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霞光》尘影向南

12、我的目标完成了吗

　　过年了，要放年假了！

　　单位里发了米、面、油、一些盒装糕点和卤肉，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想要一个人徒手拎回去着实有些难度。钟晓楠决定中午先把油和糕点带回家，让父母先尝尝这些糕点，晚上再把剩下的东西也带回去。这样的话，中午就不能和颖晨一起吃饭了，要提前和她说一声才好。

　　掏出手机，颖晨的微信号和爸爸妈妈的账号一起位于置顶页面。

　　“颖晨，我中午想先把发的东西拿回家一部分，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OK。”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两下，颖晨的消息回复了过来。

　　“你晚上怎么把东西带回去呢？到时候要我帮忙吗？我下午骑个电动车来吧。”

　　“不用啦，下午有点事，得去一趟城北，已经请了假了。东西就先放到办公室吧，晚上我自己带回去。”

　　“请假？”钟晓楠有些惊讶，心道都快要放假了突然请假，恐怕是有急事吧，而且颖晨以前从来没请过假的啊：“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是一点私事，很快就处理好了。”对方谢绝得很干脆。

　　行吧。对方不说，钟晓楠也不自讨没趣地追问。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没有再见到赵颖晨，大概是为了把今天的事务提前忙完而奔走。

　　“你们单位发的东西还不少，”回到家以后，王素娟一边翻着钟晓楠带回来的大盒小盒一边感叹道：“今年过年都不用怎么买零食了。”

　　“是不少，下午我还得提回来一大袋米和一大袋面。”钟晓楠没什么好气地说。

　　“该说不说，你们单位福利还是不错的。”

　　这倒确实是真的。

　　“毕竟工资少。”尽管心里赞同，钟晓楠嘴里说出来的还是有些带刺的感觉。

　　“诶，晓楠，今年过节，咱们去你大姨家过吧？”吃饭的时候，妈妈突然提议。

　　“嗯？”钟晓楠诧异地抬起头：“怎么突然要去我大姨家过年了？往年不都是各过各的，大年初二了互相串串门吗？”

　　“这不是也好久都没有跟家里人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了吗？偶尔也回家一起团聚一下嘛。”

　　“回去倒是没问题……”钟晓楠看向爸爸时，爸爸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等等，你是不是跟我大姨一起给我物色什么相亲对象了？”

　　“没有！只是老家那边有几个男孩子，可以见见……”

　　“做梦吧！”钟晓楠气愤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只是突然觉得一股热血突然就冲向了脑子里。没有一丝犹豫，她愤然离席，趁父母还没能反应过来，拿起外套就准备换鞋出门。

　　“哎，晓楠，你这是干什么？”爸爸先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像拦住女儿：“妈妈只是随口一提，咱们回去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目的，而且，不想见就不见嘛。”

　　“你们在家里，就这个话题，说过多少次了！我也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提这些东西！你们呢？听了吗？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安排我，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妈妈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是钟晓楠已经狠狠地甩上了门。

　　“我就不该回来！”走在去往单位的路上，钟晓楠恶狠狠地想。

　　进到办公室的时候，李芸和王柯蕾都没在，大概是在食堂吃完午饭后溜达着散步。一上午紧闭着的赵颖晨办公室的门此时倒是半掩着，看起来她在。

　　钟晓楠静步走上前去，轻轻将门推得更大了些，就见赵颖晨正坐在椅子上，带着耳机，看着电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她左胳膊支在桌子上，左手虚握拳，堪堪遮住嘴，看不清表情。她很投入的样子，根本没有发现钟晓楠正站在门外看着自己。

　　钟晓楠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总觉得坐在那里的赵颖晨周身散发着莫名的脆弱感，有一种走上前去抱抱她的冲动。但她不会这么做，这……对双方而言，都好像有些难为情吧。

　　“颖晨。”她唤道。赵颖晨没有抬头，大概又把耳机的声音调得很大。

　　“颖晨！”她提高了嗓音，这次赵颖晨听到了，她迅速地抬眼，便看到了站在半掩门前的钟晓楠.

　　“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摘下耳机，很自然地站起来问道，刚才的脆弱感瞬间，被藏得严严实实。也许并没有什么痕迹，但是在钟晓楠看来，这是在表演。

　　“实在是不想听我爸我妈给我安排相亲，所以尽早逃出来了。”钟晓楠走了进来，苦笑着。

　　“你总是逃脱不了这个啊。”赵颖晨也笑道。

　　“你别说，我有的时候真是有点羡慕你，你不用面对来自家里各方各面的压迫感。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你这是在说孩子话。”赵颖晨简短地评价。

　　“我真希望我还是个孩子啊。”钟晓楠哀叹。

　　“没关系，我把你当孩子。”赵颖晨一脸“严肃”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逮着个机会就要占我辈分的便宜，我就知道你对我以前一个劲让你喊我姐‘怀恨在心’。”钟晓楠伸出手，开玩笑地捏了捏对方的脸，根本捏不起来肉。

　　“不是说玩笑话，赵颖晨，你真得多吃点了。你看你这，瘦的吓人，太不健康了，”她担忧地说，顺势又捏了捏她的肩膀：“你这，工作忙也要多多考虑自己的健康啊。”

　　“没有办法的事，就是吃不多了嘛，勉强不了。”赵颖晨耸了耸肩，顺势走到了窗边，看着在歪到了窗前的常绿枝叶，正在微微摇曳。

　　“晓楠，”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窗外：“在这里感觉还可以吗？”

　　“什么？”钟晓楠诧异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挺好的呀，至少是我目前为止工作体验最好的一个工作了。”虽然这也就是第二份工作罢了。

