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空》丁诠恩

5、重新

　　第二天早上，池颜是被苏夷的电话轰炸炸醒的。“小颜，你看表白墙！你快去看！”苏夷的声音划破池颜的耳膜，池颜瞟了眼窗户，有理由怀疑窗户上已经有裂纹了。
　　幸好池颜的舍友早就出门了，不然以苏夷的大嗓门，多半要被许多人诟病。池颜还在找万年不翻的表白墙，苏夷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发来好几张截图。池颜放大细看，瞬间清醒了不少，文章的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着发布者的激动之情。
　　帖子的大致意思是李湘怡患病，至今无法醒来，很巧的是她的洗漱用品等都不翼而飞了，结尾附上了几张聊天记录的截图，名字已经被打上马赛克。全篇虽然没有透露一个人的名字，但不妨碍读者浮想联翩，这一想，一下就联系到李湘怡的三个室友身上，现在大家在评论区讨论得热火朝天。有同学把三个女生的资料都扒了出来，又引来一顿讨论。
　　“小颜，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呀？如果是的话，那李湘怡学姐也太冤了吧。”池颜开了扬声器，苏夷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头不难听出她的难以置信和愤怒。
　　池颜花了几分钟洗漱好，快速地换好衣服，拿起晚上为自己准备的早餐出门。“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不是今天要做实验吗？你还是认真做实验吧，别被群里的谣言带偏。”池颜虽然心虚，但保持着和以往一贯的语气，苏夷也没有听出来不对劲。
　　“嗐，师姐师兄会帮忙记录数据的，怕啥?”苏夷一副天大地大，谁都不怕的语气。
　　听完苏夷3分46秒的吐槽后，池颜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很热情：“是尾号5743的池颜池小姐吗？您的哥哥给您寄了大件快递，地址跟以往的快递站不一样，请在最近收取您的快件。”
　　哥哥？池颜有些疑惑，但也是应下了，不一会儿就收到短信，地址刚好在学校附近，打算直接去取件。
　　现在是早上7点34分，路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池颜找到短信上说的地址后，没发现短信中所说的快递站，正要打电话询问，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左手牵制住池颜的左手，右手迅速地用纱布捂住她的口鼻，根本不给她呼救的机会。
　　不多时，池颜就陷入昏迷，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般，若不是男人扶住，竟差点向地面倒去。男人见池颜没有动作后，迟疑地准备试探下池颜。
　　就是现在！池颜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就朝男人的面上扔去，“啊——，臭婊子！看我不杀了你！”男人捂着自己的眼睛，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水果刀，在自己的周围疯狂地砍。
　　疯子，疯子……如果说苏夷的尖叫声能赶走了池颜一半的困意，那么此情此景让池颜完全清醒了。池颜刚跑了几步，又摔倒在地上。怎么回事，头那么晕？难道是刚才的纱布上有迷药，现在才发挥作用吗？可恶！
　　“吴胜海，那女人抓到没？”池颜强忍着头晕和腿软，赶紧找了个屋子旁的角落藏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的吴胜海的眼睛稍微恢复了一些，但眼球中的红血丝还是让他的同伴惊讶：“你怎么了，那个女人呢？”
　　“她吸了迷药，一定跑不远！聂晓，你找这边，我找那边……”吴胜海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婊子，反正老大只说要活抓，等他们抓到了，倒不如让那狗生的婊子伺候伺候他们。
　　吴胜海的眼中充满着戾气，聂晓向来不敢惹吴胜海，常常扮演的是听从吴胜海的角色。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废弃的小作坊附近，杂草丛生，池颜只能强撑这身体，缓慢移动。不能发出什么声响，否则一切完蛋，可是……头好昏，这样实在是影响行动。
　　池颜原以为迷药的药效会越来越弱，但她没想到这药效居然会越来越强，不行，头好晕。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池颜这边的声音开始越来越清晰。
　　突然，池颜感觉摸到什么冰冷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把剪刀。刀刃上大部分已经锈迹斑斑，整个剪刀像是在泥土中浸过多次一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是凭借着剪刀的外形，池颜才能辨出那事一把剪刀。不容得池颜多想，她拿起地上的剪刀往自己的小臂上刺。事实证明，即使生锈的剪刀也能伤人。
　　来自身体的疼痛换取了池颜大部分的清明，她现在必须警惕着那两个人的动向，否则一切前功尽弃。她尽力让自己的脚步声不那么明显，但是踩在草上的声响还是会让池颜的心跳加快。慢点，再慢点……
