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李雅茹

5、第 5 章

　　经理会议无非是每个部门上去述职，并作出一些规划安排。首先是销售副总开场说了总体的规划，接着是大区经理一一讲述各个区域的情况。销售副总是H从厂家重金挖过来的，之前这个人据说是分管H生意区域的渠道总监，因此对公司的业务和客户都很熟悉，至于实际开拓业务的能力F总在八卦中没有具体谈及，但是跟F总是死对头，过去经常阴阳怪气的挑J这个部门的毛病，下面的人又畏惧他，把F气到关起门来哭。每个区域的主要客户以及关系还是抓在大区经理手上。这个人后面J也是有对接的，但J的心态超好，不把对方说的任何话放在心上，平时工作又太忙导致没有时间跟除了F总以外的人八卦，所以J的口碑还是比较好的，乃至这个副总也无话可说。这个销售副总简称LC吧，是个人精，也有一些事情，后面再具体详说。
　　J旁边的Z总第一个先讲了陕西区域的业务情况和潜在业务规划，接着是J对面的那位花白头发男人站起来。原来他就是L总，瞬间J回忆起在电梯里的擦肩而过。他的声音太有辨识性了，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不带西北口音，语速比正常人要略慢一点，声音较为低沉但不浑浊，属于非常吸引人的那种。他的PPT简单到让J觉得不可思议，非常差的排版和寥寥凑到一起的文字，但当他个人讲出来内容的时候，却让人忘记文稿本身。几分钟的时间，他依然没有摘下自己的口罩。J只能望到他的眼睛以及以上部分。也许男人穿上西装就会显得特别的挺拔，他给人的感觉是很高大，颇有北方男人的气魄。后面相处了，她发现其实他的个子并不高，差不多175。相对于J交往的所有男友，他算矮的。讲完以后，四川的大区经理以及后面各个销售经理讲的什么，J都没怎么听，反正她在部门都能够了解所有的业务情况，开会么，也就是那些了。她抑制不住的盯着对面看，她的眼睛近视需要经常戴着隐形眼镜，最近看电脑太多，估计视力又下降了不少，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到底是不是也是对视着他，只是感觉他们两个在互相对看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间茶歇，朋友打来电话诉说陷入一段不伦之恋的爱恨交织感情，J颇有兴趣的听着这些八卦，也不时留意着时间。一堆人在外面走廊吃着点心水果。等快到再进去的时候，J匆忙的从外面赶回来，过道上除了L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悠闲的端起一盘子的水果，慢慢的用牙签戳着一块哈密瓜吃着。J快步上前，简单微笑示意，准备端起一杯咖啡就进去了。L叫住了她，就像已经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毫无寒暄，上来就说“我上次给你写的邮件，你后来有没有认真体会过我说的话，你的下属可信度是不高的。。。。”。J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如此掏心掏肺的劝诫。只能漏出招牌式甜蜜的微笑，谄媚的说道“L总，谢谢，我会注意到，谢谢您的提点”。说完就扭头进去了。
　　茶歇过后以及下午的日程依然是各个销售经理的季度述职。H老板特别认真，每个区域内销售经理的述职上，都遭到了H的灵魂拷问，边讲还要便接受各种问题和发难。有个来自兰州的销售经理，一边擦汗回答问题一边不停用眼神看着L总，希望他能给些支持吧。J顺着那个憨憨的兰州人的眼神望去，发现L总目无表情，一只手撑着脑袋，侧望着大屏，直接回避了他下属的求救信号。J不由得暗暗发笑。
　　到了晚上，D姐安排了就在酒店不远的狮子楼吃火锅。这家店J在上一家公司请外国同事的时候就来过，味道中规中矩，胜在装修门面够气派，适合商务请客。J去的比较晚，在酒店放好东西换了一套便装后，路上碰到了H老板和Z总准备找位子停车，J很狗腿子的让两位老板先上去，她开着H的玛莎拉蒂去找地方停车。停好车准备上去，就餐安排在三楼需要乘坐电梯。电梯门准备关上的时候，一个人进来了。抬头一看是L总，他也换了一套衣服，穿了一件灰色的运动风衣，虽然已经是深秋季节，但成都的天并不那么冷。J穿了一件短袖T恤在里面，外面一件宽大的白色钉珠兔毛毛衣，内外两件衣服领口都很低。L见到她，直接就问“你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一回事？”。J脖子上做过甲状腺切除的手术，手术的比较早，是直接从脖子上开刀切除了甲状腺一侧的，加之疤痕体质，因此一道长长的疤痕留在了脖子上。J并不觉得这个影响了她的外貌，所以从来没有刻意穿衣或配饰去遮盖。然后突然被一个见过一面，且还是同事的人问道，J又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电梯快要到三楼的时候，她含含糊糊的说道“曾经做了个手术”。