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挑拣浮生

5、第 5 章

　　那天下午符悦没有往沈繁星身边凑过，沈繁星看向他时都冷着一张脸并不搭理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僵硬，直到两人回来寝室。

　　洗漱完后的沈繁星趴在床上，拿出白天那个女生送的礼物，那是一只陶瓷小狗，抱着一根骨头憨态可掬，憨头憨脑的样子实在讨人喜欢。

　　刚上床的符悦看见，阴阳怪气的开口：“哟，是小狗啊，她倒是打探的清楚”。

　　沈繁星听见声音抬头看向对面床的符悦，少年脸上的神色和下午看见时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抿唇蒙上被子打算睡觉。

　　符悦看他这样反而更来劲了，“有人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不搭理人了”。

　　沈繁星腾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许是这段时间符悦对他的脾气好了太多，现在这样说话刺的他心里难受。

　　“符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都有人在我面前跟你表白了你要我怎么好好说话”。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那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说什么了”。

　　“她们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他们，你以为我像你啊”，符悦语气更差了。

　　沈繁星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什么叫你以为我像你啊，忍不住回道：“那你找一个你喜欢的就好了”。

　　“我喜欢的又不喜欢我”这句话刚出来，空气突然一静。

　　沈繁星楞在那里，满脑子都是符悦刚刚说的，我喜欢的又不喜欢我。

　　符悦却红着脸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不说话了。

　　正好这时洗漱完的室友全都回来了，沈繁星看了看对面一动不动的符悦也躺下了。

　　我喜欢的又不喜欢我—。

　　呼，沈繁星从睡梦中醒来，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眼前全是梦里的场景。

　　符悦嘴里说着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眼睛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揉了揉脸，沈繁星捂住胸口，听着那一声声剧烈的心跳。

　　高中的生活总过的飞快，写不完的作业，背不完的书，记不完的重点。

　　期末考试完，班里同学起哄要班级聚会。

　　那天晚上，沈繁星坐下后紧跟着他符悦在他身旁坐下。

　　大家依旧点了酒，有人还神神秘秘拿出一瓶包装的很好的白酒来，沈繁星不喝酒，不太了解是什么牌子，可看那个男生满脸得意的样子，也知道应该是瓶好酒。

　　男生大方的每个人倒了一小杯，有好奇的女生也讨了一点点尝。

　　那杯酒沈繁星尝了一点点，被辣的直喝水，旁边的符悦看见后一声不吭把剩下的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可能是喝了酒，平时斯文又害羞的男男女女们变得大胆又敢说。

　　话题从谁谁的爱情故事，到谁谁谁暗恋谁，大家脸上冒着红晕，又都竖起耳朵听的仔细。

　　说到暗恋的时候，身边的符悦看了他一眼，快的沈繁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有人说到沈繁星身上，问上次表白的那个女生自己为什么不喜欢。

　　有好事者挤眉弄眼的说那个女生是那个班的班花，人好看脾气又好，说沈繁星眼光高。

　　沈繁星面红耳赤的摆着手，刚想解释，身边的符悦突然站起身，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了句有事就转身走了。

　　热闹的气氛随之一滞，然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的又嘻嘻哈哈的讨论起其他的来。

　　沈繁星心里有些着急，可又不敢走，在位置上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散场回家后，沈繁星一个人走在路上想着今天的事情，心里像塞满了稻草，堵的人难受极了。

　　走到家附近的巷子口时，被人拉了进去，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被捂住了嘴按在了墙上。

　　顺着捂住自己嘴的手看向来人，是符悦，满身酒气，死死盯着他，见他看自己，缓缓松开了手，身子却没有移开。

　　有炽热的气息打在脖颈间，呼吸里是浓重的酒气，巷子里昏暗的光照不清对方的神色。

　　符悦一直没有开口，沈繁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太静了，静的能听见自己和对方的心跳声，不同频却是同样的快速。

　　许久巷子里才响起少年的声音：“沈繁星，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时我就喜欢你了”。

　　沈繁星没有说话，他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是轻微的轰鸣声。

　　当符悦真的跟他告白时，沈繁星反而踌躇不前起来，他盯着眼前黑暗里的模糊身影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

　　你知道喜欢我意味着什么吗——。

　　可符悦说：“我知道你是沈繁星”，顿了顿，对方才接着说：“我也很害怕”。

　　听见这话，沈繁星努力去看符悦的神情，可没有月亮的晚上，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只能听见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声音，还有突然握住他的手。

　　他在紧张，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沈繁星突然也紧张起来，他在等对方的下一句话，他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样的话。

