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李雅茹

3、第 3 章

　　一个月后，J正式入职。她带的部门有十来个人，下面有两个主管，分别管理两个不同的职能小组。这个部门聚集了都是年轻人，上一份在外企的工作，她的部门内人员年纪都比她大，她学会了如何与年长的人进行沟通。在第一天与部门同事见面的会上，也许是他们的年龄明显比J小，她看到了每个人脸上藏不住的各种表情，大家都很礼貌的与她打了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听完后，J莫名的感觉到每个人都带着一种对工作的疲惫和失望。之前F总就介绍过，该部门长期由于绩效偏低，又是关键的职能服务部门，常常饱受诟病和前线业务部门的不满。去年由于疫情的原因，公司承担了较大的产品过期损失，这笔帐都记在了整个部门头上，大部分人都没有拿到奖金。在日常工作中，F总作为直管的副总，经常收到来自业务老总的投诉，有时候是直接电话过来投诉下面谁谁谁的工作没到位，有时候F总直接被老板逮住批评。F总也很郁闷。她希望J的到来，能用专业知识和经验能力提升部门的业务能力和改变往日的风气。
　　果然没多久，因为一件小事，J直接就感受到了业务部门的投诉是直接又毫不留情的。下属有个员工采购办公室用品的时候，可能没有跟供应商说清楚送货地址，结果几箱的办公用品送到了L总旧的办公地点。当地的行政小妹可能跟L总抱怨了几句后，当天Jessie就收到了L总的邮件投诉。Jessie后来知道L总就是那天在电梯里擦肩而过的那个灰白头发的男人。缘来妙不可言，这是这个缘终究变成了孽缘最后。
　　因为初入职，前任留下了F总口中一大堆的烂摊子事情待处理，每天Jessie都忙到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不是在处理历史性的问题，就是在电话里应付各个区域的投诉和建议，还有将现在的人用起来，针对问题想出一些解决问题的机制，空余的时间就是将人召集起来开会，分析问题等。所以大部分邮件Jessie都会留到晚上空闲的时候再看。L总的邮件已经飞了快三个小时，Jessie还没有回到位置前，F总终于按捺不住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打断Jessie和下面两位主管的谈话，让她看看L总的邮件并处理一下。后来Jessie才知道，F总对来自业务老大的任何信息总是表现出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每每总是要求Jessie放下手头任何一切工作优先处理。
　　到现在，她还能记起邮件的内容。L总先是在邮件里把这个一桩小事叙述了一番之后，然后直接就说了“我建议你不要太过于相信你的下属，而是应该多从实际的事例中去发现到底谁在说真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Jessie有点错愕。她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外部门人员对本部门员工如此评价的话语，当时她在想这个男的有点太天高地厚了吧，说话有点那个。心里这么想着，就去找了F总，准备侧面的吐槽下为何L总如此说话。进到F总的办公室后，领导赶紧让她关了门，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不了解L总为何这样说话，他是公司的创始人股东，对公司的感情很深，对员工也是怒其不争。她这才了解到，他可以这么说话的底气在哪里。接着，F总像迷妹一样的给她介绍了L总，说他是一个很有荣誉感的人。工作这么多年，Jessie第一次听到评价一个人用了荣誉感这个词。从F总的口中，她知道L总管理了几个省区的业务，不论是前线打单子还是成交后的客户维系，回款等，基本上都是靠着L总雄霸一方的关系；虽然他是销售出身，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儒将，跟人交流温文儒雅，平时爱看书，说话幽默风趣，跟客户建立工作关系后，很多医院的院长科室主任都私下里也是非常欣赏和喜欢他这个人。从F总的描述中，Jessie的脑海里初初对那位灰白头发男人的印象就是爱看书，惹人爱。后面F总建议，既然你刚来，也就借这个机会跟L总打个招呼，促进一下业务上的联系。
　　Jessie口上答应着，心里不以为然，本质上她是个社恐，只是大学选错了专业，毕业后一直又阴差阳错的做这个专业，必须得跟上下游打交道，不得不多跟人沟通讲话。出了领导的办公室后，正好有人找她说着紧急的事，Jessie也就顺道把这个打电话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过了几天她就不得不联系了。基于长久以来前线与中后台一直没有没有建立一个固定的沟通机制，Jessie将外企的一套销售运营会议机制改了改搬过来，在说服了大老板H姐和F总后，H姐要求Jessie联络各个大区的总经理，先吹风一下，获得这几位创始股东的同意后，下面的工作会好做一些。
　　一共有三个大区的总经理，一个就在成都，一个在西安，另外一个就是这个L总负责，据说他常年飘忽在几个省区来回跑。成都的好沟通，在本地日常接触的较多，业务老大比Jessie还年轻，偶尔还跑来对她当面聊天，几句话就跟这位业务老大说明白了，对方也表示了全力支持。在西安的这位Z大姐，是从公司一开始创立就跟着H大姐打江山，号称是陕西地界上的西北一姐。平时工作上也属于一不满意就直接投诉到H老板那里，对中后台的人较为严格，对老人比较友善，对新人抱有明显的不屑和敌意。F总虽然是公司的副总，但来公司的时间也不长，明里暗里Z也经常针对F总。F总也在她手上吃过不少暗亏。Jessie本着就事论事的原则下，还是很强调跟Z姐说了下这是大老板的意思，还是希望她多支持支持。Z姐一听是H的意思之后，尽管别别扭扭，最后还是同意的说“那就按照你的规划，每个礼拜与陕西大区的销售开会吧”。跟L总打电话的时候，第一个电话他没有接到。Jessie担心他可能在开会，不方便。电话挂断之后，尝试着用电话号码加他的微信，但是没有加上，电话号码搜索不到他的微信。谁知过了一会，他回电话过来了。电话那头，应该是谁在开车，导航声音传来，地点应该在青岛。他问她是谁，Jessie尽可能的用热情的语调介绍了自己。对方说他在青岛陪客户开行业的会议，问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可以长话短说。J默默的对着电话翻了白眼，吐了一口气说明了电话来意。电话里沉默几秒后，他说“现在我还是不清楚你想要干什么，等到空了再说吧”，就把电话给挂了。只剩下J对着空气无力吐槽。
　　因为跟L总的沟通没有达成一致，整个的会议安排推进就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下班以后，Jessie打算找个时间再跟对方打个电话，但又考虑那个时候可能不太方便，就把这个事情撂倒一边。晚上十一点多的样子，微信请求好友里突然出现了“我是L”的添加请求，微信头像是熊猫大侠。J以前有个微信头像也是一只熊猫。J赶紧通过，很谄媚的发了个“L总，您好，还没休息啊“附带了一个甜甜的微笑符号。过了许久，对方也没有回复。Jessie握着手机沉沉的睡去。白天实在太忙，她几乎每晚都是头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似乎从那以后不久，此后的几年，J都是握着手机，等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复的信息入睡或者不入睡。深夜里，有谁在期盼，有谁在哭泣，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