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观察手记》真真来也

30、以女为祭

　　“什么？”薛俨的眸色凝了凝，发现小六跟不上他的步子，于是他脚步放缓了些。

　　小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解释道：“我昨夜吃醉了酒，早上还有些迷糊，有些事不记得了。但是我想起来昨晚在后山上看到那群蝴蝶时，我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跟那夜我在吴节庆房中闻到的一样。”

　　竟然是香的问题，薛俨已经多半猜测出此香能致幻，而所致的幻想就是那位神明孟。所谓神明孟说的话，就是中迷香之人内心渴望的映射。

　　他的目光落在正咬着指甲蹙眉思虑的小六身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乞丐，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到底是什么？

　　小六这厢还在思考，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觉得我们昨天在后山遇见的天月也很奇怪，他看我们的神情很是紧张排斥，而且自打我们来到宋家寨，他跟水云都是形影不离的！”

　　薛俨心底里还是对蓝田玉有所怀疑，自从他们来到宋家寨身旁总是有意无意地围绕着一阵若隐若现的铃铛声，而身为祭司，他那身黑袍上，缠着的正是一圈一圈的铜钱与应当。

　　况且，他那样接近小六。

　　两人到老寨主家时，老寨主正好在屋中翻看着书籍，室光昏暗，他眯着眼，听到有人拜访还愣了一下。

　　他给两人呈上了茶，得知二人来意后，笑着解释道：“那晚上蓝祭司的确是跟我在一块，马上就要祭祀了，我们一起商讨到快要天明时分。”

　　他喝了口茶，温吞地笑笑。

　　小六跟薛俨对视一眼，这下，蓝田玉的嫌疑算是被排除了。

　　“寨主，寨里的‘福地’是什么地方？”薛俨正色道，看到老寨主忽变的面色，他笑笑，解释道，“我们是在那天祭祀是听人所说，心里好奇。”

　　听到这话，老寨主凝重的神情才缓了一点，慢慢道：“这福地啊，当初就是埋那块灵石的地方，自从灵石被挖，寨中开源，我们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些。祖宗们默认那一处是孟沉睡修炼之地，一般不让人靠近。”

　　言罢，他又咽了口苦茶。

　　“对了！”小六忽然开口，“宋婆婆那天为什么对着尸体喊云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闻言老寨主的眼神有些流转，放下杯盏道：“二位贵客有所不知，这水云和天月都不是宋婆婆的亲孙子，是她从寨子外捡到的。”

　　“两孩子越长越大了，听到寨子里的风言风语，心里也不舒服，也就萌生了想要离开寨子的心思，早在祭祀前几日就不见人影，”老寨主抿了口茶，吐了吐嘴里的茶叶末，“宋婆婆早就跟我说过了，让寨子里的人帮忙找。”

　　小六点点头，心里疑惑不减。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了水云和天月并非宋婆婆的亲孙子。或许昨晚在后山发现天月，就是因为他在计划离开寨子。

　　看来薛俨并没有打算将在福地看到天月的事情告诉老寨主，小六心一沉，能进入祠堂，会选择在福地杀了吴二，且熟知祭祀流程的，一定是宋家寨里的人。过不了几日就要正式祭祀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死人。

　　“大人，我们就这么离开老寨主家啊?”小六一面低声询问，一面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张望着，只见他们一离开，寨主家的门便被紧紧关上。

　　薛俨肃然道：“寨主有意在向我们隐瞒什么，过多追问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小六忙不迭跟上，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道：

　　“我忽然回想起，当夜我在吴节庆窗前听到他好像再说什么埋在宋家寨的东西，我想他或许是来宋家寨找什么东西的，而且说不定就是这个东西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小六说的极为认真。

　　她此言跟薛俨想的差不多，只是这个吴二苦苦寻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被埋在宋家寨何处就无从所知了，想必老寨主也不会告诉他们。吴节庆是山匪贼寇出身，贪财好色，一定是有什么吸引了他。

　　那日与蓝田玉的谈话中他好像错失了什么，关于孟，关于福地。思索间，他的目光已然落在了小六身上，小六眨了眨眼睛，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好奇道：“大人，您瞧着我做什么啊？”

　　谢俨偏过目光，瞳孔微微一颤，

　　“我们再去找一次蓝田玉。”

　　在祠堂里的蓝田玉看见二人慢慢走来，满目凝重地迈入朝堂，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格外平淡地起身将祠堂的大门合上。明亮的日光被门隔绝在外，屋内徒留幽暗的烛火。

　　微黄的烛光烘托地每个人额间微蹙，蓝田玉面上的木质面具幽暗，就像黑暗里赤|裸裸无声的怪物。

　　他指尖捡着焚香，开口道：“怎么，薛大人又遇到难关？”

　　不知为何他也开始学着小六叫薛俨为薛大人。

　　小六看了薛俨一眼，他面色阴沉，没有说话。她赶紧开口打着圆场：

　　“蓝祭司，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你......”

