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忽至》黔满

3、第 3 章

　　医院楼下开了家奶茶店，几个女同事都很喜欢，说是什么“网红”奶茶风，还约着下班去喝几杯拍照。

　　问到原瓷的时候，她手上动作不停，想起已和好友尤文乐有约，便拒绝了。

　　有人提醒她查房时间到了。原瓷手一顿，随后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那事儿，然后一鼓作气站起来朝病房挨个走去。

　　走到最后一间病房，原瓷伸手推开。

　　说不上意外，那人今天没来。

　　原瓷很快查完房。今天格外忙碌，午饭时间她匆匆去食堂吃饭，吃到一半又被叫回去了。

　　午休时间，她好不容易可以休息。脑袋一空下来，却被那张脸给占据了。

　　一连几天，原瓷也没撞见过裴郁磊。

　　下班后，难得空闲，好友尤文乐约她去奶茶店。

　　高中那会儿，尤文乐爱好摄影。

　　那时候，还为了摄影的事儿月考进步两百名。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走上摄影的路，这最终也只能成为了爱好。

　　“这家奶茶店就在你们医院旁边开了快两个周了，挺火的啊你都没来过？”

　　原瓷摇头：“一直想来但都忘记了。”

　　事实上，她这几天除了工作脑袋没钻进过别的事儿。

　　尤文乐手里拿着手机，键盘自带声音响个不停，嘴里还在不停吐槽前几周因为出轨分手的男友：“死渣男，姐是你两句甜言蜜语连哄带骗就能挽回的人？！你干的屁事畜牲不如，给我滚蛋！”

　　尤文乐边说脸都气红，最后一句语音发完后，拉黑删除操作一溜通，跟着原瓷进了店。

　　这个时间点，人仍然很多。大部分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一张桌子围坐好几人。

　　尤文乐已经调整好情绪，在一旁拿手机自拍，问起原瓷的时候，她摇了摇头。

　　原瓷点了杯招牌奶茶，喝起来甜腻腻的。

　　等旁边的尤文乐修完图，原瓷才给出喝后感。

　　尤文乐嘬了口，跟着点头：“我也觉得，糖精放太多了。下次就别来了，去我家楼下那个奶茶店也挺好喝的，有时候搞活动第二杯半价啊。”

　　原瓷也没着急承诺下来，只顾着先把这杯奶茶赶快解决完。十八元的价格，天知道她点的还是大杯。

　　尤文乐拿着手机玩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用手肘顶了顶她：“这个恋爱人格测试，听说很准的，要不要试试了？”

　　原瓷扫了眼：“这种东西你也信？”

　　尤文乐“啊”了声：“人活着，总得抱个希望。再说了，渣男两头倒，我也不会回头惦记，展望新生活第一步，先来个对未来的美好展望。”

　　原瓷拒绝：“不用了。”

　　“怎么着啊？”尤文乐玩笑道，“有目标了这么肯定？”

　　看原瓷久久没有回答，尤文乐没想到自己真一语成箴了。

　　尤文乐问她：“谁啊？”

　　原瓷笑道：“one piece吧。”

　　尤文乐问她：“wan什么？”

　　原瓷：“《海贼王》里的最终宝藏。”

　　“…………”

　　听见旁边的人轻笑了声，尤文乐反应过来：“耍我啊。”

　　“没。”原瓷正了正脸色，难得严肃道，“《海贼王》是我心里最棒的动漫，我真的很喜欢。”

　　尤文乐冷笑：“滚蛋，人渣，骗人感情的人渣。”

　　“行了，给你赔礼道个歉。”原瓷看尤文乐佯装生气，但还是迁就假意哄道，“不过，我真没什么喜欢的类型，我这人喜欢跟着感觉走。再说了，别忘了你高中就玩过一套笔画缘分法了。”

　　尤文乐强硬把手机塞到原瓷手里：“跟着感觉走？那让大数据时代给你天降一个命中注定的真爱，时代在发展变化嘛。”

　　原瓷拗不过眼前人，无奈看着手机上的选择题：“这种东西，真信啊？”

　　做完测试题，才发现还要看十五秒广告才可以得知答案。

　　原瓷耐着性子，把手机还给尤文乐：“嗯，观看十五秒广告的天降之子。”

　　尤文乐认真分析：“十五秒广告后的答案是——灰色人格。”

　　原瓷：“然后？”

　　尤文乐：“即是有喜欢的人也不会显露。通常处于被动人格，自我消耗能力过高。”说完，她收起手机，“哟，没看出来啊？这东西准不准啊？”

　　原瓷呆了几秒，随后摇头：“不太准。”

　　尤文乐也没在这事上多做话题，话题一转：“行啊，谢松回国了你知道吗？”