对方若有所思的说了声哦，两人再无话说，直接进到包间。L进去后与老板们坐到了一起，J则是坐在另一桌，与几个她不太对付的西安来的经理坐到了一起。同事吃饭，自然是一顿社交操作的输出，对于内心社恐的J来说，极度难熬。本桌酒过三巡一会以后，就开始了几个桌之间的打圈，也就是一桌的人会去另外一桌挨着敬酒。不论是领导还是下级都会这么做，J不喝酒，所以也不了解这个酒文化，反正吃了那么多次，四川地区总是这么做的。因为不喝酒，J也少了去敬酒的理由，就在一旁跟着D姐起哄，让F总下面的另一个物流经理小L闹酒去。中间她跟L再无交集。因为只有三桌，包间又特别空旷，每个人的声音都听的很清楚。其他的创始股东和F总以及爱拍马屁的财务经理X特别能说，特别大声的开起玩笑彼此调侃，顺便说着一些无伤大雅的黄色笑话。L似乎很沉默，不大在桌上说太多话，总之J没有听到L的声音。
　　第二天上午仍然延续头一天没有讲完的主题，因为H老板不间断的挑战销售的业务情况，原本应该早上就开始的职能部门述职，被推迟到了下午。J心里一阵窃喜，中午吃饭的时候，隐约的跟F总说是不是下午可以讲的快一点，这样不耽误大家晚上吃饭的时间。F正了正脸色，笑着对她说“怎么可能呢，你要讲的更详细一点，让大家看看你的本事”。J听到后，对着她扮了个鬼脸，吐了个舌头，转过头却发现L似乎正看着她。J一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赶紧吃饭。
　　到了下午终于是F总下面的部门述职了。第一个是D姐，她来的时间最久，资历最深。之前D姐做PPT的排练时，J已经觉得D的演讲无可挑剔了，不论是PPT的内容和排版，还是她的演讲，都非常完美。结果没想到，D姐差点下不了台，销售副总LC和几个大区经理轮番对各项人事规划和政策提出质疑和反对意见，现场一片混乱。H老板双手抱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F总手握着茶杯，一言不发。J和小L紧张地看着D姐，却也帮不上忙。最后H老板打了个圆场，让D姐之后再好好评估下政策的可行性，就在众人的沉默中，D姐红着脸下场了。下一个是小L，同样也是被批评质疑到无话可讲。再下一个是质量的主管T，因为她讲的内容涉及到医疗器械的质量管理规范，大家无任何质疑。临到J上去，J起身看了看F总，F也正盯着她看，似乎把自己部门的荣誉都放到她身上去了。
　　J这个人，只要有准备就不怯场。PPT之前已经排练过，各项数据和结果都牢记在心里，她自信在这个领域这个公司的人还挑战不了她。果然，讲完以后。销售副总LC首先发难，他的点也很超出J的语气。他要求J当中演示一下如何计算某个指标。J简直错愕了。她走到旁边的小黑板上，快速的写出了计算的原理和公式。果不其然，对方下一步就是挑战公式的问题。J用这套原理和公式已经很久了，对这个研究的非常熟悉，包括数据的清洗和使用，都能一一解释。紧接着LC又问了几个问题，J都正面的用简洁的语言回答了。最后LC好像还不死心的又问了一个问题，J感觉整个场子变成了专业问题普及的一个课堂。她也变得很不耐烦，直接给对方翻了个白眼，甩了一句过去“这么简单的专业常识问题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一一询问，我们不应该去聚焦看数据分析的结果和应该基于数据结果得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吗，而不是拿这种最底层的问题来浪费大家时间。”此话一出，全场哑然。L好像从沉睡中醒来，瞪大眼睛望着她。H老板又出来打圆场，问LC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如果没有，就到此结束了。LC摇了摇头，表示不再询问。J昂着头，踩着高跟鞋回头座位上，挺直了腰背坐着。
　　小L在旁边说“J姐你真牛，从来没有人敢正面跟LC硬刚”。J心里想，我又无所谓，你觉得我干的不好，可以直接辞退我啊。我才无所谓呢。
　　J这几年私下做了点小生意，小有存款，无房贷无车贷，日子过得比较轻松，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和必须仰他人鼻息的心态。进这家公司之前是她36岁的生日，她给自己买了一辆Z4。F总将Z4的照片发到她们的高管群里，无不骄傲的介绍自己的下属。F告诉J，H老板特别喜欢光鲜亮丽的女孩。以至于每次四川的大区经理见到J，都会感叹一句“香车美女”。
　　两天的会议终于结束，晚上又是热热闹闹的吃饭。白天的几个部门之间的争执似乎一扫而光，在饭桌上大家都其乐融融，这就是中国人的酒桌文化吧。饭桌上，小L被西北的销售灌的酩酊大醉，兴许是酒壮人胆，小L竟然对着F总的死对头LC说起崇拜的话语，说着“LC总，只要你需要，我愿意转到销售来”，全然不顾及他的上司领导F总就在旁边。J和D听到了连连摇头，F就当成没听到一样。其他的销售依然开着半荤不素的玩笑，L依然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