　　是轻易的放弃，还是坚定的选择。

　　心跳越来越快，他听见黑暗的巷子里响起另一道急促的喘息声。

　　与符悦的喘息声音交织在一起，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全是汗。

　　这时他听见符悦说：“可我喜欢你”，那声音顿了很久，再开口已经染上了哭腔：“可我还是喜欢你”。

　　沈繁星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也很害怕，可我还是喜欢你。

　　于是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忽然就安稳了下来，沈繁星虽然是笑着的却红了眼眶，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我喜欢沈从文的诗”。

　　正好这时巷子里远处映进来的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少年通红的耳根和同样通红的眼睛，可眼睛里的欢喜怎么也遮不住。

　　后来沈繁星也想过，在符悦沉默的那几分钟里，符悦在想什么。

　　那是18岁的符悦辗转反侧后依旧猛烈的喜欢，于是逼得他落下泪来却还是红着脸小声说的我喜欢你。

　　接下来的日子沈繁星总能从床头的枕头边，课桌的早餐旁，桌面的书里，各种各样的小礼物里找到一只只千纸鹤。

　　打开来是一句句沈从文的情诗，少年的字迹张扬，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每每总会在结尾留下落款，喜欢你的符悦。

　　后来沈从文的诗慢慢变成了别的句子，有时候是他说很想牵手，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在阳光下。

　　有时候又是少年的心事，直白又热烈的说今天看见他，欢喜比昨日更多。

　　有时候是端端正正的沈繁星三个字，旁边是字迹张扬的符悦肩并着肩。

　　一点一滴的告诉沈繁星，符悦喜欢沈繁星。

　　沈繁星打开了壳，没敢离开出去，可也敢伸出触角试着触碰对方露出来的柔软肚皮。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他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是他想再等等。

　　在沈繁星17岁那天，在学校黑暗的小路上，等待已久的少年拦住了他。

　　少年变扭又害羞，递过他一罐千纸鹤，还有带着少年体温的信。

　　有轻轻的吻落在眼皮，带热气的声音在耳边说：“我总会陪着你的”。

　　月光下的小路上，两双交握的手藏在黑暗里，牵手的少年不约而同红了脸，躲躲闪闪的眼睛里闪着月色不及的温柔。

　　回去躺在床上，躲进被窝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看对方的信。

　　给我喜欢的沈繁星：

　　沈从文的诗不够装满那个罐子，可我的喜欢却快要溢出来

　　你是我种种假设后依旧不肯熄灭的野望

　　我希望我们都能准备好

　　符悦留

　　后来沈繁星打开那罐千纸鹤，除了沈从文的诗，就是少年一句一句的我喜欢你。

　　当沈繁星从回忆中醒来时，他已经换了衣服，头发被打理过，浑身干爽的躺在床上了。
　　沈繁星没有奇怪，他经常这样，一个眨眼的功夫，时间就溜走了，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十几分钟。

　　抬头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符悦，正奇怪对方去哪了的时候，对方端着一杯水，拿着药走进来了。

　　看见他醒来，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说：“先喝杯水缓缓胃，然后我们吃一点点东西再吃药好不好，空腹太伤身了”。

　　沈繁星听见吃东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给出了反应，他下意识弯腰伏在床边对着垃圾桶干呕几声。

　　好在这次只是胃里翻涌了几下后就归于平静，等恶心劲过去，沈繁星直起身子拍拍符悦放在背上的手，望向符悦。

　　果然对方又红了眼眶，好像符悦这段日子掉的眼泪比跟他在一起的前几年都要多得多。

　　沈繁星没有去提男人红了的眼眶，还有紧锁的眉，他只是端起床头柜上那杯热水，语气如常，笑眯眯的对符悦说：“刚好渴了，这杯水来的刚刚好”。

　　符悦也没有去问对方现在还难不难受，不能分担的痛苦，显得言语的关心那么的空泛。

　　于是他也扯出一个笑，压着声音与情绪说：“我再给你倒一杯”，说完来不及不等回答，匆匆拿过沈繁星手里的杯子，疾步走了出去。

　　沈繁星看着符悦扭头时随着动作掉的那滴泪，摸摸了心跳动的地方，低声问自己：“舍得吗”。

　　其实他知道答案，那天早上没有睁开的眼，没有告别的独自离去，就是因为他舍不得，所有自私的把痛苦留给对方，而自己选择解脱。

　　他想着他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想，那就好了，可光是想着对方放红着的眼眶心就开始发软。

　　他现在像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只手腕上是自己割开的伤口在留着血，另一只手腕上插着输血管，血包连接的那头是符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