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观察手记》真真来也

31、蝶影重重

　　“还记得那夜你闻到的异香吗？”薛俨问道，“同样的异香在福地周围的蝴蝶中也能嗅到。”

　　小六好像明白他的意思，接着道：“所以说让寨子里人看见孟的致幻迷药是从福地里的蝴蝶身上得来的？可是后山那种地方，只要不被人发现，人人都能去。”

　　“哎呀，”她陡然一惊，恍然大悟道，“天月和水云，他们怎么会在福地？”

　　她想起那晚在后山福地见到的天月，他举止奇怪，张口就是要赶他们离开。

　　薛俨心中也疑惑，按照蓝祭司所说，天月和水云是宋婆婆收养的，看样子两人感情甚笃，寨中人要拿水云献祭，他们就这么同意了？天月本来就想带着水云离开，倘若是他们......薛俨蹙眉，既是这样他们怎么不早早逃离，还在后山福地附近周旋。

　　这一切难道跟吴节庆在宋家寨要找的东西有关？

　　“大人。”小六拍拍他的衣袖，往眼前昏暗的院子里一指，“我们到宋婆婆家了。”

　　薛俨点点头，指挥道：“去看看宋婆婆在不在。”

　　小六一下子明白过来，神秘兮兮道：“大人你不会想去偷东西吧。”

　　她带着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薛俨没说话，意犹未尽地瞥了她一眼，一把拎起她的衣领，像丢小猫似的丢到屋子门口，碰的头顶的风铃一响。

　　她耷拉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深吸一口气，伸过脑袋往前看了看，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松了口气转过身用气声道：“里面没人。”

　　感觉被人一推，小六往前冲去，双手正正好扶在桌上。桌上一个木碗轻轻一晃，里头的水倒映了一张不知所措，错愕的脸。

　　她正准备回头怒视着薛俨，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鬼，小六在心里暗暗吐槽，转过头时面前却站了一个人。

　　她心本来就吊着，现在又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过去。

　　“大人！”小六皱眉，有些委屈，“你为什么吓我。”

　　薛俨却笑笑，一副被逗乐的模样，转身离去。

　　小六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眼睛一酸，心更是停跳几分。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只是个玩物一般，用来取乐的东西吗？

　　没事，总算是要离开的。

　　薛俨在屋中看了一圈，宋婆婆的屋中陈设简单，甚至说有些简陋，在她的精心打扫下一尘不染，一眼便能将屋中摆设看得不遗漏。屋内黑沉沉的，已是黄昏天竟然没有一丝光投进来，暗如三更，屋中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灯，燃得只剩浅浅一湾，靠在木窗帘子前，洗脸花架旁。

　　夜是骤然黑下来的。

　　头顶的黑幕上被人洒了几点微弱的星光，几不可察又似流水逝去。

　　小六一把掀开床上垫的被褥，下面除了藏了几个铜板外什么都没有。

　　她叉腰鼓起嘴：“这个宋婆婆竟然不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被褥下！”

　　薛俨轻笑，拿起铜板好奇问道：“铜板怎么不算重要的东西，你难道不把钱藏在床垫下？”

　　小六细细想来也觉得他说得对，却反驳，顺道抬起自己的脚。

　　“我一般藏在鞋里！”

　　薛俨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沉下来，他转过身，屋子去另一处寻。

　　小六吐了吐舌头，自得其乐。

　　“小六。”

　　小六反应过来，听见薛俨低声唤她的名字。

　　她跟上去，却见薛俨身侧一片黑暗，他微微俯下身用手拢着，去点那烛火。他眸中火点闪烁，额头沁出薄汗。

　　小六感觉呼吸一滞，步子慢慢挪过去。

　　薛俨感觉身旁有影子一靠，眼睛不动，又准备伸手像拎小猫一样拽过小六的衣领，愣了一下却收回了手。

　　小六偏过脸，轻轻呼吸，生怕吹灭了那微弱的光点。

　　余光看见投在墙上自己的影子，小六一时失了神，良久才眨眨眼睛，试探道：“大人是让我帮你点这个蜡烛。”

