着自己筷子上夹的面点，咬了一口，淡淡的甜味，确实好吃。她真的还像以前一样，好喜欢点心一类的甜食。

　　“以你现在的学历，在我们单位确实是有些屈才了。不过不要急，工作上的事，很多情况下大家确实要从一个起点开始，毕竟实务上的东西，是学校里没学过的。你的经历，你的学识，是在为未来的发展奠定基础，现在就一步一步来就好。”赵颖晨轻声道，在一片嘈杂之中倒是有些抚慰人心的作用。

　　“道理都知道的，但没法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啊。”虽然心境确实不那么焦躁了，钟晓楠还不是很想跳过这个话题，也许是积攒了这么久的压力，终于能得以诉说和安慰的缘故，她仍情不自禁地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头说。

　　“那平时没事就干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做点让自己快乐的事，”赵颖晨放下筷子微笑着说：“我之前不开心的时候，喜欢逛超市，大大小小的超市几乎被我逛了个遍。也不一定要买什么东西，就是看那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就会莫名的解压。你可以试试。”

　　“什么嘛，你这爱好……”说罢，两个人都笑了出来。钟晓楠笑着，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轻松。

　　正式入职的第一个周末到了。因为是在自己家乡工作，因此钟晓楠和父母住在一起。家里有个在老一辈人看来“年龄已经不小”的女儿，自然逃不了在“对象”问题上被唠叨。上午和妈妈一起去市场买个菜，走在路上都逃不掉被妈妈催促的命。

　　“哎呀好啦，你都说了一路了，还没看出来我不想跟你聊这个话题吗？”终于，原本打算“嗯嗯啊啊”混过去的钟晓楠忍无可忍，禁不住抱怨了起来：“是是是，我都27了，大学学的还是土木工程，本来就不好找，那就不找呗，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大学已经谈过好几次恋爱了，那种对两人之间的暧昧感情的向往早已消磨完毕。

　　“怎么能不找呢？一个人的完整人生少不了结婚生子……”又来了，有时候，钟晓楠真的很难理解，自己妈妈作为他们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思想怎么还那么保守。

　　“你看看你周围的人，有几个27、8了还没结婚呢？”妈妈找到了一个能够支撑自己论点的依据，有些得意地发问。

　　“你别说，我同学还真就没几个结婚的，”钟晓楠同样在这个依据上找到了能够支撑自己的论点：“除了本科毕业的同学我不太清楚，研究生好像就只认识一个结婚的，人家那是跟人男朋友高中就在一起了，我高中的时候你也不让我谈恋爱呀。”

　　“瞎说的吧，怎么可能就一个已经结婚的？”

　　“真的，骗你干嘛？而且有个高中同……高中时的朋友，以前给你提过的，赵颖晨，记得吗？”

　　“赵颖晨啊，记得记得，那个个子很高的女孩子，以前你们两个关系多好啊。不过上大学以后你俩好像联系得就少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不联系了呢。她当初……学的会计是吧？”

　　“对，”妈妈的话倒是再一次勾起了钟晓楠的一些回忆，但她极力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她现在跟我一个工作单位。”

　　“啊？这么巧的？”看着女儿肯定的眼神，钟妈妈惊讶地问：“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当初你们关系那么好，你那一段脾气还很暴躁，她都一直陪着你，我还挺想请她吃个饭的，也没个机会。那孩子家里怎么样了？还跟以前那样困难吗？”

　　钟晓楠叹了口气：“王素娟女士，我不用把工作里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向你汇报吧，更何况当年的同窗好友重逢成了自己的上司……”说到此处，钟晓楠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她知道妈妈不会在这方面与自己共情，于是跳过了这一话题，故作轻松地说：“人家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现在也没男朋友没结婚，你怎么说？”

　　王素娟撇了撇嘴：“说不定人家谈着恋爱呢，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不可能，你以为谁都跟你那样的，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钟晓楠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逛到了一个蔬菜摊前。王素娟便把这个话题抛到一边去，俯身去看摊上新鲜的茄子。钟晓楠在一旁独自思索：对了，好像确实没和颖晨聊过有没有对象的问题，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认定了她没有谈恋爱——好像谈恋爱这个词和颖晨就是不匹配似的。过去的颖晨，脆弱且倔强，却愿意以自己内心最纯洁的善意去信任他人；现在的颖晨……该如何形容呢？和以前变化太大了，平和温柔，大概是面上所体现的最多的。这两个形象，明明都很容易给人以好感，可是就是很难让人把“恋爱”这个词与她联系起来。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妈妈已经为称好的茄子付了钱，转身催自己继续逛。钟晓楠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从回忆深处迸出一个画面，这个也许是自己当初与颖晨成为好朋友的契机。

　　回忆中，钟晓楠笑着冲赵颖晨打招呼，而那个一只手扶在教学楼走廊的栏杆上的少女惊愕地抬起头回应自己的声音，眼神里尽是疏离。

　　疏离感，也许就是这种感觉，使得总觉得很难去将一些和词汇和颖晨联系在一起吧。钟晓楠想着，也正是自己并不在意当时颖晨有些幼稚的自我排除，两个人才能走得那么近，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