　　“我看见他朋友圈了。”

　　“这小子之前偷摸着出国进修这事儿咱仨不知道，看他朋友圈潇洒多年，这次回来怎么着也是个海龟了？”

　　原瓷：“高中那会儿咱不就喜欢拿谢松当原型以‘我有个朋友’展开话题出去吹大牛吗？这次使劲儿把他这个‘海的儿子’吹个够。”

　　“谢松这人就是爱搞点事情，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一样。”尤文乐道，“什么帮他接风洗尘的借口，他还想将就想搞个同学聚会，时间地点一定，也不知道多少人能去。欸，怎么着，你有没有想法啊？”

　　原瓷没搭话，她这人向来对人际交往这件事看得冷淡。

　　她这人，不会特意去维持人际关系。甚至如果非必要，在那个阶段后她懒得继续维护打理，很费时费力。

　　比如现在，在高中关系中，她难以维持。甚至高三那会儿，除了她身边玩得好的那一伙人，她很少拿时间去进行扩展社交。还有尤文乐，作为彼此死党的存在，感情从高中要好到现在。

　　“到时候看吧。”

　　尤文乐：“这你也不来？”

　　“这几天医院比较忙，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尤文乐笑笑：“那时候就说过，劝人学医遭雷劈，没人劝你呢，你把自己给逗过去了。”

　　原瓷：“那时候想的就是单纯喜欢这方面。”

　　谁知道那时候原瓷有一根根深蒂固的观念，学医救死扶伤，是一件神圣的事。

　　“可是现在看来，医生真的不是神。”原瓷道，“那也是人。都说人的天敌还是饿肚子。”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

　　在医院原瓷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场景，也见过太多身不由己和来不及。

　　“现在才知道，任何一个职业都不是突出特别的。”原瓷顿了顿，“都有难处。”

　　仅普通平凡，甘于从中作乐。

　　尤文乐打断她：“行了，原大医生，有时间记得回我一句，咱俩一起去做个伴，顺便看看我们的海龟同学。”

　　刚走出店门，原瓷还回头和尤文乐换着话题说着话，却听见一阵女声的喊声：“我靠，哪来的狗？！烦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那条土狗，循声望去——

　　嗬，还真巧了。

　　小土狗围着女生转，再看女生手里拿了根烤肠。

　　“……”果然是不忘初心啊。

　　原瓷怕狗，她还是忍不住上前，抿了抿唇但无话可说。

　　那个女生早已绕道走开了，连连回头看了好几次，生怕小土狗跟上去。

　　原瓷低头看狗，发现这狗最近小日子应该不错，精神都好了许多。之前看见的伤痕好像有一点点好转？就是那断了半截的尾巴……有点可怜。

　　她自诩不是个爱狗人士，见条大犬都绕道走生怕被咬。

　　但此刻，就这么平静地站着。

　　一人一狗的场面。

　　等尤文乐跑过来，一脸震惊。她记得原瓷不是说过自己怕狗吗？

　　尤文乐有一次提到自己老家，跟原瓷比划有多猛一条猎犬的时候，原瓷摇了摇头：“别说有画面感了。”

　　尤文乐：“？？？”

　　“我怕狗。”

　　“………”

　　此刻，她看着这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尤文乐忍不住道：“它是很帅吗？”

　　原瓷：“？？？”

　　“帅气的狗？”尤文乐补充道，“长在你审美上了？”

　　“你想什么啊。”原瓷道，“之前遇见过一次。”

　　尤文乐“哦”了声，想想还是不对：“你对一条流浪狗都有印象啊？不都差不多一个样儿吗？”

　　是吗？原瓷想想，好像是但不全是。

　　好像遇见那条狗的那天，对那天吹得晚风，路过的街景也有印象。

　　尤文乐看了看：“欸，这么缘分。要不你跟这狗合照一张，我来解决？”

　　这个提议很离谱，足够吐槽。

　　但开口的话原瓷却不由自主变成了：“隔三米远的合照啊？”

　　“………”

　　安静了会儿，原瓷突然道：“算了，你给它单拍一张吧。”

　　尤文乐：“？？？”

　　尤文乐还真拿出手机，半蹲下身。

　　原瓷忍不住道：“这干什么？”

　　尤文乐：“不懂了吧，拍人显腿长，拍动物显得高大威猛。”

　　原瓷：“………”学到了。

　　尤文乐拍完后，自己欣赏了会儿，十分满意点点头。然后将手机递给原瓷看。

　　“还真不错。”原瓷赞许道，“的确看起来挺……高大威猛的。”

　　“是吧。”尤文乐拿回手机，“我发给你啊。”

