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观察手记》真真来也

34、神树焚身

　　依旧是那阵诡异的乐声。

　　看着已经绕过寨子一圈的车架，薛俨的目光追随而去，祭台上，身为祭司的蓝田玉手中拿着响铃，跳着怪异的舞蹈，心中却是揪心万分。

　　一声类似猿啼的啸叫声响起，有孩童下意识捂住耳朵，脸上沾了些祭司洒下来的甜水，他赶紧伸舌头去舔。

　　薛俨目光定定地看着中央被鲜花祭品蜂环蝶绕的黑匣子，上面的锁链在几乎消弭的黄昏下泛着幽深的暗光。

　　耳畔铜铃声不停，在乐曲一曲喝止，蓝祭司双手展开，高高仰起头，大颗大颗的汗水自下巴从脖颈上滑下来，落入衣襟。

　　有几个同样一身黑袍，面带面具的人撸起袖子上前，他们恭敬地解开上面束缚的铁链，带出一阵响铃声，迫不及待让其中的神明出来沐浴明光。

　　黑箱子从正面打开，箱盖沉重地落在地上。

　　薛俨不由得呼吸一滞，看着里面深色的塑像被人抬出来，此刻，夜幕渐渐降临，广场周围的树上的悬灯倏地一亮，空中传来噼里啪啦燃烧虫身的声音。

　　那是一尊格外高大的塑像，即便已经在祠堂看过，他心中还是感到震撼无比。塑像通体雪白，人面麋身，头顶上还有十分明显的鹿角。瞳孔也是白的，唯有瞳仁一点血红骇人。

　　周围簇拥着的人无一敢直视着孟的眼睛，唯有他。

　　薛俨静静看着孟的塑像，对身侧环绕着的猛烈的妖风好似没有感觉。

　　他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与之一样的还有蓝田玉。他已无心祭祀，慌慌张张地从祭台上跑下来，他下阶之时，塑像中竟然爆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纳闷之际，二人定神，目光不约而同朝中央看去，

　　只见那塑像下的底座飞速一旋，转到面前时已然多了两个被塞住嘴的人。

　　小六满眼惊恐，额头汗珠细密，她浑身挣扎着，像是拼命地想要说话。

　　身侧的祝为渠昏沉着脑袋，从人群中一眼看到薛俨，便不停晃动着身子想引起他的注意。

　　薛俨打从他们出现，心边悬了起来，看着小六满眼通红，拼命挣扎，求告无门的模样，不知怎的，他的心竟然会隐隐作痛，焦灼万分。

　　理智强压着他不能在祭祀时出手，他按住就要往塑像处跑去的蓝田玉，蓝田玉一脸不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圈烈火给击退！

　　“阿榴！”他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可是熊熊烈火中已经没有了声音。

　　他扑过去，一下子扑在苍白的石阶上，烧得黑黢黢的苹果从祭台上滚落下来。火焰猛的收住，里面仅剩烧焦的花枝。

　　“阿榴！”蓝田玉大喊，却无人回应。他的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塑像回归原位，像不曾动过一样，小六跟祝为渠也没有出现过。

　　看到薛俨站在一旁的身影，蓝田玉不受控制地站起身，他猛地冲上前，攥住了薛俨的衣领，怒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救她？为什么？你怎么就如此冷血，她好歹在你身边这么久，即便你不喜欢她，也不能如此践踏她一条命！”

　　薛俨挣扎开他的手，冷面拎起他的的肩膀往身前一压，是要让他看清楚，他声如冷泉：

　　“你看清楚了，刚才要不是我你就被会烧死了。你怎么确定那是不是幻象？比起冷血，我想不清醒才是更可怕的。”

　　蓝田玉呆呆直视着前方，耳边又想起拿到尖利刺耳的尖叫。

　　他理智回笼了些许，缓慢直起身，黑夜里，他眼角的泪光闪烁，被他的手抹去。

　　眼泪从面具里落下，薛俨并没有看到。

　　难道刚才真的是幻象，自己听到尖叫，小六的嘴巴却是被塞住的。那制作这样一番声势浩大的幻象究竟是为了什么？蓝田玉百思不得其解，越思索，他的心越是慌乱焦灼，一团乱麻。

　　“拖延时间？”蓝田玉心想，“对，就是拖延时间！”

　　他整理了衣袍，无视着沉浸在幻象中的人群，对着薛俨严肃认真道：“去后山福地。”

　　薛俨只看了他一眼，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

　　“喂，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小六被绑在后山福地的那棵老柳树上，麻绳绑得又紧又密，让她动弹不得。

