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观察手记》真真来也

32、溪中灵石

　　等到两人离开，他们才从床底爬出来。小六心中雀跃，止不住结巴道：“是他们......是他们......”

　　水云和天月，他们才是杀害吴二的真凶？

　　幸好他们方才没有发现自己慌乱中忘了将灯盏放回原地，小六心中暗喜，没想到出来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只是不知道那个灵石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她将灯盏放回原位，回头时看到薛俨正站在小木桌旁，指尖曲起扣在桌面的一条裂痕上。

　　他在思考，水云和天月不过是一堆年纪尚小的兄妹，按理说布不下那么一个局，应是有他人从旁协助，可是从他们刚才过分成熟的话语和亲密的举止，的确不像孩童。

　　薛俨蹙眉，直感脑袋一痛便紧紧闭上了眼。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他徐徐睁开眼睛，眼前一张脸逐渐清晰，小六趴在桌面上，歪过脑袋看着他，杏眼圆瞪，神情中带着些许担忧和好奇。

　　见薛俨睁开眼睛，小六咧开嘴巴，问道：“大人你怎么了？困啦？”

　　薛俨当然没困，只是站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道：“走。”

　　“去，去哪？”小六打了个哈欠，薛俨不困，她可困了。

　　“去找蓝祭司！”薛俨大步迈开。

　　方走到那颗挂满铜铃的树下时正好遇到蓝祭司。

　　蓝田玉面色不好，拉了两人到一边，在他们出言之前，提前道：“我知道你们找我来做什么，是水云和天月对不对？”

　　小六双眉一扬，跟薛俨对视一眼。

　　薛俨没说话，示意蓝田玉继续说。

　　“他们的确是兄妹，不过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

　　几人趁着夜色感到后山福地，见柳树下土地紫光星点，蓝祭司赶紧停下，从袖中掏出一方叠起来的帕子，展开里面有一点青白的粉末。

　　他自己先是低头嗅了一下，而后递给小六和薛俨，“小六，大人，这里恐有紫蝶粉末，你们还是先闻一下这个，防止中毒。”

　　小六不疑有他，赶紧闻了闻，又捧着递给薛俨，朝他点点头。

　　薛俨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去闻。

　　而看着两人的蓝田玉面前却有些怪异，他没有说话，偏过头看向暗夜里潺潺流动的溪水。

　　“沿着这溪水走，听闻当初宋家寨的祖宗便是将灵石藏在了溪水之中，洗刷，滋养。”蓝田玉垂下眼。

　　小六心中好奇便直接问出：“既然你知道，怎么那两个人不知道？”

　　蓝田玉知道她说的是水云和天月二人，便解释道：“我在祠堂待久了，是师承上任祭司，一代一代嘱咐过，如今到了我我自然也知道。”

　　“那这灵石又什么功效，为何人人都想求之？”小六又问，夜风吹起她鬓间的发丝，被她拢至耳后。

　　蓝田玉只摇摇头，笑道：“何来什么灵石，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薛俨也难得噙了些笑容：“以一传百，以讹传讹，就成了求之不得的桃花源了。”

　　几人分头行动，沿着溪流上下岸地找起来。

　　溪水潺潺流动，眼前两道狭长的山川往那白日初升的地方延伸去，黑幕下坠，托着几点残星，底下暮霭沉沉，一片混沌。薛俨收回目光，双手陷在那冰冷的流沙之下，偶尔有小鱼光滑地从指缝间溜走。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时，一个影子靠过来。

　　薛俨抬眸，蓝田玉卷起裤脚正踩在溪流之中，一副闲适的种田模样。

　　见薛俨不说话仍在寻找，蓝田玉也俯下身，五指在水中摸索着，突然抓住一块圆滑似鹅卵的石头。

　　他心里沉了一口气，开口道：“薛大人，你并非是什么溪桥县的捕头吧。”

　　薛俨早知道他能猜到，也不说话出声。

　　蓝田玉扶了扶自己的面具，继续道：“你们当初声称是溪桥县的捕头，还能向县令求证，我便有所怀疑，你气度不凡，对身旁的人虽温和但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这是一个捕头身上不会有的。更何况那傻姑娘老是在人前下意识唤你一声‘大人’，这样便猜出来了。我想你绝对不是个捕头，官位甚至比你口中那位县令还要大。”

　　薛俨站起身，指尖滴落着水珠，他看着蓝田玉，目光冷然。

　　蓝田玉呵呵一笑，甩了甩手，面具下的面色岿然不动，道：“怎么，想封我的口吗？”

　　“放心吧，”他深深喘息，微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在祠堂里待了那么久，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只知官有九阶，却不知所谓何物。”