　　薛俨想必是好面子，若是让自己帮忙一定不好意思开口，现下虽然不是以命令的口吻已经很好了。

　　她吐了口气，却不想自己在身侧人眼中就像一只平日偷奸耍滑现下却乖顺下来的猫咪，只差两撇耷拉下来的胡子。

　　小六凑过去，正要吹熄那拉住却被薛俨一拦。

　　两人顺着如豆的火光看去，小六心起兴致，叠起双手做白鸽状，修长的五指就像是白鸽的双翼。影子投在窗纸上，一只白鸽在手下迎风飞翔，栩栩如生。

　　小六微微弯起唇角，满目童真。

　　薛俨见过她许多的笑容，或谄媚，获得意，却从没见过她如此轻松真实模样的笑容，就是一个从未经事的小丫头。

　　在未看见的角度，小六鼻头一酸，似乎想起了许多，眼眶热了起来。

　　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个人在烛火前，用手摆出各种鸟儿的姿态逗她笑，想着想着，她含满泪的眼睛弯了起来。

　　薛俨看着窗纸上的影子，突然脑海闪过一个意识。他一直在思考，那天晚上自己从窗外看到的影子到底是谁，如果那个影子是凶手，又是如何一下子消失的。

　　如今看着小六投在窗纸上的手影，他忽然明白了那个影子是如何出现的，那并不是真的人，而是有人故意做起来的。

　　那是如何做到影子只在一瞬间出现，他眼睛一亮，心下暗道：

　　“蝴蝶。”

　　那夜在福地，他背着醉酒的小六缓步下山，路过一片花丛时，突然出现许多蝴蝶围绕着他们，上下飞旋，倩影如练。

　　薛俨深深蹙眉，在想通后放开。

　　将蝴蝶放在屋外的悬灯中，上面的系带慢慢松开，蝴蝶扑闪，映影缭乱，恰似人影。蝶影逐光，恰好小六在窗纸上刺破一个洞，便循着洞冲破窗纸，一哄而散。

　　自己看到的影子，已经是最后一抹蝶影了。

　　蝴蝶带的异香也是小六和吴节庆中迷药看见孟的缘故。

　　蝴蝶是从哪来的，看来已经一目了然了。

　　薛俨立即站起身，小六赶紧小心翼翼抬起那烛盏跟了上去。

　　借着火光，薛俨总算找到那个宋婆婆拿出面具的黑木匣子。匣子里黑沉沉的，从垒成一摞的木头面具摸下去，发现了一张方方正正贴在底部的纸片。

　　薛俨试了试，发觉取不出来，便招手让小六伸烛盏过来。

　　微弱的火光映过来，小六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定睛一看那贴在黑匣子底部的书页上果真写的字。

　　原来用后山紫蝶身上取下的粉末可制成让人迷幻的药，名为庄生晓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

　　小六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寨子里的能人看见孟不过是中了迷药产生的幻象，难道这一切都是宋婆婆做的？”

　　她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又想水云和天月不过是两个孩子，难道真的是宋婆婆所为？那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薛俨转过头，唇瓣一动正要说话，忽然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赶紧压下小六的脖颈，圈住他一下躲到床底。

　　小六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抬眼看到薛俨微凛的神色，心中紧张，下意识吞了口冷气。

　　门被人轻轻推开，夜色灌进来，两双脚交错着踩进来，又将门合上。

　　没有点灯，他们只在暗夜里说话。

　　小六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幻想过很多人会在这里出现，宋婆婆，老寨主，甚至蓝祭司，却没想到，那声音开口第一句是：

　　“哥哥！”

　　声音被刻意压低，带了些焦灼。

　　小六心中陡然一惊，逐渐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水云摇晃着天月的手臂，很是紧张慌乱，“不是说今日离开的吗？”

　　天月回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安抚道：“云妹你别担心，离开是要离开的，只是还未找到那灵石所在之处。”

　　听闻天月口中“灵石”二字，薛俨眉头一拧，已经有了猜测。

　　水云仍道：“我心中怕得很，这么多年也没人发现过。哥哥，那两个人......”

　　天月面色一沉，持了她的手重重握住，说出的话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料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即便有什么，连带那个祭司一起，除了便罢。”

　　水云点点头，暗自出了口气，心里却总是不安，像是被什么一直在窥探似的。她轻声道：“要不是我们一直跟着那个外乡人，也不知道他竟然也有谋取灵石的想法。”

　　小六现下是明白了，他们二人口中的那个外乡人就是化名吴节庆的吴二。原来吴二口中要找的东西就是灵石，而水云和天月也要找灵石，两帮人遇到一起，从而......

　　天月哼了一声，面色冷漠。

　　水云踌躇，又想叫哥哥，却将自己的手从天月手里抽了出来。

　　天月面色一变：“云妹，你还在怕？”

　　水云既不说话也不摇头，只低着头沉默。

　　“云妹，”天月上前，掰过她的肩膀，道，“只要我们拿到灵石就离开这里，不再问这里的任何事，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