　　“砰——砰——”是枪声？是新来的团伙吗？池颜的脚步加快，但动静依然努力保持得很小。接着是打斗声音，“胜海哥！大……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并不是真的想伤害那位小姐。”
　　“废话真多！我问你，池颜去哪了！”聂晓跪在地上，双手十指争开，绕过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同伴吴胜海的“。尸体”。徐驰眼中的阴霾似要把聂晓吞噬，一只手拽着聂晓的衣领，另一只手用枪抵住聂晓的下巴。这就是池颜听到徐驰的声音后折回来时看到的景象。
　　“徐驰……”池颜还是叫出了声。徐驰闻声看去，是池颜。白色的裙子多处被污泥弄脏，整个人也似乎去泥草地里滚了一圈，头发散乱得不成样子，只是那眼睛比晴朗夜空中的月光还要明净。只是……，徐驰被那一抹鲜红刺中，把聂晓甩开，这次换成用枪指着聂晓。
　　徐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恐怖：“池颜，你先转过去。”聂晓看到这一幕，也知晓了自己的归宿，只是为什么，他竟然有些难过？离开这让人辛苦的人世对他来说应该是赏赐。
　　他为什么这时会有些舍不得？也许是他年迈的母亲。母亲年轻时嫁给聂晓的父亲，不料后来，聂父染上酗酒的恶习，与之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家暴。
　　聂母终于忍受不了，顶着重重压力离婚。聂晓还记得父亲离婚时恨恨地承诺会让母亲付出代价时，母亲颤抖了一下，那时的他什么也不懂，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不断摸着他的脸说晓娃，不要怕。
　　后来，他懂了母亲眼泪后的心酸。17岁那年，他执意辍学，母亲又哭了。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做着大多数人鄙夷的脏活累活，但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能靠着自己让母亲吃得好一点，过年时能有新衣服穿了。有几次，他会路过曾经的学校，校门上的横幅上写着什么梦想，什么人生，记不清了。
　　他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谈梦想，而他的人生是母亲给他的，那他也愿意赌上自己的生命让母亲过得更好。20岁的他被一个道上的朋引荐，进了一个团体。他刚干了不久，满打满算也只有1年，但一个月赚的钱比他以前5个月赚得都多，于是他也就继续做下去了，即使他知道他的工作有生命危险，即使他知道他在犯法。
　　“啪——”池颜的巴掌落在徐驰的脸上像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除了聂晓颤抖的腿和不断打颤的牙齿，周遭静得仿若没有其他生灵。“在你眼里，生命就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吗？”池颜的右手还在隐隐发疼，但她毫不畏惧地直视徐驰的眼睛，“他的错由法律制裁就行了。”
　　徐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池颜的眼睛，坚定，不忍，还有失望。徐驰默默放下枪，聂晓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忙磕了好几个响头，看了眼倒在一旁的吴胜海，一脸的纠结。“他没死，没有被击中要害，你带他一起走吧。”
　　徐驰看出聂晓的矛盾，聂晓看了一眼徐驰，迅速地低下头，又磕了几个头，连说了好几个谢谢，然后带着昏迷的吴胜海离开这个地方。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徐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不知道说什么。在她眼里，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吧……
　　“吃饭了吗？”池颜率先打破僵持的局面，语气轻盈得像跟白色羽毛，在空中飘，然后慢慢地落在地上。
　　“还没……”徐驰昨晚在警局带着，又是去李湘怡之前的医院做调查，又是跟校方作交涉，忙得脚不着地，刚准备休息一小会儿，于连打电话说定位系统上显示池颜去了一个不常去的地方。他始终放心不下，根据于连给的定位，才找到池颜。
　　池颜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先离开这。”她没有过多的喜悲，眼睛好像是永远是那样的明净。徐驰把枪藏好，带着池颜上车，开动引擎。
　　“去哪？”池颜看徐驰一副没打算解释的样子，便主动地问。
　　“回你的学校，先处理你的伤口，然后办理退宿申请，你现在很有可能处于危险中了，我会让于连在我家附近找一间屋子，你到时候可以搬过来住，有我和于连，你会相对安全些。”
　　徐驰看到池颜手臂上的伤口时，就在想，她那时一定很痛吧，伤口看上去不长不短，但是深，让人怀疑这会不会留疤。
　　池颜嗯了一声，就侧头看风景。徐驰始终不解释刚刚的那一幕，他为什么会有枪？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每次谈到这个，徐驰就会试着转移话题，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枪上加了消音器？”池颜开始没话找话。
　　“嗯。”徐驰只是简单的应着。
　　一路上，他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路上的人逐渐多起来，池颜才感觉到一种真实的力量注入身体。