　　此时，小土狗已经跑开了。

　　原瓷从狗身上收回视线，很奇怪的是她刚刚居然想把这照片发给裴郁磊看看。

　　不过有段时间了，应该不记得了吧？

　　原瓷摇了摇头，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想发照片给他的这个想法就够离谱了。

　　*

　　原瓷再见到裴郁磊时，已经是五天后了。

　　那天，她照例查房，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个兄弟，两个人在病房和周窈闲聊，把周窈逗的一乐一乐的。

　　裴郁磊坐在最边上，手里拿着刀削苹果。

　　杨毅指着他：“他要是真没削断，我给他十块。”

　　原瓷免不得想看看结局，放慢了脚步。

　　没想到裴郁磊还真没削断，抬眸笑道：“我说，怎么着辛苦费也得五十吧。”

　　杨毅对他这种不要脸行为进行批判，周窈在旁边劝两人不要闹太大。

　　最后裴郁磊收起笑脸：“行了，别打扰人休息。”

　　其实周窈住的这个房之前有两位病房，还有一位已经出院三天了。现在只剩她一人，但难免声音太大传到过道不好。

　　天气愈渐寒冷，原瓷这几天都往身上裹厚厚一层，自己都不忍照镜子看见那个球。

　　天气寒冷，原瓷的小电瓶被老爸原正行拐去，对方宁愿出钱让她坐车也不把钥匙还给她。原瓷没要，但也导致她也没有开小电瓶了，这几天都靠走路回去。

　　好在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也不长。

　　和尤文乐约好的时间点，原瓷下楼便看见人站在电线杆旁手里拿了袋糖炒栗子。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感叹：“啊，渣男自有天收。”

　　“怎么着啊？仙女，谁帮你收拾了他啊？”原瓷打趣道。

　　尤文乐啧了啧：“那渣男不是脚踩两只船吗？另一个女生知道后直捅渣男老窝——啧啧，听说那天晚上两个人连夜进局。”

　　尤文乐刚讲到高/潮处，一时忘我没看路，反应过来已经撞上前面的人。反应过来后，见原瓷动也不动在前面站着，就连自己撞上去了都没有任何反应。

　　尤文乐伸手戳了戳身前的人：“你怎么不走了？”

　　原瓷没理，反应过来后向前跑去。尤文乐愣了几秒，随后跟上她。

　　跟百米冲刺一样，尤文乐追上后，大口喘了好几口气，缓缓平复后，才伸手拍了拍身前的人：“你看见什么了拼命跑啊？”

　　话音刚落，尤文乐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也被眼前的场景愣住了。

　　几乎是在马路边上，周围人都绕道行走。之前的那条流浪狗趴在路边的一棵香樟树下，闭着眼一动不动。

　　“这……”

　　饶是尤文乐，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说什么了。

　　原瓷似乎才缓过神，张了张嘴道：“冻死了？”

　　说完，像是寻求回答一样，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尤文乐愣了愣，随后点点头。

　　也许是因为冷，因为饿。或者本身身为流浪狗，太多因素，反正就是没活过这个冬天。

　　在路边这样也不是什么好场面。

　　原瓷：“有纸巾吗？”

　　尤文乐“啊”了声：“有。”说着，她把书包拿到身前，从里面掏了张出来。

　　原瓷拿在手里，表情有些复杂。她怕狗，怕细菌，但她只犹豫几秒后，还是上前拉住那条狗的一条腿，把它从靠近马路边上的位置往里拉，尽量不妨碍到过车和路人。

　　做完这一切，原瓷还是低着头，半蹲着。她在消化这个信息，和她的行为。

　　做完这一切，才有恐惧上头。

　　她平复好决定接受，刚打算起身，却看见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白款的运动鞋。她顺着这双鞋视线往上——

　　熟悉又陌生的脸，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完全不见影儿，那个时候她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不愧是高价买的专治疤痕药。

　　下一秒，她研究裴郁磊的表情：不解，复杂。

　　深深的不解和复杂。

　　对方抿紧唇，随后张口道：“不是怕狗吗？”

　　原瓷沉默几秒，低头又抬头，不知道说什么。此刻好像说什么都不应景。

　　她只好从这个突破口，诚实道：“它现在好像不会咬人了。”

　　“………”

　　“痛，真的太痛了。”一旁的杨毅捂住心脏的位置，偷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压低嗓音道，“妥妥的青春疼痛。”

　　尤文乐整个人都懵住了：谁来告诉她这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的事儿？！原瓷和这人认识？！

　　裴郁磊看着她，似是无奈叹了口气，又从兜里拿了张纸给她。

　　原瓷想摇头，但想了想还是接住了。

　　“先去洗手消毒，以防万一。”说完这句话，原瓷看他从兜里拿出手机，转身去打电话了。估计是要找有关部门处理。

　　原瓷被杨毅领着去洗手消毒了。

　　“谢谢。”原瓷从他手里接过，半蹲着身洗手。

　　杨毅：“不用谢，我叫杨毅。”