　　“心情呢？有没有比之前刚辞职的时候好些？”她依然看着窗外，纤瘦的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出现额外的寂寞。

　　“肯定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心里骤升一股不好的预感。

　　赵颖晨转过了头，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她淡淡一笑：“那就好……其实还是挺希望你能留在这里的，但还是得看你自己的决定吧。”

　　一阵感动瞬间又波涛汹涌。想起来之前高中的时候，赵颖晨几乎不对自己有任何的要求，从不要求她做什么，只是默默地支持着她所有的决定。除了……那一次，才说出了她对自己唯一的请求，而那时自己也没有做好……这次重逢，赵颖晨和以前，也相同，也不同，仍像以前一样的真诚待人，却不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难得听到她的倾诉，还是和自己有关的，钟晓楠的心里就算是坚定要走，也不可能此时没有触动。更何况，她并不是很想走呢？

　　“怎么呢？舍不得我呀？”害怕把气氛搞得太沉重，钟晓楠便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只是觉得这里更安稳，也比较熟悉。如果留下来，你就不用再在外面受累了，”她看着自己，眼里仿佛蕴含万千情绪，却最终只是化为了有些自嘲的一笑：“你看，其实我的思想还是比较偏向老一辈，还挺陈腐的吧。”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我不想留下你一个人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赵颖晨，你不要话里藏话好不好？

　　你这个样子，给我一种你将要去远方的错觉，可是那个远方在哪里，我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这次好像不是我离开你，而是你要离开我。

　　“其实我也不算是完全躺平了，我也是有目标的。这个目标，实现了吗？我觉得，应该也算是实现了吧，”她并没有理会她的回复，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能再次遇见你，总之，我真的很开心。”

　　钟晓楠想说些什么，但就是梗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啦，矫情时间到，我得出门了，还得办事呢。”刹那间，赵颖晨便收起了刚才的样子，再次换作平时待人接物的温和与客气。她走出门的前一瞬间，转过头又说了一句：“别和爸爸妈妈生太久气，晚上别拗气，早点回家。”

　　“你也是……”

　　她目送着她离开，看她轻轻带上门，自己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又体验到了以前的那种感觉，有心无力，无能为力。

　　下午工作时，李科长突然来到了办公室。他把钟晓楠叫出去一起去处理一些事。一般情况下，这些是赵颖晨要做的事，今天她请了假，科长便选择了钟晓楠。

　　尽管这些工作内容和平时不大一样，但钟晓楠还是自认为比较得心应手地处理了，只是工作内容比较多且繁杂，一直忙到下午七点才终于全部处理完。这下钟晓楠能够理解，为什么赵颖晨基本每天都要加班。今天工作内容还算是少的，还是晚下班了一会儿，平时她得有多忙啊？

　　“小钟，做得不错啊，怨不得小赵这么器重你。”把事都忙完，正准备下班的时候，李科长夸奖道。

　　“哪有哪有，只是赵组长比较照顾我……”

　　“不要谦虚，你这个孩子就是太谦虚，你的能力是非常出众的。我能感觉到，小赵有想把你当接班人培养的意思。”

　　“我觉得，她做组长会比我好……”我是这么觉得的，我的内心是存了气的，有太多太多同事之间的交流，都需要颖晨提前为我打点好。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怀着那一腔的愤怒与落寞，恐怕会很难适应这里的环境吧。

　　“小赵这个人，很好，没什么欲望，对工作又很认真。”李科长若有所思地说：“她能看得出来怎样能给单位获得更大的利益，又不容易走弯路。不知道你们工作中有没有一种感觉，反正我是觉得，她的认真，有时候有些过头了。在我眼里，她好像带着一种……孤勇的感觉，很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样子，尤其是你来到这里以后。因为我们很多人都觉得，她简直像是在自毁前途，来提拔你。”

　　“什么？”钟晓楠懵了：“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她好像非常看重你，会在多个重要的场合去凸显你的才华和能力。那么在上层的领导中，学历和能力都更为耀眼的你，究竟谁更受欢迎呢？”

　　钟晓楠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家的，她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微信里赵颖晨回复自己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那条谢绝自己来接她的消息。我回去得不算早，可你终究是没来这里拿东西啊。

　　很想给她发一条消息，问她一些事情，可是究竟该从何说起，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愤怒呢？还是心痛呢？还是感动呢？愤怒的是赵颖晨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的许多行为并不利于她的未来发展；心疼她将所有的心事深深埋藏，不向任何人透露；感动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我该怎么开口啊？该怎么和你说话呢？我实在是太愚钝了，竟然从来都没有仔细地考虑过你的未来，而你却在切切实实地为我打算着，太过分了……

　　明天上班的时候，见到她了就好好地聊一下吧，让她把自己的未来当回事，不要再“自毁前途”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左等右等，赵颖晨却一直没来。办公室的其他两个人都来了，赵颖晨还是没来。

　　“诶，小钟，”正当钟晓楠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李芸和她讲话了：“路上遇到李科长，他说小赵今天请了病假，直到春节假期之前都不回来了，是怎么回事？生什么病了？”

　　“病假？”钟晓楠一惊：“我不知道啊！”

　　“诶，奇了怪了，从来都没见过小赵请假的啊，给她发消息也没回我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钟晓楠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回答李芸的话就迅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屋外，拨打了赵颖晨的电话。电话里“滴——滴——”的声音，每响一声，钟晓楠的心就收紧一下。这段时间似乎格外地漫长。

　　不知是响了几声，钟晓楠只感觉自己等得简直要心肺骤停，电话才终于接通，传来赵颖晨略显疲惫的声音：“喂？”

　　“赵颖晨，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