　　她使劲弯折起一条腿，踢向另一边昏昏欲睡的祝为渠，嘴里厉声道：

　　“你个没出息的，放个迷药给你迷到现在，快醒来，不然我们就阎王殿见了！”

　　她心中烦闷，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被蒙着眼睛，也不难想现在自己是在哪里，那熟悉的香味又环绕在身侧，头顶一片阴翳，不吝啬半分光彩。

　　她在后山福地。

　　小六微微蹙眉，听着不远处断断续续的嘈杂声，估计祭祀已经开始了，据蓝田玉所言，祭祀时会将少女送往后山福地点火烧身。

　　现在祭祀时间到了，自己也被绑在了后山福地那棵柳树上，然后就要......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六耳朵一动，立马警觉道：“是谁！”

　　脚步声戛然而止，她感觉有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便听见声音：

　　“哥哥，这样真的行么？”

　　少女的声音稚嫩中带点沙哑。

　　小六闻声一定，心里立马有了答案，是天月和水云。

　　她心里惧意横生，这两兄妹看起来人畜无害，不仅为了灵石杀了吴节庆，还为了保命和灭口要杀了自己。

　　少年的声音响起：“不必担心，他们现在是板上钉钉，必死无疑。”

　　他话中带着狠绝，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

　　难道他们......小六在眼罩下的眼睛一转，有了一个猜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一把暴力的扯开蒙眼的布。

　　眼前的人果真是水云和天月。

　　“真的是你们？”小六挣扎了一番，厉声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快放开我，不然......”

　　“闭嘴！”天月大声喊道，他眼眸中闪过厉色，“吵死了。”

　　水云温柔地挽上他的手臂，轻声道：“哥哥莫生气了，反正她也要死了。”

　　她转眼看向被绑在树上的小六，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让你替我去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呸！”小六反驳道，“你好意思说！是你杀了吴节庆吧，你想要灵石。”

　　听到小六的话，水云神色一变，拉着天月手臂的手紧了紧。

　　天月的手抚上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小六蹙眉，这两个人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孩子，只怕他们两个是套了孩童躯壳的天山童姥！

　　天月走向她，冷冷地瞥着，

　　“你知道了又如何？”

　　小六冷哼一声：“你想要借我来威胁薛俨他们交出灵石，因为昨晚你看到他们在找寻灵石，猜到他们一定会找到，想让他们为你做嫁衣才转头绑了我。”

　　“你又想我替水云献祭，还真是既要又要啊。呸！不要脸！”

　　天月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他点头又摇头：

　　“你猜的没错我是想借你来拿到灵石，不过你有一点想错了，你，的确要死，不管我拿不拿得到灵石。”

　　小六蹙眉道：“这祭祀献祭少女明明就是有违人道的，这世间也没有什么神。明明知道错，为何还要这样，你明明可以带水云走，就是为了一块破石头？”

　　“胡说，灵石怎么会是破石头？”水云厉声驳斥，“哥哥说，有了灵石有能治好我们的病，我们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生病？”小六拧起眉心，原来是一种病让他们保持成孩童的模样。

　　她现在更能明白，为了得到所谓的灵石他们犯下的罪恶远比自己想象地多。

　　“不要与将死之人多言。”天月温柔地看了一眼水云，却在转头看向小六的那一瞬间变得冷酷。

　　他手快地提来一个木桶，在小六诧异的目光下一把淋了她一身。

　　是油！他真的要烧死自己！

　　小六拼命挣扎着，恰巧油淋到身上时祝为渠醒了，看到这一切他又迷茫又害怕。

　　“小六，这是怎么回事？”祝为渠害怕道。

　　听到祝为渠的声音，小六愈加慌乱，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怕连累了他人。

　　她开口道：“不是要献女祭祀吗，你们何苦绑他？反正他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不如把他放了，免得徒添一条性命！”

　　祝为渠不解道：“小六你在说什么呢？”

　　他转过头看到眼前的两个小孩，大声道：“你们俩在干嘛，快把我们放了！”

　　天月像是听不懂一般，只是笑，他背着手，一副老成的模样。

　　小六知道他在等，等薛俨他们带来灵石。

　　她赶紧开口道：“我想你们有误会，薛俨根本不会拿灵石来跟你们交换我，他跟我有云泥之别。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只贪嘴谄媚的臭虫罢了！他特别讨厌我，他是这个世间最希望我离开的人！你们别白做无用功了！”

　　水云的眼睛轻轻一转，开口道：“哥哥，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天月摇摇头：“看着倒像是编的，那个薛大人看她的目光明明不一样——”

　　“罢了，”他轻揉着太阳穴，“不济还有另外一个，总归是两条人命，我不信他就这么无视。”

　　一旁小六还在不断说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薛俨那个人冷心冷肺，根本不会在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