　　“原瓷。”

　　杨毅看似不经意间瞄了她好几眼，怅然地“啊”了声，又企图制造话题：“其实我们刚开始在对面看见你跟那条狗的时候，还不确定呢，直到裴郁磊跑上去。”

　　原瓷抓住关键词：“你们在对面看见的？”

　　杨毅点头：“啊对。你不知道吧，其实那条狗差点就被裴郁磊养了的。裴郁磊带那狗去了宠物医院，花挺多钱的。结果没想到狗还是跑了。本来人差点连名儿都取好了。”

　　这些她还真不知道。

　　“他是不是挺喜欢动物的？”原瓷岔开话题。

　　杨毅：“是吧？”

　　原瓷想起裴郁磊的头像也是个小金毛，还有只比耶的手出镜，看起来不太像网图，应该是他自己曾养过的。

　　“其实很多流浪狗习惯了流浪，对于人难免会有攻击性，所以可能不太适应去成为家养动物。”原瓷徐徐道。

　　这次轮到杨毅愣住了。

　　原瓷：“不过有爱心挺好的。”

　　结合杨毅的话，她以为裴郁磊这人估计会忘掉这个小插曲，没想到都差点把那狗养了。

　　那他现在……是不是挺难过的？

　　洗完手消过毒后，杨毅被裴郁磊叫过去了。

　　这时候，尤文乐才终于有机会把原瓷拉到一旁。

　　“我靠，仙品啊原瓷。”尤文乐压低音量，看着不远处两人，“什么时候拐上这大帅哥了？”

　　……不过这帅哥倒是有几分眼熟。

　　尤文乐还在回想哪儿见过，就听见旁边人开口——

　　“是我想跟他成为朋友吧。”

　　尤文乐：“？？？”这我看不懂了。

　　尤文乐张了张口，原本还想接着说什么。结果看着前面的人终于注意到他们，她自觉拉开和原瓷的距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原瓷：“………”

　　裴郁磊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很好，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两人都没开口，最后还是裴郁磊先败下阵：“喝奶茶吗？”

　　原瓷：“？？？”

　　尤文乐：“？？？”

　　原瓷转过头，和身后的尤文乐面面相觑。

　　尤文乐张了张嘴，看到裴郁磊表情的一瞬间却没说出口。

　　拒绝得了吗？不行吧…人刚才好像帮忙了？

　　那……

　　原瓷舔了舔唇，犹豫开口：“我们请你？”

　　这不是肯定句，也不是疑问句，而是发自内心肺腑的反问句。

　　得，裴郁磊扯了扯嘴角：“我——”

　　对方顿了顿，似乎是临时到口改了称呼：“我们请你。”

　　这是刚刚杨毅给出的建议，大冬天得站那么久，原瓷刚刚又用冷水洗手，拿杯奶茶在手上也保暖啊。

　　裴郁磊不想听杨毅给出的什么自称为“撩妹感动技巧”，他跟原瓷也算不上熟，纯纯各种意外砸到身上。

　　杨毅：“意外？！都是意外？！那么多意外说明是上天注定。人姑娘刚才还变相跟我安慰你呢。”

　　裴郁磊淡淡瞥了他一眼：“安慰什么？”

　　杨毅咳了几声：“也没什么，就把你本来想养狗的事儿说了。”

　　裴郁磊：“………”谢谢你啊。

　　杨毅：“人怕你难过。跟我说流浪狗大多习惯流浪，难免拒绝成为家养动物很正常。让你别内疚，看开点。”

　　裴郁磊：“有些话别是你自己代进去的。”

　　他开口拒绝杨毅那一套一套的东西。但话虽是这么说，走到原瓷面前的时候，他却说不出来，唯一一句话还真成了那句“喝奶茶吗？”

　　多半被洗脑了。裴郁磊私自决定给杨毅那套改名，从“撩妹感动技巧”到“无话尴尬且对方不想接受技巧”。

　　估计怕拒绝彻底变成尴尬现场，原瓷同意了。

　　但两人没打算要裴郁磊请。

　　裴郁磊也没多拉扯，原本打算迈进奶茶店点单，结果衣角一沉。

　　原瓷上前拉住他：“这家不好喝。”

　　还差半步进门的裴郁磊：“……”

　　店内机械的“欢迎光临”声响起，店员看向门口的人，展露笑脸：“请问要喝什么？”

　　感受到身后那人的倔强，裴郁磊收回脚：“喝…来感受下这边位置西北风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