　　蓝祭司打断了她，听不出什么语气：“小六你难道没发现，寨子里的人并不想你们继续查下去吗？”

　　小六怔住，迟了半晌张口道：“什么？”

　　蓝祭司坐正，将手中的焚香收好，轻声道：“敢问死的那个人是你们什么人？是否为亲人？又是否为好人？”

　　小六看了一侧薛俨一眼，随即半愣着如实回答。

　　蓝田玉微微点头，反笑道：“这个吴节庆又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就死了，何必查下去呢？再查下去，万一戳破了这个寨子里最不想让外人所知的辛秘，只怕也会有人替神来惩罚你们。”

　　他话说得人陡然一惊。

　　见薛俨就要抽出腰间的匕首，小六赶紧伸手阻拦，她抬起头，敛住笑容道：“蓝祭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宋家寨里死了人，如果不查清凶手是谁，万一他还会杀人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薛俨沉声道。

　　静默中，他轻笑一声：“蓝祭司此言并不是让我们不要查下去，反而是让我们继续去查，且从宋家寨里的秘密出手。”

　　“只是有的老寨主不肯告诉我们，还请蓝祭司解秘。”薛俨收刀入鞘，反拱手作揖。

　　蓝田玉目色一动，注意到薛俨的动作，声音依旧平静毫无波澜，

　　“很多事情那是我师父还在时的事了，我也并非都知晓全貌。”

　　他站起身，微微侧过脸，一只眼睛隐没在昏暗中，一直眼睛注视着他们，“福地里可不止吴节庆一具尸骨。”

　　蓝田玉的话说的匪夷所思，让小六和薛俨都不由得蹙了眉。

　　见他背过身缓步离开，两个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上了蓝田玉。

　　蓝田玉从香几上取下了一个落灰的牌匾，放在怀里用衣袖细细擦了擦。两个人跟着他从祠堂拐了进去，在里面与院落之间还设了一个小小的祭台，蓝田玉将手中牌位恭恭敬敬放在祭台上，双手合起拜了拜。

　　没等人发问，他自己轻声解释道：“这是我师父，上一任祭司的牌位，或许我们不知道的他能知道。”

　　“可是他已经......”小六下意识说出，意识到太过僭越赶紧将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死者未必不能言。”薛俨忽然道。

　　他走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将额头贴在合起的指尖上。

　　蓝田玉看着他，眸间有些些奇怪的神色。

　　他微微舒了一口气，伸手将前任祭司的牌位取下，手指轻动，传来一道什么松动的声响。几人的目光顷刻凝聚到一起。

　　蓝祭司垂下目光，手中牌位掉出一个夹层。

　　薛俨感觉小六紧张到下意识扯住了自己的衣角，也没有多说，看着蓝田玉将夹层取出，里面掉下来一张叠起的泛黄的旧纸片。

　　上面写着“阅完既焚”四个字。

　　小六蹙了蹙眉，这里头到底写着什么，搞得神秘兮兮的。

　　蓝田玉小心翼翼展开纸片，只见里面勾着几个字，以女为祭。

　　薛俨眉心一拧，从上面支零破碎的字到蓝田玉略为冰冷的目光，原来蓝田玉一直想要告诉他们的就是这个。

　　“宋家寨的祭祀除了猪牛羊等其他贡品以外，还有年轻纯洁的少女，在祭祀前几天他们将少女关在小屋中辟谷，到了祭祀那一天在后山福地点火烧身，滋养灵石，送给孟作为神侍。”

　　蓝田玉道，他话语间带了些隐没的情愫。

　　“荒唐！”小六激动道，“那小姑娘的命就不是命吗？就为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神仙，就葬送了她们年轻的生命？”

　　“嘘。”蓝田玉示意她小声，面色凝重道，“不要亵渎神明。”

　　薛俨看着蓝田玉，反道：“蓝祭司，难道你真的相信有孟的存在吗？”

　　蓝田玉笑了，回答他：“我是宋家寨的祭司，如果连我也不信，还有谁会信？”

　　小六眼睛一转，倒是听出了薛俨话中的他意，他不信有孟的存在，那发生在宋家寨的事该怎么解释？

　　“大人，你此话这是何意啊？”她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