　　薛俨本也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眼前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谜团，他看似远离他们，现在却又在帮他们，看似无欲无求，却又是像在索求什么。

　　他面具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蓝祭司是自小生长在宋家寨的？”薛俨忽然问道。

　　蓝田玉摇摇头，淌水而来。

　　“我并非宋家寨人，我是意外来到这，被我师父收下教养为下一任祭司。”

　　薛俨好奇：“据我所知宋家寨对外来人很是警惕，基本的招待虽可，但祭祀这么隐秘的事，怎么可能交由一个外人？”

　　蓝田玉笑：“你当真以为祭司是个什么好差事吗？日日待在密不透风光照不进的祠堂，每时每刻都带着那副木头面具。”

　　他伸手覆上自己脸上的木头面具，不禁失笑，

　　“我快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言罢他低下头，良久又抬起头，还是小心翼翼问出那一句话：“小六姑娘，跟大人你是何种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像是上司与下属，又像是公子与丫鬟，似近非近，似远又非远。

　　薛俨眼睫一颤，他心猛地有种奇怪的感觉，是啊他跟小六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因为一场案子结缘，自己又不肯放她回到她的地方，对她好奇，又习惯她在自己身旁。

　　时至如今，在心里想起她，竟没有当初那般讨厌。

　　“她不过是一个小乞丐，奸懒馋滑，无一不通......”薛俨心又是猛地一沉，“我跟她，当是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明是说给蓝田玉听，暗地里有像是在自言自语。

　　谈论到此处，薛俨倒是万分好奇，蓝田玉为何会突然问起小六，而且这些日子他也在有意无意关注着小六，一副......与她修好的样子。

　　薛俨蹙起眉，心中不快。

　　“只是觉得她有趣，”蓝田玉低头笑笑，十分自然，“像一位故人，从前总缠着我，烦得很。”

　　薛俨在水底摸索着，接着他的话茬道：“她也烦得很，你最好别打她主意。”

　　“听你一言，你心中并不喜她，何不把她放了？”蓝田玉道，“何必留在手中磋磨。”

　　我不曾磋磨她。薛俨将这句话咽了下去，他或许并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见他不言，蓝田玉也不再说话，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风如流沙，抚过脸庞时仿佛有沙粒擦过，上面有咸湿的气息。薛俨伸出手感受，莫不是要下雨了？

　　蓝田玉也伸手，解释道：“这是来自东海的咸腥海风。”

　　江州临近东海，看来宋家寨已至东海之滨了。薛俨忽然心底一亮，恍然大悟道：“这溪水该不是东海的一支，汇了其他的水？”

　　言罢两人立刻往山上淌去，果然在百步之远外看到两颗巨大的礁石相抵住，礁石顶上生着亮晶晶的青苔，下方靠近溪水之处长了点点粉末状的颗粒，一大片一大片的。

　　两人对视一眼，蓝田玉话语中带了点惊喜：“原来在这。”

　　薛俨俯身往水下一处，果然在水流流经之处生了一个旋涡，几乎要将他手给吸进去。

　　砂石下头埋了个圆圆的东西，薛俨稍一施力，将其掏了出来，连带出一串水沫。

　　夜色下，那石块仍旧带着绿莹莹的光，滑如鱼身。

　　“这就是灵石？”蓝田玉好奇，他虽知晓宋家寨的过往，但从未见过着灵石。

　　薛俨却是冷笑一声，将那石头咚的一声丢到水里，

　　“什么灵石，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

　　蓝田玉眼睁睁看着薛俨将“灵石”丢在水里，登时瞠目结舌，道：“兄台，你这是何意啊？”

　　薛俨见他不解，便开口道：“这并非什么灵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破石头。当初这块石头从石头上碎裂下来，恰好阻隔了水流淌下来，取了这石头，自然就能引水下来。”

　　蓝田玉头脑一乱，捂着额头跌了两下。

　　没想到不仅宋家寨世世代代祖祖辈辈信仰的神明是中迷药的幻想，连那寓意开源节流的灵石也不过是块阻隔水源的破石头！

　　蓝田玉一时知道了太多，口中不停念着经。

　　两人用布裹了灵石回到那棵柳树下，却不见小六的身影。她是个好躲懒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估计早应该回来等着了才对。

　　薛俨心中顿感不妙，跟蓝田玉分头上上下下找了许久，有猜她回了寨中，打开门一看又是空空如也。

　　薛俨呆呆站在门口，心不安地跳起来。

　　第一声鸡叫响起，天边露出鱼肚白，初泛出刺眼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