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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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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华大学参观会为期三天,第一天操办的萍华大学心理学教授讲座极不叫座,于是上面尴尬地说讲座毕有活动,发放奖品,一帮人才提起兴致。
心理学讲座洋洋洒洒两个小时,祝时予在后场翘着二郎腿敲笔记本键盘,零星听到教授成片鸡汤废话,恍惚中梦回大学。
讲座后的活动就是政治思想理论测试,祝时予凭借尚存的记忆答对了不少题,赢得二等奖,一只THERMOS保温杯。
翌日,萍华大学那帮大学生就来各个部门参观学习,一身职业套装的秘书后面缀着一群神采飞扬叽叽喳喳的小鸟。祝时予提着保温杯走出茶水间,一群人呼啦掠过,青春洋溢,并不惧生,冲上来就问他恒森科技有限公司的考核、薪资情况。
“年终考核比较严。”祝时予拧了圈保温杯的盖子,“不过对你们这些高材生来说大概不成问题。薪酬待遇得看你们自己的个人业绩。”
被男男女女围了一圈,祝时予不免遭恰好经过的同事几人调侃,他看了眼手机,领导的短信不期而至,他晃晃手机示意了下总算突出重围,暗自庆幸自己的资历暂时不用处理面试招员事宜。
无独有偶,坏事成双,网络简化方案尚成雏形,圳城总部WLAN产品部门第Ⅱ代场馆高密天线设计在具体实践中出了岔子,召集海城无线部门出力协同研究。出差少则三天,多则足月,不算美差。一通短信把祝时予叫到办公室,领导团二话不说把任务拨给了祝时予,美其名曰“按资论辈”的结果。
午间休息,祝时予和秦铠在林间餐厅新开的亦鱼亦饭吃煲汤,聊到这趟差事,秦铠用筷子搅了搅一锅汤菜,闻言哑然,“你不是还忙那个网络简化方案吗?”
一头编程方案,另一头出差跑天线材料设计,难免左支右绌。
祝时予扬眉,“领导委派。”
“秘书不会安排。”秦铠啧啧有声,“事先也不打探一下员工日程安排。”
“本部无线部门估计也不会拿我开涮吧?工作不会太忙,就当公费旅游了。”
秦铠长乜他,“有猫腻——之前那个方案的事——你现在好像不太担心了啊。”
要说“担心面临辞职滚蛋”,实属自欺欺人了。祝时予手指微动,垂下眼不动声色地避开好友的目光,持箸的手却收紧了力道。
青紫痕迹斑驳交错,空气分子透过还未愈合的伤口钻进他绽开的皮肉牵连起轻微的疼与痒,他撇过脸刻意躲开许娅的视线。她陪他一同站在校长办公室内,而手如柔韧的藤蔓虚拢住他的手,承担了一切他打抱不平后接踵而至的恶果。这次也无非如此。
“比起我,谭总更该担心吧。”
大家忙里偷闲,论坛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八卦帖密密麻麻。提及谭总,秦铠注意力立刻脱缰,“听说谭总儿子从澳洲回国,适应不了公办小学,中途插班,还是靠恒森的名头联系教/育/局破格录入国际学校,这一路要念到大学,开销可是天文数字。他这一退,不得了。你说,他这事怎么捅出去的?领导的正妻可不是走莽老虎路线的。”
上流社会高阶层的道德,绝对是无法用情爱和道德来估量的。
祝时予耸耸肩,“不知道。”
“也是。”秦铠咸鱼一瘫,话题硬生生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你在微信上是不是和我说过和女朋友分手了?”
“嗯,怎么了?”
“需要我从中调和斡旋一番吗?”好歹是他秦铠介绍洪旦柠和祝时予相识的。
祝时予看到他摩拳擦掌的动作,无语,“不需要。”
“所以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三观不合。”
周六月末加班的午休时间,秦铠自作主张给“彼此三观不合”的两个人牵线了,热心市民和事佬自己先拔腿开溜,徒留公司大厅的微苏威咖啡店里两个人面面相觑。
在微信上死缠烂打的洪旦柠沉默得像个鹌鹑,祝时予凝视她渐渐涨红的耳根,女生发根的咖色大半被纯正的黑取代。
“秦铠……”
“是我先联系秦铠的……我微信上发给你的消息你看了吗?”
“看过了。”想到这茬祝时予深感头大,洪旦柠不愧为老师,每篇作文都能清晰罗列个一二三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复我?”洪旦柠两手握住冰美式的杯壁,凉涔涔的水汽漫过纸杯,她的指尖被冻得麻木发颤。
祝时予自知无理:“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抽不出空来回复,又不想太过敷衍。”
“你之前说和我分手,是认真的吗?”
“嗯。”他快又轻地承认,“是我个人的问题,你不要多作纠结。”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失态的表情,咖啡馆的音响里扬着绚丽悱恻的爵士乐,是Billie Holiday的“Crazy he calls me”,曲调九转七折之间记忆拉回过去,他们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宾夕法尼亚的后院小酒馆吧台上尴尬对视,任由两杯单一麦芽糖威士忌在小酒杯里咕噜噜冒着泡。
“为什么。”她几不可闻地问。
就因为那些照片吗?因为伯母不同意吗?
祝时予看着她,反手撑在软座上,眼神流露出无奈:“很难说清楚。”
洪旦柠绷紧了脸。身边的朋友都评价她是一个果决的人,拎的清、识大体,当断则断,在谈过的几段恋爱上,她每每都能调整好状态抽身而出,像未曾尝过败绩的拿破仑。
她从来没发过那么多矫情的文字,每一篇算起来皆是密密麻麻的罪证,令人不忍卒读,但她总期盼着祝时予能读完,就和她每次看完煽情的小说总要和他啰哩巴嗦分享一番时他满怀耐心照单全收一样。
“为什么?——就因为那些涩/情照片吗?伯母不同意吗?祝时予,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么无情、这么软弱……”
祝时予凝视着她。那杯拿铁咖啡上鲜奶淋出的郁金香渐徐融入咖啡色的幽暗,他没有否认洪旦柠的控诉,反正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为荒谬的分手开脱,“洪旦柠,是我配不上你。像我这个无房无车有贷款不负责的三无前任,合该麻溜滚蛋。”
此时洪旦柠应该拿起一杯冰咖啡兜头淋在他脑袋上了,祝时予想。但爱是一道燃烧得颓丧而危险的火焰,恋爱中的女孩子最擅长自欺欺人:“是不是我妈找你说了什么?”洪母给女婿量身定做的标准过分严苛,什么本地人、父母双全,从家庭背景到私人生活,可谓巨细靡遗,洪旦柠先前甚至不敢在她耳边谈起自己的男朋友。
“伯母能说什么啊。”祝时予眨眨眼,骤然失笑,下意识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是我配不上你。”
“祝时予你!”
圆桌那头的祝时予收回手,屈肘撑着头,伏低上半身与她平齐,显然是在关心她埋在刘海下的表情。
她扁嘴,又想哭又想笑。潮热的湿气从眼眶中奔逃,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们憋回去。
混蛋。
她更舍不得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